第 32 章

  夜夕恢復了在幻境的記憶,理所應當地,便同鳳音在一起了。

  鳳音趴在窗檯上,絮絮叨叨地和葉笑說這些的時候,葉笑緊皺著眉頭,有些不解:「靈虛幻境乃當年魔神太淵所造,按理不可能被藥物喚醒對其中的記憶,夜夕這記憶恢復得是不是蹊蹺了些?」

  聽到這話的時候,鳳音愣了愣。片刻後,她笑了起來:「不要同我說這些,我現在過得很好。我寧願日後痛苦萬分,也不想失去如今的一點幸福。」

  「哪怕現在的幸福是假的?」葉笑挑起眉來。鳳音轉眼看向窗外,望著蓬萊島開得正好的一地蘭花,語調輕鬆:「人生在世,不過求今朝歡愉,如是而已。幸福哪裡來的真假?」

  「而且……」說著,鳳音微笑起來,「怎麼會是假的?」

  說著,彷彿是為了驗證鳳音的話,外面就傳來了拜帖。拜帖才到葉笑手裡,那個主人就跟著踏進門來。葉笑咬牙切齒地看著面前這個笑得極度無恥的人,極度憤怒地揚起手指,指向面前進來就直奔鳳音旁邊的男人:「有你這樣的麼?!拜帖和人一起進門,你還送這個拜帖幹什麼?!」

  「為了不讓你罵我連拜帖都不送上門。所以說你這樣的女人真麻煩,進你家門都要這樣那樣的規矩,也不知道你和君華怎麼活下來的?」夜夕不耐煩地開著口,順便還提起茶壺來自己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轉頭問趴在窗邊的鳳音,「要喝茶麼?」

  「喝。」鳳音假裝看著窗外撒嬌。夜夕便拿著茶杯自己抿了一口,覺得溫度合適後,便像餵自家寵物一樣,笑瞇瞇給她餵了幾口茶,摸著她柔順的長髮再問:「還喝麼?」

  「不喝了。」被順毛順得很開心的鳳音享受地瞇著眼。夜夕又拿過一個蘋果,幻化出一把小刀,細緻地削著皮。

  葉笑在一旁看著,看得牙酸。她突然理解以前自己帶著百里去少凰宮,去一次被打出來一次的原因了。這種戀人之間的情趣,在人前做真心太拉仇恨值了。

  尤其是夜夕這個混蛋,酸她就算了,一張尖牙利嘴進門都不忘損人,讓葉笑更是怒火中燒,指著大門就怒吼:「要恩愛就滾回你們老巢恩愛!這是我的地盤!」

  「嗯,正有此意。」夜夕將蘋果碎成小塊,幻出一個小盤將蘋果盛在裡面,一手拿著盤子,一手用牙籤給鳳音餵著蘋果,漫不經心地語調道,「阿音最近總是往你這兒跑,逼得我也得往你這兒跑。你每天好好的不去找你家君華,天天陪我們家阿音瞎鬧騰,你們是不是夫妻有些不和諧?」

  說著,夜夕仰起臉來,露出他光潔的小白牙,一副「我就是來噁心死你」的表情,天真無邪道:「有什麼問題你要說嘛,說出來我可以幫你參看參考解決解決啊。」

  這句話說出來,後果大家就可以知道了。

  葉笑虎虎生風地揮舞著自己的劍,將兩人一路逼退,終於將兩個死不要臉的逼出蓬萊島後,還不忘在蓬萊島入口插一個「夜夕鳳音禁止入內」的小牌,只是以前都是分開掛,今天是頭一次將他們倆的名字放在一起。對於兩人來說,頗有紀念意義。

  兩人端著裝著蘋果的小盤在門口站了一會兒,對著蓬萊島的建築進行了一下點評後,終於決定回府。

  當然,回府路上,兩人決定,順便到各大府邸打打秋風。

  和夜夕在一起,鳳音覺得非常愉快。原因是這樣,以前她闖禍得自己兜著,現在她闖禍,有人兜著。

  上次去東海龍宮逛園子,不小心將龍三太子打斷了一條腿,當時她第一個反應就是——「不好,要跳誅仙台了!」

  隨後腳底抹油就打算逃逸現場,結果被人抓了個正著。好在夜夕及時趕到,把一切處理好之後,老龍王聲淚俱下地要求上天庭討說法,結果,夜夕將太阿往龍宮地面一插,整個龍宮瞬間一顫,然後俊美男子抬起頭來,微笑著看著老龍王:「你還要去告麼?」

  老龍王看著那把一敲就讓龍宮地震的寶劍,再看看握劍人笑瞇瞇的表情,感覺心底一陣陣發寒。

  對方又接著道:「我這人沒啥愛好,就是沖媳婦兒,你今天告了她,我就會極度憤怒。我憤怒,你懂的。」

  說著,又拿著寶劍往地上一敲,老龍王當時就從座位上滾了下來。

  然後,迫不得已、淚流滿面、咬碎了一口銀牙說:「雲君海涵,是小王糊塗了。鳳音帝君無心之失,小王怎麼回去天庭告狀?」

  「嗯,很好。」夜夕終於將劍拿起來,笑得天真無害,「哎,龍王生了這麼不爭氣的兒子,您老也真是辛苦了。我媳婦兒也就是代替您教育教育您兒子,一片善心,是吧!」

  老龍王:「……」

  見龍王不再答話,夜夕開心地搭著鳳音的肩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時候,夜夕就沉了臉。鳳音還頗為忐忑地想,莫非他怪她闖禍太多?

  結果對方一臉嚴肅問:「你知道你錯在哪裡了麼?」

  「我不該到處打架……」鳳音弱弱開口、

  夜夕冷哼一聲:「不是不該打架,而是打都打了,怎麼還讓人抓著了?」

  鳳音:「……」

  她突然覺得,以前人家都叫她小霸王惹禍精,和面前這個人比起來,她弱爆了。

  畢竟她也只是想想打打踹踹,人家想的是直接砍砍殺殺……

  她仰起頭來,看著身邊人俊美的面容。

  那個人還拉著她,溫柔地,小心翼翼控制住自己的步子,保持著和她一樣的速度。雖然板著臉,但渾身上下,卻都散發著對她的寵溺和溫柔。

  她第一次覺得,原來犯錯是不好的。

  別人訓斥她,她就想反抗;別人溫柔待她,她便想溫柔待人。

  「是他先調戲我的。」她訥訥開口,第一次向人解釋她犯錯的因由,「而且,如果別人不打我,我不會打人。」

  「嗯?」夜夕有些奇怪,轉過頭來看她,「雖然我也覺得隨便打人不好,但是如果他讓你不開心了,你打了他能讓你開心,那也無所謂。」

  說著,他停下了步子。

  當時是夕陽西下,黃昏的陽光彷彿染了血色一般,他溫熱的手拉著她,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

  「阿音,我同你說過,沒有人能欺負你,沒有人能讓你不快活,哪怕是我都不行。

  「所以只要你開心,你就去做。除非哪一天我死了,不然什麼事兒都有我。」

  男子說得那麼認真,又那麼溫柔。鳳音愣愣看著她,消化了她盼了那麼多年,盼到絕望的言語。她已經自己承擔及自己的一切承擔了太久,久到她幾乎忘記,一個女孩子,其實終歸會有一個愛她的人來為她遮風擋雨。

  她看著他的笑容,覺得這一切太過美好,美好來得這麼措手不及,讓她都不敢相信,這不是一場夢境。

  許久後,她終於開口了。

  「夜夕……」

  「嗯?」

  「我們去洪荒吧。」似乎要抓住所有她能抓住的,她緊握著他的手,滿眼期盼。夜夕愣了愣,似乎不能明白她為什麼突然提出這樣的要求,片刻後,他便笑起來:「好啊、」

  說做就坐,當天夜裡,他們便回去了洪荒。

  他們找到了當年居住的地方。然後建了間和當年一模一樣的草廬,只是門匾換成夜夕題的大字「夕音」,其他到沒有什麼改動。

  鳳音每天和他早上一起醒來,然後去打獵,捕食。偶爾,鳳音還會幻化成山雞來逗弄一下夜夕,夜夕便調笑著打擊她,「醜死了。」

  有時候他們晚上閒著沒事,就會躺在床上一起數星星。然後通過哪些星星算一下凡人的壽命軌跡,他們說著自己算的人的人生入睡,相擁在一起,然後告訴自己,自己到底有多幸福。

  這麼說雖然有些欠打,但是他們的確是喜歡通過對比別人的痛苦來體現自己幸福的情侶。

  七夕前兩個月,夜夕開始經常出去。鳳音向來不太管他,他不在的時候,她便去洪荒找找怪獸打來玩。當然,有時候也被怪獸追著打了玩兒……

  天上人間,一派祥和。當時鳳音想,這世間最美好之事,不過如此。

  而另一邊,夜夕同清河卻是不太開心。

  「陰陽幡在哪裡一直差不出來,你的封印,你當如何?」清河坐在窗檯上,靜靜看著天上明月,摩挲著手上的玉笛,面上彷彿是在說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當年你被魂裂,魂魄裂為『記憶』、『血脈』、『力量』三魂,如今你血脈之魂投胎讓你有了如今的肉身,記憶之魂也在當年我去洪荒的時候讓我給了你,只剩力量之魂未曾回歸,但若這個月它再不回來,你這個軀體就要腐壞掉了吧?」

  「嗯。」夜夕緊皺著眉頭,盯著自己光潔如玉的手,心中滿是憂慮,「畢竟是凡人的軀體,依靠法術撐這麼多年,已經很是不容易。」

  「哦?」說到這裡,清和面上露出了好笑的笑容來,「迄今為止,居然沒有人發現你其實一直是人身而不是仙體?」

  「倒也不是吧……」夜夕思索著,「百里君華是看出來的,不過他這人只要不招惹他,他倒不會管事兒。其他人……大概是沒看出來。墨子夜若多接觸幾次估計也會看出來,當年還有個上尊柳華軒看了出來,可惜死得早了些。」

  「如此,」清和點了點頭,「仙界如今,實力竟不堪至如此。」

  「他們又何時堪過?」夜夕冷笑一聲,撐著下巴道,「不若,今夜去盜陰陽幡吧?」

  「倒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清和笑了笑。當即翻窗跳了出去,夜夕使了風遁術,當即便跟了過去。

  兩人不一會兒便到了幽冥司葉笑的府邸,如今葉笑任幽冥司司主,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在蓬萊島的。這府邸便就空著。陰陽幡乃幽冥之物,只能放在幽冥司供奉,只是到底在哪裡,兩人卻的確有些摸不著頭腦。

  兩人使了個法術,便將葉笑府邸給封了起來,來往的小廝全部定在原地,兩人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在房間裡到處亂翻起來。

  翻了不過片刻嗎,夜夕突然道了聲:「嘖,真是撞大運了。」

  感受到結界被衝擊著的清和也是皺緊了眉,從懷中抽出玉笛來,便道:「我且去看看。」

  他從容漫步到了藏書房,一推開房門,便看見葉笑在裡面站著。

  她手中拿著一卷《靈虛幻境書》,身上披著件米白色的風衣,手邊是一個小小的書桌,上面點了一盞燭燈,看上去溫馨而清冷。

  她應該是回幽冥司來查閱典籍的,至於查的是什麼,清和掃了一眼,便明白了七八分。

  他笑了笑,撫擺一跨,便走了過來:「司主深夜不眠,可不是件好事。」

  「你是魔神太淵。」葉笑靜靜看他,目光中滿是沉靜。

  清和略為詫異地挑眉:「何以見得?」

  「靈虛幻境為太淵所造,想要恢復靈虛幻境中的記憶,豈是我輩當今神仙所能做之事?夜夕恢復記憶的「憶情」是你給的,自然不難猜到。

  「你來,」葉笑勾起嘴角,「是要陰陽幡麼?」

  「哦,倒也聰明。」清和點了點頭,撫著玉笛道,「你既知我是太淵,便該知道你不是我的對手,若將陰陽幡交出來,我可以保你不死。」

  「你要陰陽幡,不過是為了要回你當初的力量。如今你不過是一介剛復生的上神,同我說這個,是不是太過狂妄了」葉笑挑起眉來,面上帶了冷笑,「鳳兒幾次受傷磋磨,方是如今實力。你莫還以為,天界之人,當真個個實力不濟?我好歹為幽冥司司主,你如此……」話未說完,清和只覺一陣狂風迎面而來,他當即鎖緊瞳孔,聽著葉笑帶著冷意的聲音,「太過放肆!」

  聽著那話,清和順著那風向一個翻身,同時暗中加強了結界,不讓這裡的鬥毆透露出去。

  這一切做完,他便覺得有些虛脫。

  的確如葉笑所說,如今他的實力,的確已不復當年。單獨來對付她,確實有些勉強了。

  他微微一笑,揚起玉笛,便就是此刻,一道劍風從葉笑身後往前襲去,葉笑只見身旁一晃,卻是夜夕對著清和衝了過去。

  見是熟人,還是鳳音未來的夫婿,葉笑微微放鬆了警戒。

  她便是這樣的,若是對一個人信任,便就是完全地信任。無論是任何情況,都無法瓦解這種信任。她正鬆了口氣,然後便就是那片刻,原本指向清和的長劍突然一轉,直刺進了葉笑的胸口。

  葉笑不可置信地抬頭,看著面前夜夕沉靜的臉,腦子裡一時千回百轉,竟是什麼都說不出來。

  「你……」她張口,有血溢出來。夜夕面容平靜地看著她:「有什麼話,要我帶給誰麼?」

  「你……愛她……麼?」葉笑眼中仍舊是不可置信的錯愣,還夾雜著一些驚慌。夜夕點了點頭:「愛過。」

  是愛過,不是愛。

  他也曾經這樣深沉而真摯地愛一個姑娘,可是他的愛,總是在陰差陽錯中錯失了。

  葉笑身體微微抽搐起來,眼中的光彩也漸漸暗淡。她慢慢微笑起來,笑容蒼白而無力,眼中也盈滿了水汽。

  「告訴……君華……」她喘息著,聲音虛弱,「我……等不到他回家了。」

  這話說出來,聲音就沒了。

  她似乎想起了什麼,慢慢垂下頭去,閉上了眼睛。

  清和在一旁靜靜地看著,目光深沉未定。夜夕猛地抽出劍來,手中湧出白光,又覆在了葉笑頭頂之上。

  「你為何還要幫她續魂?」清和挑了挑眉。夜夕聲音平淡:「我若真殺了她,保不準百里要做什麼。他也是當年遺留的上古之神了,天賦好得絕無僅有,便就是我當年尚為魔神的時候,也不過是與他平分秋色,這種人不必招惹。」

  「你是想……」

  「我下了毒。」夜夕站起身來,「讓他為救人忙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