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太!姨太!您在哪兒啊!」翡翠呼喊聲中帶著抽泣。丁志的聲音染著怒火遠遠的傳來,「一群廢物!讓你們護著姨太,人呢!?還不快找!」
「翡翠!」冷眼看著孟儒景,謝阮玉高呼出聲,「我在這!」
聲音傳過悠長的小巷,翡翠喜極而泣的甜脆響起,「是姨太的聲音!」接著又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小巷裡面道路很多,翡翠找到謝阮玉的時候整個人都快哭斷氣了,手臂留著血髮絲凌亂的撲了上來。
「姨太,您,您嚇死翡翠了!」翡翠癱在地上,抱著謝阮玉的裙襬哭的傷心,一抬眼,正好看到不遠處死掉的男人,三魂瞬間嚇掉了一魂,「啊!!!死人!!!」
丁志連忙躥過去,一腳踢開踢開地上的屍體,待看清臉,他雙眼瞪的微圓,銳利的看向隱藏在陰影下的孟儒景,手指不經意的摸到腰間的槍。
「他要殺我。」謝阮玉雖不想與孟儒景又牽扯,可她太瞭解他,他能甩開丁志安到他身邊的眼線,又救了她,就一定是有備而來,連忙開口,「孟先生救了我。」
「多謝先生。」丁志手掌劃過腰身,裝樣抱拳行了個躬禮。
孟儒景袖下的指尖也鬆開板機,道,「姨太和張參謀救我於危難,此番也是我該做的。」
「不知道,跟著先生的人去了哪裡?」丁志問的直白。
孟儒景無奈的笑道,「原本想看看火勢如何,結果卻被人群給沖散了。」
謝阮玉不願過多的談論這事,跨到丁志身邊,點點地上的屍體小聲對他道,「他說七爺要殺我。」
丁志一愣,連忙開口爭辯,「不可能。」他雖然不參與後院的事,但是沈七爺對謝阮玉如何,他還是清楚的。
「我當然知道。」謝阮玉倒是毫不懷疑沈七爺,先不說殺她對沈七爺有什麼好處,就是真想殺她,直接動手就是,何必玩這麼多把戲,「我懷疑有人生了二心。」
「七爺的人?」
「嗯。」謝阮玉接著又補充道,「留在樊城的。」要是跟在七爺身邊,早被除了,也就她和張巡,對留下的這批太放心了,沒有絲毫的戒備,這才被人鑽了空子,「你待會給七爺送個信,最好過大帥那邊的路子,明著報上去。」
「好。」
「對了。」謝阮玉喉嚨又些乾,「夫人呢?」
「火太大了,沒救出來。」
「秋葉呢?」
「跟著一起去了。」
謝阮玉又想到了秋葉的圓圓臉,帶著笑開心的對她說夫人肯吃藥了,身子有了起色。謝阮玉覺得,她該是想通了,「人禍?」
語氣中帶著篤定。
「沒錯。」丁志眉頭擰成疙瘩,「周圍被潑了松油。」
好個一石二鳥,環環緊扣,竟是算的天衣無縫,如若不是沒料到孟儒景這個意外,她怕是早死於非命了。不知怎麼,謝阮玉想起那日陳芸娘的一番話「你凡事小心」她想讓她小心什麼?
「統統報給七爺。」
「姨太。」
「就說夫人去了,督軍府被惡意縱火,樊城的部隊沒有七爺的命令,不敢私自行動。」謝阮玉手指握拳,指甲印入掌心,「安保部那邊已經全面搜查。還有,把張巡那邊的情況一起報上去!事情越亂越好,部隊一定要註明只聽七爺的命令,不能讓大帥覺得有機可乘。讓七爺速歸!」
天空微亮,火後的督軍府被燒成了灰褐色,孤零零地矗立在樊城的朝色裡,謝阮玉望著它,如同望著一塊巨大的墓碑。
孟儒景的影子落在謝阮玉的繡鞋上,她決定賣他個人情,還了這份救命之恩,「孟先生該走了。」
孟儒景目視前方,余光中,謝阮玉往他身邊靠了兩步,用只有兩人才聽到的聲音道,「您再不回去,宋督軍該起疑心了。」
眼光像利劍一樣刺下,謝阮玉平靜的抬頭與孟儒景對視,他的眼裡寫滿的探究,還有隱隱的異動。
這點看來還是沒變,他還是遇上了宋薇婉。
謝阮玉突然覺得有些可笑,之前還把她擁在懷裡的男人,在她知道他心底的秘密時,居然動了殺心。她伸手擋住孟儒景的目光,隔斷了兩人的視線,也忽略了他的情緒,「夜長夢多,先生好自為之。」
沈大帥坐擁的十二省,在如今的謝阮玉看來,簡直一盤散沙。
孟儒景走的時候張巡還在趕來的路上,謝阮玉沒有去送他,桌上還放著孟儒景差人送來的道別禮物,羊脂白玉的球體上雕滿了朵朵的桃花,呈著微微的通透栩栩如生。兜兜轉轉,跨過前世今生,這物件還是到了她手中。
那世他曾說:面若桃花,阿玉人如其名,最配這件白玉。
只可惜,白玉向來多微瑕。謝阮玉覺得自己和孟儒景的緣分,從頭到尾都是一段孽緣。
津北的電報一封接一封,內容越來越嚴重,直到丁志的這份電報送上來。
沈七爺坐在小佛堂內,半人高的佛像前燃著一把香柱,煙霧繚繞中看不清沈七爺的表情。手中的電報被捲成一卷,輕輕的敲擊著桌面,半響,輕笑聲從他口中溢出,如同冬日的冰,冷的徹骨,「倒是我大意了。」
當晚沈七爺跪地請辭,樊城早已亂成一鍋粥,沈大帥不好再留,無奈只得放沈培遠回津北。
沈七爺毫不耽擱,大帥前腳點頭,他後腳就出了保寧,竟是連帥府都未回。
「咱們馬上就要進城了。」江娉婷擔憂的看著遠處若隱若現的城牆,「也不知道如今府裡變成什麼樣。」
沈七爺緩緩的睜開眼,看了眼江娉婷,「無事,依著阮玉的手段,該做的怕是都做好了。」
「她畢竟是個女子。」江娉婷有些不認同,「七爺莫要壓給她這麼重的擔子。」
清新的百合花露在車內飄散,沈七爺沒吭聲,手指不停的轉著手中的念珠,他思考的時候就是這副模樣。
江娉婷也不再開口,別過臉看著車外的風景,白雪皚皚,銀妝素裹,津北這場雪下的真大啊。
等他們的車馬剛入樊城,謝阮玉那邊就收到了消息,督軍府被她帶著安保的人裡裡外外徹查了一遍,除了陳芸娘的住處,廚房通往謝阮玉房間的路上也尋到了桐油的痕跡,不過因著這條路實在太明顯,而被中途掩蓋。這就是有預謀的了,謝阮玉帶著翡翠站在大門口,看著沈七爺的車馬由漆黑的小點變得越來越大,越走越近,直到停在眼前。
不知道為什麼,沈七爺下車的一瞬間,謝阮玉焦灼不安的心忽然變的平靜下來。
眼前的男子沒有車勞的倦容,也沒有不滿的情緒,他就這麼立在車邊,臉上帶著笑,向她伸出手臂,「我回來了。」
謝阮玉眼眶微紅,就著沈七爺的胳膊,雙臂一伸,撲進了他的懷裡。這倆月,她不是沒怕過的,她怕沈七爺出事她不在身邊,也怕津北出了事沈七爺鞭長莫及,她和張巡製造邊省矛盾,她遇到了孟儒景,督軍府失火,陳芸娘死了屍體就停在偏廳,亦有人蓄謀已久想殺她。
沒有沈七爺在身邊,她彷彿就是孤身一人,又害怕又迷茫,腦袋埋在沈七爺懷裡,謝阮玉悶著聲音,帶著討好的撒嬌和不安,「七爺以後去哪都帶上我好不好。」
「嚇到了?」看著懷中的小腦袋點了點,沈培遠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好。」
應笑豪家鸚鵡伴,年年徒被鎖金籠。謝阮玉覺得如果對方是沈七爺,她願意呆在他鑄就的籠子裡。
她再活一次,原本就想做朵嬌弱的菟絲花,依附而生。
沈七爺回來了。
督軍府被從頭到尾的規整了一遍,私部都是沈七爺的人,跟了他少說也有小十年了,如今出了縱火刺殺事件引的人人自危,幾番篩下來,倒是只有死掉的那人可疑。
至於謝阮玉所說的那群刻意沖散她的流民,沈七爺直接交給孫昀呈去查,得到的結果是收了錢,但是更多的也就說不出來。
「做的倒是乾淨。」沈七爺心裡壓著一把火。
「他們連是男是女都不知,只曉得收了錢辦事。」孫昀呈事無鉅細,「要是早知道鬧這麼大,就是給他們幾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啊!」
「不敢?明知是督軍府都敢來,他們還有什麼不敢的!」沈七爺生平最討厭別人算計他,把他當傻子,冷笑道,「丁安,你隨孫老闆走一趟,老闆心善,大概不知怎麼抽絲剝繭。」
「是。」丁安伸手,「孫老闆帶我去吧。」
丁安跟了沈七爺這麼些年,行事作風都帶了些沈七爺的影子,他只要結果,至於之間的過程,那就不重要了。丁安下手狠,擺明了不在意他們的命。原先還有些僥倖的流民,見丁安的態度,就知道這次不死也要脫層皮。
鞭子抽的條條帶血,孫昀呈立在牆根,看著丁安他們審人,大氣也不敢喘,這兩天他算是深刻的體會到沈七爺抽絲剝繭那句話的意思了。
要麼說實話,要麼就再也別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