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皺皺眉頭,很難想象這個高大俊秀的青年竟然也有那麼弱小的時候。額角的抽痛讓我對前世的記憶有些排斥。我手上用力想要收回手,然而鄧華彷彿溺水之人般,將我的手腕當做稻草緊緊地抓在手中。
他暗啞的嗓子帶著不明顯的哭腔:「師姐別走,我害怕。」
我心一軟,想著這好歹也是對我前世最好的人。於是便一動不動的讓他抓住我的手。我則閉眼去看腦海裡那些閃現的畫面。
「我」抱著小孩童上了山,這個孩子剛到這裡的時候不動也不說話。彷彿僵硬的木偶,如果不是偶爾眨眨眼,幾乎就看不出一絲人氣。
「我」放心不下讓別人照顧,便將這個孩子帶進自己的屋裡,餵他吃飯,親自給他梳洗,吃喝拉撒無微不至。夜晚更是睡在同張床上。如此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瘦弱的孩子終於被「我」養出了二兩肉,臉上的表情雖然呆滯,但好歹看起來像活人了。
在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裡,這個孩子躺在我的身邊,每打一個雷,他僵著的小身子便狠狠地一抖,「我」夜晚醒來發現他的異常,伸出雙手將他抱在懷中,一手輕輕拍打他僵硬的後背。不知道過了多久,這個孩子忽然爆發出一聲淒慘的哭嚎:「娘!我害怕。」
「我」依舊抱著他,靜靜地聽他哭了一整夜。接著從第二天開始,這孩子終於會看人了。雖然眼珠子只跟著「我」轉動,就像一隻剛出殼的雛鳥,緊緊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大多時候「我」一回頭都能看到一個小身影不遠不近地跟在我的身後。兩只黑亮的眼珠子始終盯著「我」。當然有些時候「我」是不讓他跟著的,比如洗澡如廁。通常這種情況「我」會先把他關在門外,然後每次一打開門,就會發現他繃緊的小臉上泫然欲滴。
畫面一轉,我便看不到那個粘人的小孩童,一個十二歲的少年站在「我」的面前,臉上帶著靦腆的羞澀與惱怒:「師姐,我都多大了,不能跟你睡了。」
「我」似乎有點不滿地道:「誰前天去除妖回來晚上鑽我被窩說害怕的?」
再然後,這個十二歲的少年已經長成了一個俊秀的青年,這個會說「我害怕」的青年站在我的面前眼眶微紅,滿臉憤怒地道:「師姐,那人的眼裡只有掌門之位,你何苦如此?他們這般辱你!難道你還要為他們著想?!」
畫面沒有了。因為我用力地把手抽了出來。也許是受了記憶中另一個「我」的影響。那種心髒時時刻刻抽痛,被傷心與絕望折磨得我差點就覺得了無生趣的感覺十分的不妙。
這種情感折磨使我寧願不知道前世的事情,因為比起每天最大的煩惱就是修煉和師父什麼時候跟自己雙修的我來說,前世的那個我未免也太悲慘了一些。
床上哭泣的青年驟然離了支撐有點茫然地向我看來,他清澈的眼睛讓人很難想象他居然是一個已經入魔的修士。他茫茫然地喊我,帶著一點疑惑和小心翼翼:「師姐?」
我看著他那幅生怕破壞美夢的模樣,覺得還是給他當頭一棒,早日解開他的心結比較好。因為我擔心他若是沒有解開心結,傷一養好肯定會去找柳硯真報仇。這無異於自尋死路。
「其實……」
他一臉迷茫。
我以豁出去的口氣道:「其實你師姐死了但是沒有魂飛魄散,她轉世做妖了!」
床上的青年先是迷茫,接著一臉被雷劈了的呆滯。他看向我,過了許久方道:「你說的可是真的?她現在在那裡?!」
我覺得我若是脫口而出「我就是你師姐」,他絕對會再被雷劈一次。於是就好心地道:「絕對沒騙你,不信你去問我師父。」
將麻煩事踢給師父,這種事情我是越做越順手,滿臉輕鬆地對床上的青年笑著揮揮手:「你好好養傷,養好了就去找我師父,我師父是博瑜大妖,我們就住在你隔壁。」
我轉過頭當做看看見青年那急切的「你等等,別走啊」的眼神。一轉身就回了小木樓,師父坐在椅上閉目養神,見我進來了便開口問我:「情況如何了?」
「已經醒了。」我答。
「你給他上藥了沒?」師父問我。
我眨眨眼:「這種事情不是應該師父來做麼?」
師父板著一張俊臉:「那是你的故人又不是為師的故人,為什麼要為師去照顧?!」
「可是是師父你自己說的『男女授受不親』的啊?!」我接著道:「我若要給他傷藥,必定要脫光他的衣服的。」
師父的表情就像驟然噎了一顆雞蛋,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我體貼地上前替他拍胸膛順氣:「師父,你小心點。」
我一臉關切地看著他,然而師父卻似笑非笑地看向我鑽進他領口的手:「你若是把手從為師的衣服裡拿出來,為師才信你體貼。」
我訕訕地把手從他的衣領裡拿了出來,決定不告訴他我已經將麻煩事都踢給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