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師父實在是太小氣了,連一起洗個澡都不行。我躺在床上賭氣地背過身,決定除非師父願意承認他的錯誤,不然我就,我就睡我的!
我本來是閉上眼裝睡,然後不知怎的,後來竟然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待我即將醒來時,隱約聽見火花的爆裂聲。
火花?
我擰眉睜開眼,此時我躺在堅硬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身前不遠處有一個火堆,火堆的對面赫然是柳硯真!
我驚叫一聲就要起身,然而雙手雙腳竟然叫人捆住了,我大驚地看向捆綁在手腕的捆妖繩,暗罵這些修士狡詐,與他們相處,果然片刻也不能放鬆警惕。好在被制的只是假身,若實在不行,拼著在柳硯真的面前暴露底牌也要使自己脫困。
我正要說話,柳硯真的一雙黑眸掃了過來,心中略略一詫,倒不是因為他的眸中有寒意或殺意,而是因為他眼睛裡的神色太平淡了,即沒有在歸仙島見我時的冰冷殺意,也沒有方才的警惕防備。
我不明白他因何而改變,但我對他的防備有曾無減。
柳硯真盤坐在火堆的另一側,和氣道:「小八姑娘,那日在歸仙島上多有得罪……」
我不等他說完就破口大罵道:「臭修士!少花言巧語,我跟你誓不兩立。」
柳硯真的面色一寒,也許是因為他少有跟妖精和顏悅色的時候,如今驟然被我駁了面子,臉色格外的難看。他微不可察地深吸一口氣,一隻紙鶴忽然從山洞外飛了進來,徑直飛到柳硯真的面前,一個嚴肅的中年男音從裡面傳來:「硯真,掌門有令,密切關注小竹……」
小竹?我心中一動,待要細聽,柳硯真飛快地彈了一團小火將那隻紙鶴燒成了灰燼。那個中年男聲一下子沒了音。
柳硯真燒毀了紙鶴後,面容平靜得盤坐在我的對面,用商妥的口吻道:「小八姑娘,你看咱們一命還一命,恩怨抵消如何?」
我怒道:「你們這些修士果然都是一些不要臉的,我何時欠你一命了?!」
我嘴上罵著柳硯真,心裡卻想著方才聽到的話,小竹?莫非是小竹林?這些修士為什麼要密切關注小竹林?難道他們有什麼陰謀不成?!
柳硯真並未動怒,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罕見的笑意:「你看,你如今落到了我的手中,有這捆妖繩你根本就動彈不得,我要殺你也易如反掌。我若是放你一命,你是不是欠我一命?」
我瞪大眼睛,沒有想到還有這種說法,聽起來在情在理,可是為什麼我就是感覺憋屈!
我怒道:「歸仙島的事情咱們還沒算賬呢!」
柳硯真一下斂了笑意,義正言辭道:「歸仙島的事情是我不對,不過你最後也沒有做我的妖寵,因此只能算未遂。就是我師妹刺了你的那一劍,她現在也修為盡毀。如今我放你一命,如何不算扯平?」
這!這這!如果不是我的手腕上綁著捆妖繩,我真想撲上去從他身上咬下幾塊血肉來!
正當我怒氣昂揚時柳硯真就道:「再說我幾百年的修為被你小小一個清風鈴盡數化去,你要如何賠我?!」
我的氣焰登時斷了一截,柳硯真步步緊逼道:「沒有這些修為,我與常人無異,如何活得出萬妖林?我若是死了,那就是你欠我一命!」
我氣得從鼻子裡噴出兩道氣,按照他這個說法,我不僅欠他幾百年的修為還欠他一條命?!我有心掙脫捆妖繩,然而忽然想起方才的那隻紙鶴。心中一動,忍了氣道:「你待如何?」
柳硯真道:「在下打算在小竹林避難,在我無力離開之前,需要之處,就有勞姑娘了。」
我心中咯登一聲,暗罵道『這臭修士果然是個不怕死的,沒有了修為還敢在小竹林對小竹林動手腳!』
我心想,我必須牢牢盯緊了他,在這關頭千萬不能讓師父再費心神,誰知道他們到底有什麼陰謀?!
我既有心步步緊盯,自然會答應,然而讓我堂堂一隻妖精跟一個修士低頭,臉上的臉面實在被刮得乾乾淨淨。
我氣道:「反正都是你們這些臭修士說得有理。」
我憋著氣不理他,柳硯真走到我的面前,微微低頭:「如此,我就當做小八姑娘是答應了。」
我哼了一聲不說話。他的手握在我手腕上的捆妖繩,動作堪稱溫柔。一解開捆妖繩,他就不動聲色地後退幾步。我揉著手腕坐起身,盯著他的臉,實在想在他的臉上揍幾拳。然而我既然已經答應照顧在他小竹林的生活,自然就不能這樣做。畢竟修士能說翻臉就翻臉,我卻還是要我清修妖精言而守信的臉面。
我的一番神色變幻似乎都落進了柳硯真的眼裡,他微微笑著贊道:「小八姑娘果然不愧是守信的清修妖精。」
我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雖是扭過頭不理他,但心底卻也因為他誠心誠意的誇贊而自豪。
我才不會丟清修妖精的臉呢!
柳硯真望了眼外面的天色:「不知此處有哪裡有果腹之物?」
我立即警惕了起來:「你想幹什麼?」
柳硯真似笑非笑道:「不過是腹中饑餓尋一些飽腹之物而已。」
我立即道:「我去給你尋。」後來想想覺得不對,他這莫不是要引開我好做些什麼吧?因此改口道:「你跟我一起去。」
柳硯真點頭,我將信將疑地看著他,心裡決定只抓一些蟲子就好,免得讓他在小竹林亂走探聽出一些什麼東西來。
我領著柳硯真出了山洞,只就近走進一片竹林,四處看了一看,然後輓袖子抓蟲子。
柳硯真站在我的背後,遲疑道:「小八姑娘,莫非這些蟲子就是吃食?」
我用裙子兜了一大包,柳硯真看見我懷中那些白白胖胖,尚在蠕動的蟲子青了臉。我心中一樂,這小竹林可吃的東西也不少,然而我與柳硯真不對付,怎麼可能會去替他尋合口的食物?當下見他臉色青紫,更是道:「我們小竹林只有這個可以吃,其他的都是開了靈智的。華箏大妖有令,但凡開了靈智的都不許動。」
柳硯真閃了下眼神,目光幽深地看著我。我自得其樂地抓了一懷的蟲子惡心他。這會去的一路上,柳硯真跟在我的身後就像一隻苦大仇深的黑面神。我當做沒看到他的臉色,歡快地撿柴生活,將一隻只蠕動的蟲子串在了竹枝上,直接就這火燒烤了起來。
我雖然見過蕭夫人是如何把這道火烤白蟲子做得色香味俱全的,但是眼下沒有調料不說,就是有,我也不樂意拿出來。
我慢慢烤著火,把蟲子烤得噴香噴香,為了表示自己沒有暗自下毒,便大大方方地先吃了第一個,然後遞給柳硯真:「給,你吃吧。」
我整好以暇地看著柳硯真抿緊了脣角接過我手中的蟲子,動作雖然優雅,但我怎麼都覺得他很惡心這些蟲子。
『吃吧,吃吧。噁心死你才好。』我在心中道。
時光匆匆,在我驟然回首的時候,我竟然跟柳硯真平安無事地相處了八天,這八天他也還算安分,偶爾在我面前使用一些小法術。我因此知道,他說他幾百年的修為被我的清風鈴盡數化去的話不盡不實,很有水分。
但我也不打算戳破,因為我還沒探聽明白他們對小竹林到底有什麼陰謀,因此不好翻臉。
這幾日相處下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柳硯真有時候對我很——體貼?他有時總會有意無意地提起三清派,然後說一些三清派的事情。
我總覺得他雖然是在講過去的一些事情,但他的眼睛卻一直期待著我的反應。
我對三清派又不熟,除了對那個中年修士打來的一鞭記憶幽深,其他的也引不起我的共鳴。因此柳硯真註定要失望了。
這日柳硯真又對我提起了三清派,我無動於衷地坐在地上烤蟲子,聽見他說他們三清派曾經有一位白日飛升的前輩留下來的法寶,名為震雷圈,乃是一個抵抗雷劫的無上法寶。我一聽,心中就蠢蠢欲動,師父若是有這震雷圈,那九死一生的化龍之劫應該能提高兩三分的機會吧?
我坐立不安的凝眉靜思,忽然聽聞柳硯真道:「看在你這幾日對我還算盡心的份上,你若是歷劫,我可以將這法寶借你。」
我驚喜地抬頭看他:「真的?!」
柳硯真未曾回答,他目光幽深地看著我,忽然低低道了一句:「小八,我若回了三清派就要成親了。」
我想也不想就答:「你成親就成親,與我有什麼關系?」隨即一想,他特意告知我他要成親的消息,該不會是想讓我送他賀禮吧?我疑惑地上下打量柳硯真,還沒看出頭緒來,他像是自嘲般的釋然一笑,總算給了我答案:「自然。」
我得了他肯定的答案自然歡喜不已,連忙湊到他眼前道:「我還有一二年就要歷劫了,你能先借我備下嗎?放心我不會貪你的法寶。」
我見柳硯真的眉頭一蹙,生怕他懷疑,忙從懷中掏出自己的清風鈴道:「我這法寶名喚清風鈴,專剋邪修,越是法力高強的邪修化成血水的的速度越快。這法寶出自華箏大妖之手,是頂級的寶貝。」
我生怕他懷疑清風鈴的功效,連忙把有名的華箏大妖抬了出來。
「我親眼所見。」柳硯真的眉間略有微妙:「確實是頂級的寶貝。」
我聽他這樣一說,就想起我曾經把他和那隻白蝠王一起罩在鈴中,他確實是親眼看著那隻白蝠王是如何被化成血水的,當下便有些訕訕的。
許是見我面色尷尬,柳硯真好意道:「也不急,等我將震雷圈借你時你再把這清風鈴給我做抵押。」
我聞言一喜,歡快的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