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6月會想到?」
上課上到一半,坐在身旁的她突然這麼發問。說到上個月的壽喜燒也是,真的是毫無頭緒可言。她的腦袋裡該不會有一整個截然不同的宇宙吧?
「會想到什麼?」
「不是啊,是我在問你耶。」
我邊抄黑板邊稍作思考,然後看向窗外。從被染成蕭條灰色的景象中,很快就聯想到了。
「梅雨?」
「那不是什麼愉快的事耶。」
她一副感到疲憊似地搖了搖頭。如果是要尋求明朗的意見,一開始就要先說清楚啊!6月哪有什麼明朗的事情啊?還是高中生時,因為7月底有期末考,所以6月只會讓人更加鬱悶而已。大學的考試則在8月初,所以多少能夠消減一些鬱悶,但還不至於能撥雲見日。
「好比說有什麼啊?舉個例子給我參考看看。」
「啊?我就是想不出來,才問你的啊。」
她似乎只是胡亂發問而已。儘管如此,再次思考有什麼可以聯想。
如果是聯想6月盛產的食物,應該還不錯吧!雖然腦中浮現這樣的想法,但我在這方面的知識淺薄。用常識來表達意見的行為,也因為上個月的壽喜燒事件讓我失去了自信。我對她抱持的印象和資訊,也不知道正確性有多高?疑問好像變得越來越深奧了。
「啊!」
她一副無聊轉身看向斜後方時,突然停止動作。接著,表情尷尬地急急忙忙面向前方。
「怎麼了?」
「嗯,沒事。」
她搖搖頭答道。我試著確認她視線停留的方向,但只看見一個低著頭的男生和一群吵鬧的女生。我無法判別是哪個使課堂變得熱鬧的人引起她的注意。
「好了啦。」
她拉著我的衣袖,像在教訓小孩「不准看」似地,把我的身體扭向前方。她這種態度激發了我的好奇心。感覺沒什麼事情好隱瞞的,她在隱瞞什麼事情呢?或者不是事情而是人?
「我知道了,是不是前男友出現了?」
「怎麼可能!我才不想遇到這種事呢。」
她激動地揮手說道,連音量也放大許多,講師和其他同學的目光都集中了過來。教室裡陷入一片安靜,我們兩人尷尬地低下頭。
等到大家散去注意力後,我用眼神要求她說明。她雖然瞇起眼睛,但還是簡單地說明:
「上次有個男生突然來跟我搭話,我剛剛不小心和他四目交會了。」
「嗯?搭訕啊?」
「如果我沒聽錯的話……他是說要跟我借講義,他講什麼我都聽不清楚。」
她再次回頭看向斜後方,似乎是想確認那傢伙在不在,我也跟著一起回頭。她一副提心吊膽的模樣,但立刻又放鬆了肩膀的力量。
「不見了。」
「哎呀,真可惜。」
雖然只是聽到這樣的描述而已,但明顯知道對方對她有好感,所以我很想看一下是什麼樣的男生。那傢伙和我有什麼不同嗎?我想先從視覺面來了解。
「他為什麼要逃跑啊?會逃跑就表示做了什麼虧心事。好可怕喔!」
她縮起身子,也因此和坐在旁邊的我肩碰肩。我發現方才低頭的男生座位變成了空位,雖然記得他縮成一團,感覺就快和背景融為一體,但對於最好奇的長相卻是毫無印象。
「那傢伙是不是很想跟妳搭訕?」
「應該是吧,但有點可怕耶。他有一種被逼到絕路的感覺,而且動作也很僵硬。如果是參加同個社團的學生,我可能還認識,但我根本沒見過他。」
「咦?妳有參加什麼社團嗎?」
「沒有,沒參加。」
沒參加是要怎麼認識啊?我感到難以置信地想著時,她一副不開心地露出扭曲表情。
「上次上課時他也是坐在斜後方,該不會是在跟蹤我吧?」
如果真是如此,那簡直就像國中生的行為。
「他應該真的很喜歡妳吧。」
「有可能喔,耶~好高興喔。」
她的語調完全沒有抑揚頓挫。沉重地托起腮後,她用鼻子哼了一聲。以被追求的立場來說,想必會覺得很煩,也只會覺得可怕。我能體會她的心情。
不過,老實說,對於這種專情的人,我是抱持肯定的態度。會不會是因為我不是這種人啊?我相信他一定能夠非常詳盡且滔滔不絕地描述喜歡她的理由,詳盡到甚至會嚇壞被喜歡的本人。他擁有我根本無法想像的喜歡理由,好羨慕喔!他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他會不會很失落?是不是有看見世界末日的感覺?
「對方願意喜歡我是無所謂,我也覺得很開心。可是,我才不要跟蹤狂呢,太噁心了!」
「我想也是。不過,有點懷念的感覺。」
「什麼?」
她稍微往後縮起身子。看見她這樣的態度,我一邊笑,一邊挑重點地說明我為何懷念。
「像是國中的時候,我也曾經很努力地想要讓喜歡的女生看見。我在想那時候的行為是不是也讓對方覺得很噁心。」
雖然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但如果真是如此,事到如今還是會很失落。在那同時,也會懷疑雖然當時我們聊得很開心,但對方內心搞不好討厭我,真是委屈對方了。
「不可能。」
「咦?妳這麼肯定?」
「你長得好看啊。然後,另一個人長得不好看。」
她一邊指著我的鼻尖,一邊描述理由。喔,理由很清楚明瞭。
「他長得不帥啊。」
「嗯。如果長得好看,印象就會不同吧?」
「這倒是沒錯。」
男生也一樣,如果是被可愛的女生追,就不會覺得討厭。
儘管我已經表示贊同,她的表情依舊黯然。她看著我的眼睛想要觀察我的反應,從她尋求東西的眼神中,我看見一絲害怕的情緒。她問說:
「你會不會覺得我是討人厭的女生?」
「不會,我反而覺得很崇拜。」
她能夠提出單純的理由,我純粹地感到尊敬。
或許是我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複雜了。
「動物園裡會有無尾熊,是因為很可愛。」
「我知道啊。」
雖然大家會說不要只憑外表判斷一個人,但根本沒幾個人能夠正確地掌握內在。基本上,如果關係發展到能夠理解內在,早就已經喜歡上對方了。
因為如果是個討厭的傢伙,根本不會想要理解其內在,更不用說什麼判斷不判斷了。
「所以不會做出吃無尾熊肉,或拿牠來做成皮草的實用行為。說到這個,無尾熊肉不曉得好不好吃喔?我忘記是誰說過草食性動物很好吃。」
感覺快要偏離主題了。每次和她交談時,大多會因為提到食物的話題而偏離主題。她是一個明明吃不多,卻喜歡看食物照片或影像的女生。她最愛的讀物是「Orange Page(註1:日本的料理雜誌。)」。
所以,接下來她應該會開始想像無尾熊肉的味道。不過,這次我不打算順著她的話題走,因為忽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我試著硬是拉回話題。
「原來如此。所以,保持良好外觀是非常重要的事情囉。」
「是啊,這是一定的啊!」
「嗯。我清楚明白了。那麼,和我在一起吧!」
我唐突地告了白。她很乾脆地答應我說:「好啊。」
「要我和你一起去哪?你是不想在學生餐廳吃飯的意思嗎?」
她似乎誤會了。可能是我用的說法太隨意。
可是,如果很重視形式地說出來,會讓人有些難為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來當男女朋友交往吧。」
我盡可能採用簡單明瞭的說法。她說了一句:「喔,是這意思啊。」但下一秒眼神全變了,她手上的自動鉛筆從指間滑落,反應非常易懂,她像是肚子突然痛起來似地彎起上半身。
她仰望我的眼珠保持瞳孔放大的狀態,額頭上的汗珠一鼓作氣地冒了出來。
「你今天突然的行徑……嗯,很有殺傷力。太有殺傷力了,呃啊!」
她扶著接近肋骨的部位慘叫一聲。在這之間,她的臉也明顯發熱,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的確很有殺傷力,羞恥心宛如毒液般在她的體內流竄。
「雖然我以自己的方式想出了理由,但不知道有沒有辦法說明清楚。」
「我、我想應該很難吧。你說的話,不對,你本身就很難理解。」
她是在理解我的為人之下,斬釘截鐵地否定,真不愧很了解我。她有些情緒混亂地抄起黑板,但一行字只抄到一半,便開始試圖整理狀況而不知寫著什麼。我沒有插嘴說話,而是面帶微笑地觀賞她緋紅的臉蛋。
跟蹤狂→美男子正義→無尾熊→重視外表→我們交往吧。
她在筆記本上整理出這樣的內容。雖然我只在一旁看著,但也能清楚看出箭頭並無任何意義。她的眼睛彷彿左右跳動似地好不忙碌,但似乎無法理解之間如何串連。我也很難以言語說明,所以保持沉默。簡單來說,就是因為聽到外表很重要,才想試著這麼做,就這麼單純。
雖然只是間接性,但也可以說純粹是託跟蹤狂(暫名)的福,才發展出這樣的事態。對他來說,這無非是一場噩夢,也很教人同情,但每件事各歸各的,不能混為一談。
比起世上任何人,我是最想要愛上她的人,就只有這點我不會退讓。
「說到6月會想到戀愛、想到告白。哈哈哈!」
我歌頌出自己創作的6月象徵後,她已稍微恢復冷靜,連表情也變得冷漠。
「你是走這種路線的人嗎?」
「嗯。只限定6月。」
「那下個月是要走什麼路線啊?」她碎念著。
隨著梅雨季節過去,下個月的我應該會自己想到什麼妙點子吧。
結果,她沒有給我明確的答案。所以,我解讀成至少形式上有在交往。應該是吧!反正不管有沒有交往,做的事情都一樣就是了。
因為太重視要愛上她的方向性,所以不小心就會忘記,但其實我真正尋求的是「和她在一起」的理由。因為相信這種想法的真實模樣是愛、是美麗,我才會尋求理由,不過如此罷了!現在有了結果,所以我試圖讓過程變得完整。以某種涵義來說,我和她的故事已經結束。
我抱著只要製作一只名為關係的容器,就能夠把容器裝滿的信念。
於是,我決定先從外表開始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