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眼神交會後開始變得會感到痛苦,我才察覺到自己上個月果然是做了蠢事。她的側臉我只畫到一半就這麼闔上筆記本,受不了地逃出還在上課中的教室後,在同一棟樓的二樓漫無目的地徘徊。這麼做是為了避免如果在一樓晃來晃去,當課堂結束時有可能和她撞個正著。雖然只要離開大樓就好,但強烈的雨勢下,我不想抱著這般心情被雨淋成落湯雞,我擔心會就這麼溺斃在失意中。
走廊上擺放著試圖營造出木頭年輪的粗糙椅子,我坐在椅子上眺望著墳墓和雨。大學隔壁就是墓地,並且有烏雲和大雨點綴著,這般畫面實在太適合我的心境,自然而然地嘆了口氣。明明沒有淋濕,卻覺得全身像泡在水中。咚!咚!我用側頭部敲打著窗戶發出沉悶的聲音。
她投來的眼神以及立刻別過臉去的舉動,那是一種看到不該看的東西而別開視線、明顯拒絕的舉動。就算聽不見她和身邊那傢伙交談了什麼,也想像得出他們會如何描述我,描述的內容絕對不可能是正面的。
不管形式是好是壞,至少她不再把我當成群眾的一部分,而會開始注意我,這算是向前邁進了一步。不,我應該是從背景往後退了一步,並且在負面涵義上變得顯眼。但是,如果我沒有藉由採取像那樣的行動來知道結果,將抱著「搞不好會有希望」的心情度過每一天。搞不好搭話后一切會很順利!我會持續作著這般美夢,殊不知自己根本揣測錯誤,還一邊責備自己什麼也不做,一邊活下去。一個月前這般美夢的答案出爐了,肯定還有能夠讓事情進行更順利的方法。儘管產生了不同的後悔情緒,但我確實向前邁進了。
如果沒有採取行動,我和她的關係永遠不會改變。保持這樣就好!在有這般想法的那一刻,明確的好感將會被夢吞噬。我不能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接下來我能夠做什麼呢?解開她的誤會?話說回來,有什麼誤會嗎?這就是我。這是最真實、窩囊的我。難道我真的以為如果有機會再站在她面前,就不會再度失敗嗎?有什麼可以證明我這次一定能夠表現得很好?雖然我劇烈地感到後悔,本質上卻是一點成長都沒有。
我只會再次暴露醜態,讓她更加討厭我而已。我極度缺乏經驗,沒有充分理解喜歡一個人是怎麼回事,以及傳達愛意的方法。
我沒有正確地喜歡她。
我很喜歡她,很想在她身邊,很想跟她說話,也希望她把我當成特別的人。這股幾乎要發狂的衝動不可能是錯的!然而,我缺乏能夠以理想方式表現出衝動的技巧。而她身旁的「那傢伙」懂得這個技巧嗎?
是因為懂才能夠待在她身邊嗎?那傢伙放假的時候一定也會和她見面吧,我只能羨慕而已。因為我只會在學校遇到她,所以對於她平常和那傢伙出去時會怎麼度過,我只能想像而已。買東西?看電影?能夠立刻想像出來的都是很普通的事情,基本上男女交往時根本沒必要做什麼特別的事。她去年夏天也曬黑了,所以有可能很喜歡戶外活動吧!或許到了夏季就會去海邊或公立游泳池也說不定。她穿泳衣的模樣,除非真的非常幸運再加上偶然,否則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看見。不過,那傢伙,也就是她的男朋友,輕而易舉地就能夠看見。不,別說是穿泳衣的模樣,那傢伙還能夠更深入地了解她。
如此想像後,我的臉和胸口同時感到灼熱,全身彷彿長滿燎泡似地發癢,我上下到處搔抓,恨不得馬上吐出在胃裡翻騰的嫉妒和欲望,想要消滅這令人不快的肉體,這般荒唐的壓力,讓我的腦袋就快失去正常了。
好想緊緊抱住牆壁,使出全力用額頭敲打玻璃也可以。總之,我想要抒發壓力。我感覺到眼睛變得越來越炯炯有神,精神狀態發揮到了極致。
「……喔。」
因為一直沒有出聲,所以就連想要自言自語,都無法滿足地發音。
然而,熱度遲遲不肯降溫。我想到了一個能夠冷卻焦躁的好方法,答案就在眼前。我打開窗戶,探頭往下看。下面是一片寬敞的教室大樓後方,既沒有突出物,也沒有人。多虧雨勢強烈,所以沒有人悠閒地在外面走動。所以,我一躍而下。
從天空與她之間往下墜落的途中,我聯想到承受風壓而往下衝的雲霄飛車。理應只是一瞬的時間,卻沒完沒了地拉長,有種感覺變成源源不絕的瀑布的一部分。甚至感受到宛如在空中飛翔的高昂情緒,在這之中我回想起各種事情。
我想起第一次喜歡上某人。那時我什麼也沒表達,沒說半句話就再也見不到對方。想起輕率地往前衝而受傷,只剩下自我美化的想像一個勁地孤行。也想起那一天幻想持續膨脹,最後都快分不清是夢境或是現實。
我很自然地擺出青蛙般的姿勢後,雙手雙腳同時碰觸地面著地。
蓄積在地面的雨水高高濺起,弄濕我的鞋子和衣服。雖然只是蹲了一下而已,但因為沒有撐傘,所以整個背部和頭髮都濕透了。不知道我的頭有沒有在冒煙?無情地淋在後頸部的雨水讓我急速降溫,慢慢沉澱。
「……還活著。」
我腦中有過一絲絲念頭,覺得如果能夠從苦悶不堪的痛苦中解脫,死了也無所謂。
可是,我還好好地活著,連腳都沒有扭傷。我抬起頭心想,既然如此……
我想知道愛慕她的真正方法。如果「那傢伙」知道真正的方法,我願意背叛痛苦、不顧羞恥地請教他。那傢伙可能會取笑我吧!儘管如此,我還是想去求他,誰教我很羨慕他。我在教室大樓後方,蹲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被雨淋的時候,那傢伙正親密地和她有說有笑,說不定在討論下課後要做什麼。而我則是無事可做。
「唉……好羨慕。好羨慕啊~」
倘若能夠和她兩人單獨度過假日,哪怕過了那一天後必須在墳墓裡度過一年,也無所謂。儘管我不惜賭上性命如此期望,還是沒有人會回應我。
能夠回應我的,只有我這個滿腦子妄想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