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7月『一起打棒球吧!』

  螢幕停留在棒球遊戲的開場畫面,這場遊戲我和她對打並以25比1獲勝,結果演變成真實的對打場面。雖說是對打,但不是那種互毆的吵架,就算真的互毆,我絕對會輸,因為我不可能打女生。至於不可能打女生的原因,那當然是因為喜歡女生。而且,比起男生,女生的外表重要多了。是的,為了要有美好的人生,沒有什麼比門面更重要,不要做出會毀損人生武器的傻事才是明智之舉。雖然國中時有個同學認為不分男女都照打不誤的舉動很酷,但那傢伙以後回想起來,一定會很後悔。那傢伙當上大學生後,一定也會希望自己受女生歡迎,然後他將會察覺到女生不可能喜歡有這般價值觀的傢伙。

  對了,我失掉的那一分是因為失手而把球投向正中央,結果被她以強棒擊出全壘打。雖然比賽前她告訴我不需手下留情,但打到七局下,我才後悔地想「不應該把她的話當真」。不過,別看我贏那麼多分,我還是有手下留情。畢竟如果沒有手下留情,可能連一局上也永遠打不完吧。

  後來,我和她約好下次在外面見面,也就是現在。

  「好熱。」

  我一邊拉扯因為流汗而黏在脖子上的襯衫衣領,一邊等她。我們相約在大學後方用來上體育課的操場,一年級時我也在這裡考過體育。我還以為修完必修學分後,就不會再來這裡,萬萬沒想到會有那麼一天要和她來一場真實世界棒球的雌雄對決。

  因為電動遊戲輸了,所以要實際比一場棒球賽,這會不會太奇怪了?她說要帶整套棒球道具來,所以我先到場也沒事可做,只好坐在角落。

  「話說回來……」

  下個月就要考上學期的期末考,現在來到豔陽高照的大熱天底下跑來跑去應該嗎?或許是偏見,但高中考試分數比較高的人好像都沒什麼曬黑。說到這個,我好像曬得挺黑的。

  過了二十分鐘左右,我一邊嘴巴張得開開地仰望梅雨季剛過的天空,一邊消磨時間時,她跑來了。如她所說,她帶來了孩童專用的木製球棒和兩只咖啡色手套,以及軟式棒球。烈陽照射下,冒出的汗珠就快被曬乾,注意力也變得散漫。我趕緊繃緊神經站起身來,並輕輕舉高手回應她。

  與其說是約會,此刻的氣氛更像小學生相約一起玩耍。

  「久等了。你等很久了嗎?」

  「不會啊。」

  高中學姊告訴過我,這種時候一定要這麼回答。我拍了拍屁股,站了起來。

  她高舉兩只手套炫耀地說:

  「這是我弟的。以前我弟經常要我和他在一起練習傳接球……」

  說到一半,她突然僵住身子。她一邊支支吾吾,一邊難為情地搔了搔頭,然後別開視線。

  嗯。

  我猜出她停頓下來的原因,並強調說:

  「那和我在一起吧!」

  「煩不煩啊你!」

  她把手套丟了過來,我接住手套,戴了上去。可能是有好一陣子沒有用,手套變得硬邦邦的。雖然是皮製手套,但嘎吱嘎吱作響,動起來很不自然。

  「先練習傳接球吧。」

  「收到~」

  我拉開距離。雖然我在電動遊戲裡能夠打出全壘打,但實際的棒球經驗頂多只有體育課打過壘球而已。我把和她之間的距離拉開約十公尺遠。

  她先放下球棒,也戴上手套。接著,她呈拋物線地把白球丟了過來。我舉起很難撐開的手套,勉強接住從空中搖搖晃晃飛來的白球。

  「雖然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原來妳是住在家裡啊?」

  如果是一個人住,搬家時應該不會把以前的棒球道具也帶去。接住我丟回去的球後,她微微傾著頭說:「我沒跟你說過嗎?」我不記得有聊過這個話題。

  「總覺得妳好像是自己一個人住。」

  我們也曾經一起玩到三更半夜,所以覺得她和門禁搭不上關係,會是這樣的原因嗎?或許她們家對小孩不會很囉嗦吧。我們家總是囉嗦地要我常回家,不知道是她家好,還是我家好?我不禁比較了起來。

  我們持續了一會兒傳接球的動作。傳接球的規律感很討喜,丟出去,對方丟回來,再丟出去。有趣的地方在於,能夠在分不清楚究竟是我配合對方,還是對方配合我的狀態下保持規律感。大學的午休時間有時也會看見像我們這樣傳接球的學生。一個人對著牆壁丟球很難持續下去,但如果有對手把球丟回來,午休時間肯定轉眼間就過了。

  「是喔。」

  如果一直是單行道就不有趣,戀愛也是一樣的道理。

  愛上她很重要,但反過來的重要性也不容忽視。如果她沒愛上我,就沒意義了。雖然我的心態像是只要愛上她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但這是嚴重的錯誤,這樣純粹是單戀罷了。

  想要讓她愛上我,最好的辦法當然是表現出帥氣的一面。

  但是,帥氣的傳接球要怎麼表現啊?

  「你蹲下來,現在換投球練習。」

  她一邊轉動手臂活動肩膀,一邊拜託我當捕手。雖然我沒當過捕手,這手套也不是捕手專用的手套,所以不確定能不能接住球,但我還是照她的要求蹲下來。

  我背貼著牆壁擺出捕手姿勢,這麼一來就算沒接到球,球也不會滾太遠。

  「先來一顆曲球。」

  「來吧~」

  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所以我稍微抬高屁股。不出所料地,她丟出來的球偏了方向,不知道要飛到誰家去。我伸長手臂撲上去接球,但球碰到手套前端後,彈到旁邊去。我追著並撿起滾地球,再丟回去,她挺高身子接住我稍微丟歪的球。

  「剛剛有一點轉彎的感覺吧?」

  「有嗎?」

  剛剛那一球與其說是轉彎,根本就是丟歪了,而我也根本沒有多餘時間去觀察球路變化。

  她握住球比出像OK的手勢說:

  「接下來是變化球。」

  「不要!」

  別人的制止聲根本被她當成耳邊風,不知要飛到何處的球又飛了過來。

  然而,她還是不死心。

  「我可以丟快速球嗎?」

  「只要不是變化球。」

  「就跟你說要丟快速球了啊。」

  她大幅度地舉高手臂,然後模仿著某位投手的姿勢,動作有些不自然地扭動身體。她大膽地抬高了腳,只可惜不是穿裙子。她一邊發出「嘿咻!」的聲音,一邊丟出球。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腳大,踩下的腳步相當有力,直直朝向我飛來的白球速度也相當快。

  我心想「慘了」的那一刻,頭部已經往後方飛去。

  我曾經在摔角節目中看過選手被拳頭正中臉部而往後倒下的鏡頭,而此刻的我正是那名選手的翻版。朝向額頭直擊過來的軟式棒球意外地強而有力,那股衝擊力讓人感覺眼珠子都快掉了出來。我的反應之所以會慢了一拍,部分原因應該是注意力都集中在如何應付暴投上面。我整個人從背部往操場上倒去,還看見金星在眼前晃來晃去。

  「喂~!你、你沒事吧?」

  她慌張地跑了過來,並丟下手套,滑到我身邊來。我和太陽之間被她隔開,形成了陰影。先不管陰影,讓我感觸更深的是,從底下望著胸部宛如欣賞名副其實的山谷景色啊!不行,這樣好像會愛上她。

  「剛剛叩的一聲很響亮喔。」

  「你還在那邊讚嘆什麼勁啊!」

  「這樣就能夠證明不是腦袋空空。」

  既然不是腦袋空空,就算曬黑一些也不用擔心考試了。我到底在說什麼東西啊?

  「起得來嗎?啊!應該不要亂動比較好。」

  「嗯……啊!對了!我要躺大腿。」

  我原本準備起身,但又躺了回去,並且盯著映在眼簾裡的大腿看,好想用臉頰在裸露出來的大腿上磨蹭喔!如果這麼說,肯定會被她踹得遠遠的吧。

  「躺、躺大腿啊。嗯,好吧。給你躺吧。」

  或許是丟球K到我讓她感到過意不去,她答應得很乾脆。不過,她的眼神彷彿在說「我看你挺從容不迫的嘛」。她像抱起保齡球似地抬高我的頭,然後放在大腿上。

  雖然她的身材纖痩,但肌膚彈性十足。躺上去時有種稍微彈回來的感覺,這般水嫩觸感讓我忍不住浮現笑容。

  「好舒服啊~」

  「噁~你好像色老頭喔。」

  她板起臉說道。幾滴汗珠從她的額頭滴落到我的臉上。

  陽光直接曬在她背上,我想應該很熱吧!

  「妳會不會熱?沒事吧?」

  若是她中暑而不支倒地,那就換成我要過意不去了。

  「你只要擔心自己就好。感覺怎樣?會不會不舒服?」

  「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比起額頭,下巴下面比較痛,感覺好像鼻子以下的部位快要掉下來了。」

  我動了動下巴,一陣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摩擦的感覺爬過頰骨部位。這種症狀和玩躲避球被球猛力打到下巴前端時一樣。我記得那次隔了一段時間後開始覺得關節不太對勁,後來還去了醫院看診。

  「額頭看起來怎樣?會不會出現球形淤青?」

  如果有球形淤青,應該會被邀請加入什麼大球團吧。

  「已經腫起來了。」

  「問妳喔,我倒下去的時候,表情有沒有很醜?」

  我忍不住問了想也知道答案的問題,幹嘛自己在傷口上灑鹽啊!

  我才在想要表現出好的一面給她看,就馬上落得這副德性,真是不吉利的前兆。

  「我哪有空看,擔心你都來不及了。」

  她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用纖細手指觸摸發腫部位,指腹感覺冰冰的。

  「有部漫畫裡的主人翁的父親被球打到頭就死了。」

  「喔,我也記得那個故事。」

  不過,那是職棒選手丟的球,不僅球是硬的,速度也大不相同。她丟的那種亂七八糟的球頂多只會讓人頭上腫一個包而已。不過,我連這種球都接不到,也避不了,還真不是普通的丟臉。直到最後,我根本沒有好好接到半次她投來的球。

  「嗚~」

  有人哀叫了一聲。不過,那不是我,而是從她喉嚨傳出來的聲音。她一直注視著我,臉上浮現困惑的表情。我還在思考是怎麼回事時,被她推了一下肩膀。

  「你把頭轉過去。你一直從下面往上看我,感覺很奇怪。」

  我被迫轉了身。這樣她的汗水就不會從正面滴下來,我剛好可以避開。而且,這個姿勢還可以用臉頰磨蹭大腿,但我不會這麼做就是了。

  因為在等她的那段時間背部持續曬著太陽,一直感覺不出操場土壤的熱度,但現在我知道土壤也充分吸取了熱度,帶有粉末感的熱度裹住了我身體側面。

  此刻的心境就像被人用小火蒸煮的感覺。她的大腿也因為被我的臉頰貼住,漸漸地加溫。視線前方看見了她的大腳丫。

  「會不會痛?」

  她一邊撥開我的瀏海,再次詢問。「不會。」這麼回答後,一陣風像是在獎勵我似地吹了過來,些許涼意隨之搔過鼻尖。

  「……」

  我從前就很嚮往躺女生大腿。因為我曾經拜託過喜歡的女生,但慘遭拒絕。那女生另外有喜歡的人,並沒有選我。說到我為什麼喜歡那女生,如果在當時一定能夠舉出很多理由,但在這個腦袋都快被煮熟的地方,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理應是美好的回憶也因為光線的強度,變得一片漆黑。

  我聯想到和我當時立場相同的那個人。那個人向她搭話,但徹底地讓她覺得噁心。他每次看到我在她身邊,是不是都越想越痛苦,對我恨之入骨呢?很明顯地,他一定對我懷恨在心。

  一旦知道了這樣明確的關係後,就很難忽視他,畢竟他就存在於大學裡看得到的地方。4月時就已經選好課程了,所以即使到了下學期,在同一間教室上課的機會也會很多。

  如果說出我躺在她大腿上的事情,不知道會不會被他勒死?如果還鉅細靡遺地描述肌膚彈性和舒適度,不知道會不會被詛咒?如果他的情感真有如此強烈,比起我試圖尋找理由來證明是否對她抱持好感,或許他才是應該和她在一起的人。我是說,假設有人規定情感是依總量來衡量的話。

  不過,從她的話語聽來,明顯可知她完全不需要他的好感。如果連長相也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就什麼都甭談了。未來,他必須忍受著胃痛,而與痛苦共存的時間也只增不減。

  不過,不管是我或她,都不會因為這樣就對他伸出援手。

  我可沒有好心到會願意讓出自己的位置。

  「好熱啊~」

  她用手搧自己的臉。我感到過意不去而試圖挺起身子時,被她壓住了頭。我知道她的意思是要我繼續躺著休息,但那麼用力對待傷者,不是本末倒置了嗎?我的臉頰遭到縱向擠壓,嘴巴呈現出如明太子般的形狀。

  「唔唔……」

  我說不了話。她笑個不停後,才從臉頰鬆開手,讓我的臉恢復原狀。

  「你小時候是那種不擅長運動的小孩啊?」

  「應該不會吧。不過,還是玩電動來分出高下最好。」

  慘敗給我的她生氣地頂出下唇,沒有馬上贊同我的說法。

  隔了一會兒後,才展露笑容說:

  「可是,你的房間太熱了。」

  「外面更熱吧……」

  不過,如果沒有來到戶外打球,就沒機會躺在她的大腿上。所以,還是在戶外打棒球最好了。一起打棒球吧!這樣的提議是對的。不過,我們沒打到棒球就是了。

  「等放暑假的時候,好想去什麼涼快的地方玩喔~」

  「是啊。」

  我一邊緩緩表示贊同,一邊看向她的大腿,最後閉上眼睛。黑暗中,我覺得自己彷彿被處處充滿熱氣的繭包住,但不可思議地,我感到心情很平靜。隨著心情變得平靜,也深深感受到自己確實和她在一起很安心。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然而……

  即使下過決心、說過謊話,也碰觸過肌膚,還是感受不到與她之間的距離有何變化。

  引力理應等於愛,但想要到達互相吸引的境界,似乎還是少了什麼。

  好了,接下來要嘗試什麼才好呢?

  又多了一個想要知道答案的問題,單方面丟出的球不斷增加。

  就算把球丟給疑問,也沒有人會把答案丟回來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