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榮華無量》0010

此時的穆盈在何處?

歌細黛挑遍了醉情樓中的幼童,並未尋到穆盈。

難道在別的妓院?

歌細黛立在聽雨閣的窗前,手指輕輕的捏揉著,眸色澄澄,目光落在遠遠的黑夜之外。

京城有大妓院九家,小妓院遍佈深宅暗巷,要尋到穆盈,渺如大海撈針。況且,誰又能斷定八歲的穆盈就一定在妓院?

就在歌細黛尋思下一步如何尋找穆盈時,忽有一團白色從她眼前掠過,落在了窗沿上。她不免一怔,定睛看去,只見是一隻豎起耳朵的小白兔。

窗外,除了風聲,便是隨風飄來的妓院特有的曖昧旖旎聲。

何處來的小白兔?可愛至極,然而,她只是看了片刻,並沒有伸手去觸。與此同時,她移開了視線,轉身就打開了屋門,準備離去。

屋門一開,涼風灌入,她鼻子輕輕一皺,暗暗的嗅了嗅,還好,景榮不在附近,周圍也沒有不正常的聲響。她警惕的四下看看,心道:此時不走,等待何時。

她雙腳輕點,騰空躍起,依她的輕功本事是可以穩穩的落在屋簷的。可是,當她發現她的落腳點有一團白色的東西時,稍稍一慌,急步朝一旁移了半步,身子晃悠悠的一個踉蹌。

趁著月色,她蹲下身瞧瞧那團白色的東西是什麼,竟然又是小白兔。

她居高臨下的回眸看去,在紅燭光的照耀下,聽雨閣的窗台上只有瀉灑著的光影,小白兔已不見蹤跡。

難道小白兔會飛?還飛得無聲無息,快似電,輕似風?從窗台上頃刻就飛到了屋簷?

不等歌細黛收起詫異,她的鼻子就聞到景榮來了。

為什麼鼻子不能藏起來?

歌細黛無奈的牽動了一下唇角,真是越不想惹什麼,卻偏偏來什麼。若不是她無意間□見他眸中的殺氣,她或許以為他真的閒清,只求一生安穩。

就是那一抹殺氣,她絲毫不能再對他鬆懈。因為,那殺氣是如此的強悍,強悍到不留餘地、絕不改變,甚至於,有十足的把握把一個人送進地獄。

既然知道了他暗藏著的鋒芒,歌細黛已知要避他的尖利,她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泰然自若的抬起腳,向前邁了一步。

她佯裝不知景榮在身後,心中作好了盤算,只要能走出三步,她就可以自然而然的離開他的視線。

可偏偏,當她邁出第二步時,那慢條斯理的聲音響起來了,「別丟下你的白兔。」

歌細黛抿著唇,於袖中的手指捏了捏,微笑著轉身回頭,道:「王爺也喜歡在熱鬧後,來到屋頂賞月?」

她才不會承認她要不告而別,也記得答應讓他看看她賺銀兩的本事。

景榮笑容和煦,盤了盤手中的玉石塊,「說好的封口費呢?」

原來,他也沒忘記封口費一事呀。歌細黛訕訕的笑笑,「我的運氣差了點,到手的錢袋還沒的捂熱,就暴露了。」

「哦,發生了什麼?」景榮用大拇指摸了摸下巴,懶洋洋的道:「本王只是打了一個盹,好像錯過了精彩的戲幕?」

聽他說打盹,歌細黛就想到了在酒館時,她的打盹。且不管他是否真的不知道,她不願意考究,便是輕歎口氣,說道:「悲催事提起來全是汗顏,還請王爺體諒一顆無地自容的心。」

「體諒,本王很體諒,」景榮握拳掩唇輕笑,學著她歎氣道:「還好你的運氣差一點,否則,此時無地自容的該是本王呀。」

歌細黛微斂起眼簾,誠然道:「未在外賺過銀兩,不知銀兩如此難賺,小女子無知誇下的海口,請王爺見諒,」

「見諒,本王很見諒,」景榮笑嘻嘻的朝她走近了一步,低聲絮語,「小女子想不想跟著本王,本王教你賺銀兩。」

歌細黛只覺壓迫,似一種久居陰暗的山洞,突然將腦袋伸向洞口,被撲面而來的暖陽沉甸甸堵住口鼻般。

月色中,她看不到他的神情。

只是她鼻間繚繞的奇香,便如刺一樣侵入她的骨髓,使她清醒的懂得,在他如夏日般懶散的氣息裡,是萬劫不復,是懸崖深淵。

跟著他?那前方一定是不得安生的龍潭虎穴,她絕不能虧待了自己。

他可是王爺,即是太子也要喚他一聲閒清王叔,她總不能直接拒絕他。

她的嘴唇淺淺的蠕動了一下,隨及低聲輕聲應道:「小女子天資愚昧,常常沒眼色不知分寸,此時若就跟著王爺,恐會拖累了王爺賺銀兩。不如,待小女子奮發圖強,自學成才後,再追隨王爺效犬馬之勞。」

景榮散漫無害的眼眸,漸漸的變得幽深,深得似浩瀚無垠的夜。

好一個知進知退的小女子,她時而果敢無畏,時而柔軟和順。景榮歪著腦袋瞧她,月色中,她比晶瑩純透的美玉還鮮活,不動聲色的散發著變化莫測的光澤,氣息沉靜得似流水,水淘沙,水穿石,水一般的難以駕馭。

良久,景榮親切友好的笑道:「也好。」

歌細黛始終低眉,態度平和的道:「天氣漸涼,深已深了,王爺若有心繼續賞月,還請多保重身體才是。小女子要回家了,自明日起,定潛心鑽研,爭取早日成才。」

景榮的唇角的笑容漸漸的變淺了,神情中清清淡淡的,這世間,原來真有人提醒他保重身體。他也提醒她,「莫再忘記帶上你的白兔。」

「小女子的?」歌細黛將頭一側,低頭看向依偎在她腳旁的小白兔。

「姮娥不認玉兔,吳剛應也訝然。」景榮盤著手中的玉塊,俯身提起小白兔,遞給她,「保護好它。」

姮娥?她成了月中姮娥?就是這斑斕絕倫夜空下,惠贈光亮於大地的姮娥?

歌細黛可沒有沉浸在閒清王給的抬舉中,她似沒聽到他的話,不慌不忙的接過白兔,眼睛對著小白兔的眼睛,喃喃地道:「既然你迷了路,只好先跟我回家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就轉過身,慢慢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要給她一隻白兔,那就帶上,能盡快脫身就行。

「你餓不餓,困不困呢?」歌細黛繼續對著白兔說話,又向前走出了一步。

「好,我給你找些吃的。」歌細黛邁出的第三步剛落下,立刻便縱身躍起,躍進了寂靜的夜色裡。

她一口氣掠過十幾處屋頂,在一處寬闊的地方才停下。

瞭望四周,空無一人。

起伏的心潮,印證了她剛從吞噬一切生靈的漩渦裡跳出來。

不免,歌細黛再次在腦中回憶著所知道的景榮,與當朝皇上是一母所生,受封閒清王,有銀兩有銀子有府邸,這便就是她所知道的。然而,她憑著上一世所積累的閱歷,很清楚的感覺到他那股蓄勢燃燒的隱忍。莫非,在上一世被忽略的景榮,是當她死了之後,逐漸龐大到對朝堂翻雲覆雨?

誰人惜情就去惜,誰人要天下就去要。

不管怎樣,這一世裡,歌細黛要讓自己的命活得久一些。

在城中兜了幾圈,在確定沒被跟蹤後,歌細黛才翻牆進入歌府,逕直向她的閨房而去。

看著她進歌府進閨房,景榮快速的盤著手中的玉石塊,他的眼睛裡閃著鋒利而奇怪的光,足以刺穿萬丈紅塵。

「主子,要不要給她下藥,帶進王府?」秀才裝束的男子,低聲道出了主子的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