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榮華無量》0019

走出閨院,歌細黛並沒有打草驚蛇,而是先去找府中管家。

每日的此時,管家都是在膳食房親自為歌中道準備膳食,三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顧。

歌細黛在一旁等著,見管家將膳食準備好後,才喚道:「顧管家。」

管家姓顧,沒人知道他叫什麼來自何處。他在府中很有威望,頗受敬重。歌中道喚他顧叔,歌夫人倉央瑛這些年唯一操心的事——為歌細黛調配丫環,總會先跟他打招呼。就連好像很忙,要操持府中大小事的黎姨娘,在花大數目的銀兩時,也要跟他商量,若不能與他達成一致,黎姨娘恨得入骨也只好作罷。

「大小姐有何吩咐?」顧管家笑容和藹,長得慈眉善目。

「再過不久,是我師傅的生辰,我想養幾隻他喜歡的兔子送他為禮,」歌細黛神態自若,「不知府中可有一間空屋暫借給我一用。」

顧管家想了想,道:「馬廄裡旁有一間空屋。」

歌細黛要的可不是馬廄旁的,她微微一笑,說道:「我想要一間清靜些的屋子,最好能在屋子周圍種些兔子吃的草料。可有這種屋子?若是沒有,那便用馬廄旁的也無妨。」

「有一處空屋,屋前有一片空地。」顧管家很熟悉府中的格局。

「在何處?」歌細黛知道顧管家是嚴謹之人,即是她說出了要求,只要是府中有,顧管家絕不會敷衍含糊。

「西北角有一片荒地。」顧管家如實相告。曾經,那裡住著一個園丁,專門為歌夫人照料從鄂國帶來的奇花與果樹。後來,發生了一件事,便空置了。

歌細黛頜首,道:「您能這就帶我去那間屋子瞧瞧?」

「大小姐請。」難得有大小姐感興趣的事,顧管家自是不會推辭。

兩人朝著那間屋子走去。

顧管家雖是年近五旬,依然矯健。歌細黛跟在他後面,瞧一場好戲去。

剛踏進那片荒地,迎面就跌跌撞攔的奔來一個丫環,正是黎姨娘的侍女繡雨。看她那驚慌失措的樣子,就是受黎姨娘的差遣,來巡查屋中景致,估計是被嚇到了。

「大小姐,」丫環繡雨趕緊立在一側,屏著氣,低頭問安,「管家。」

顧管家一看繡雨的雙腿在打顫,說話的聲音哆嗦,就知有事。在平日裡,只要不是原則上的大事,歌中道一直懶得理會黎姨娘的事,他自然也不理會黎姨娘的丫環的事。

看到顧管家繼續向前走,歌細黛瞧也沒瞧那繡雨一眼,用一種繡雨能聽得清楚的音量說道:「這片空地種些草料倒很不錯,能給兔子種出足夠多的草料。」

她要讓繡雨對黎姨娘回稟時,認為她不過是來找一處給兔子種草料的地方。她知道繡雨就是昨夜將她架到草屋的丫環之一。

顧管家應道:「是的,養幾隻兔子應是足夠的。」

剛走出幾步,歌細黛就聽到丫環跑開了。她慢慢的側目,用餘光掃了一遍,果然,丫環急不擇路的一路小跑。

到了草屋門口,歌細黛環視著四周,滿意的笑了笑,隨意的將視線落在了草屋半掩的門上。

顧管家順勢看向屋門,察覺到屋內異常,便走到了屋門口,隨手推開了門。屋內鋪滿了稻草,地上躺著三個人,二小姐、秦大人家的秦公子,那個血肉模糊衣衫盡毀的是?是黎姨娘的貼身丫環芷風?!眼前的景象使顧管家的臉色變了變,只是一瞬,他恢復了常態,將屋門關上,正色的道:「屋中久不住人,異味難聞,待收拾過好,再請大小姐過目,如何?」

「可以,」歌細黛絲毫沒有進屋中有打算,她知道管家不願她發現屋中端倪,便說道:「我先去見我娘了,待收拾好後,差人告知我一聲即可。」

「是。」顧管家微垂著眼簾,待大小姐轉身走出不遠後,才進屋中一探究竟,二小姐與秦公子都在熟睡,芷風受暴虐已死。

府中發生這種事,顧管家不能擅自作主,立刻就稟報給了歌大人。

歌細黛執身於暗處,看到顧管家走開了,便就迅速回到那片荒地,抬頭看了看,縱身掠到了枝葉茂盛的樹上。她眺望著遠處,等著黎姨娘來。

昨晚發生了那麼精彩的戲,歌細黛可不允許輕易了事,必須把事擴大。即要驚動爹,又要做出毫不知情的樣子。於是,她先去見管家,假意要找間空屋。她知道管家對爹的忠心,是不會替黎姨娘遮掩的,即出了人命,又有損二小姐的清譽,自然是由爹親自處理。

想必,黎姨娘睡了一個心情大好的覺,準備在晌午時,藉機鬧得沸沸揚揚的捉姦。何為多行不義必自斃?何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歌細黛望到了黎姨娘,便縱身躍下,拿出準備好的小鏟子,專心的彎腰除草,一副在開荒的模樣。

她心中沒有欣喜,也沒有得意,相反,很平靜,很淡然。

她發誓,不管是誰,此生只讓一次,再次犯她者,必不原諒,並摧毀。上一世,在流逃中,景世開多次的棄她於不顧,她一次次的說服自己是他身不由己,血淋淋的教訓見證了她的心盲眼盲。這一世,她要心明眼淨。

在遠遠的看到歌細黛的那一瞬間,黎姨娘怒的擰眉,緊握著拳頭,惱得咬牙切齒。當她十分愉快坐在鏡前梳妝打扮,派繡雨去草屋中看看,再向她傳回捷報時,卻傳回了噩耗。

歌細黛是怎麼從草屋裡逃脫的?她明明是中了迷藥啊!黎姨娘想不通,想不通是誰救了歌細黛,當務之急,卻是不得不趕緊到草屋裡來,因為裡面躺著她的寶貝女兒。

黎姨娘氣極了,還有一絲的清醒,努力壓低了聲音罵道:「蠢貨,為何剛才不把二小姐從草屋裡抱出來!」緊接著,一個響亮的耳光重重的摑在繡雨的臉上,繡雨被打倒在地,趕緊爬進來跪好,嘴角溢著血,臉上的指印清晰可見。

「奴婢……」繡雨低著頭,在瑟瑟發抖,一句話也說不出。當她看到屋中慘狀時,嚇得不知如何是好,只顧拔腿就跑的去通知黎姨娘。

「滾!」黎姨娘憤怒的又狠狠踹了繡雨一腳。

繡雨顧不得疼,連忙顫抖著站起身,折身走開。

跟著黎姨娘來的另一個丫環紅霧,駭得臉色煞白,呆如木雞。

黎姨娘深吸口氣,狠辣而猙獰的盯著遠處正專心鏟草的歌細黛。剛才在途中,繡雨倒是說了,說是遇到了管家與大小姐,是為了尋個種兔子草料的地方。不由得心道:他們應是還沒有進過屋裡,不知發生過什麼事,否則,她不會如此悠閒在除草。無論如何,要盡快先把寶貝女兒抱走。

環顧四周後,黎姨娘從地上撿了一塊磚藏在了袖中,慢慢的走向了歌細黛。

歌細黛始終在除草,看上去心無旁騖,實則一直警惕,剛才的一幕幕都被她用餘光看進了。此時,她察覺到黎姨娘在悄悄的走過來,快到她身邊了。於是,她不慌不忙的站起來,佯裝累得扶著腰,扭回了頭。

「黎姨娘。」歌細黛泰然自若的微微一笑。

「大小姐怎麼在這?」黎姨娘惱得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臉上卻已浮出了笑,雖然不太自然,但總歸沒有露出破綻。

歌細黛反問:「姨娘呢?」

「姨娘想種些草料餵瀾兒的豬豬,便尋得了這塊空地,想來看看如何打理,」黎姨娘笑了笑。當她未出嫁前,在府中與嫡母嫡姐鬥,也學會了一些處世不亂的本領,「大小姐呢?」

既然她答了,歌細黛也答道:「我想養些兔子送給師傅,種些草料餵兔子。」

說罷,歌細黛故作一拐一瘸的向旁邊挪了幾步,準備繼續除草。

黎姨娘見狀,試探性的問道:「大小姐的腿怎麼了?」

「我也詫異,早晨醒來時,發現左腿處受了傷。」歌細黛露出了困惑,並呈現出無處追究的表情。她就是要讓黎姨娘產生錯覺,以為她渾然不知,以為自己的計劃很完美。

「可有宣太醫,可有塗藥?」黎姨娘一副心疼的模樣,心中斷定了是有人昨夜救了她,是誰呢?

歌細黛應道:「塗了些藥,無大礙的。」

沉默了片刻,黎姨娘知道不能再等了,將藏在袖中的磚頭握了握,施展出上策,先試著讓她主動走。「既然大小姐也看中了這片地,那姨娘就再尋別處好了。如此粗活即髒又累,大小姐何需親自動手,不如回去休息,姨娘差些人過來打理,定能讓大小姐滿意。」

歌細黛瞧見爹與管家過來了,便不再與她多說,一口拒絕,「不必。」

黎姨娘眸色暗沉,準備用下策,故作驚訝的向歌細黛背後一指,駭道:「看哪是什麼?」

歌細黛很希望黎姨娘此時使出些手段,便裝作中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黎姨娘舉起了磚頭,對準了歌細黛,她要把歌細黛打暈。

「黎芷!」歌中道的聲音洪鐘般響起。

想不到,黎姨娘想不到昨晚歌細黛被誰救了,也想不到這個整日都不曾有人踏足的荒地,竟然出現歌中道的聲音,而她的手裡正握著一塊磚頭,準備砸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