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鞭打死的女子躺在地上,渾身上下被打爛得慘不忍睹,血腥殘忍的令人作嘔。
看熱鬧的人群湧了過來,想看看是誰大白天的敢在何園鬧事。少女已奔進了人群裡,哆嗦的向葉姨說著什麼,葉姨在聽,目光嚴肅的緊緊盯著歌細黛。
歌細黛輕輕的歎了口氣,自嘲的笑了笑。那少女倒是算機靈,虧她還將少女當作弱者,可見,弱者一旦開了竅,鬼使神差。
她拿著蛇鞭的手指捏了捏,燙手的鞭子丟不掉,她就不打算走開了,免得被人說成畏罪逃跑。
「啊……!」湊上前看熱鬧的女子們,瞧到地上的屍體死狀猙獰,嚇得花容失色,紛紛止住了腳步,眼睛瞪得大大的捂著嘴巴。
葉姨負責何園的日常事務,平日裡端莊嚴謹,女子們都敬她,偶有紛爭,只要是經葉姨處理,總能得到公正的解決。
「葉姨,就是她,是她打死了如香,還要打死我。」那個少女怯生生的指認兇手。
「是我打死了她?」歌細黛把玩似的提了提手裡的蛇鞭,饒有興趣的向少女逼近了一步,「還要打死你?」
少女看她不氣不惱,反而鎮定自若的樣子,嚇得臉色煞白,立刻後退,退到葉姨的背後,還不忘顫聲肯定:「是。」
歌細黛冷然牽動了一下嘴角,平和的望向葉姨,想看看葉姨的立場與態度。事實上,不管遇到何事,她從不魯莽衝動,總會先觀察局勢,瞭解對方的意圖,再決定用何種辦法應付。
葉姨看向她,暗訝於她的沉著,關乎人命的事透過她的舉止言談,彷彿輕如鴻毛。王爺用玉石塊逗她玩,將所有女子嚮往的留連宅給了她,還特意說為她挑個丫環。當王爺接到密旨離府時,朝著何園望了一眼,想必那一眼,便就是為了她。即便她在王爺心中不尋常,那也不能狂妄的在何園放肆,壞了何園的法紀。
葉姨嚴肅的問:「發生了何事?為何殺人?」
「是我要取此兩女的命。」一個很悅目的男聲飄了過來,雲淡風清的,就像是露珠輕輕滑落,落在琴弦上,不經意的激起聲響,沁人心扉,令人屏息。讓人聽一次,便記在記憶裡。
歌細黛不禁回首,尋著聲音的出處,那是被仙人掌擋住的石子甬道的拐角。
一抹紫色衣袂在柔花中流動,慢慢的,他走進了她的視線,她看到了他,他似寂夜的逸光,似清露晨流,風姿明秀。
歌細黛的心一震,眼皮也跟著跳了跳,竟然是他?!
她凝視著他,他還如她初次見時一樣,宛如一朵傲然綻放於荒漠裡的花,紫色丁香花,濃烈襲人。紫光飛舞,他強大的氣場只是不動聲色,便足以令群芳失艷,似天地間僅他一人便能美景遍地。
他給她的感覺也如她初次見時一樣,閃爍著驕傲不可一世的光芒,以及碧落黃泉都摧殘不得的絕代風華。
真是完美的傾世之容,就連似林中仙人般高雅出塵的寧潛,也讚過他長得比女子還美。
「見過太子殿下。」葉姨見隨處走走的太子殿下在此,連忙垂頭跪地叩首,葉姨身後的眾女子們也跟著叩首。
他就是當朝的太子殿下:景玄默。
景玄默的母親是當朝皇上的第一位皇后,在他三歲時病薨。皇上尤其深愛第一任皇后,廢棄太子需立皇長子的祖訓,冊立三皇子景玄默為太子,拋下狠話,若有大臣敢有異議,可自殺不可說,否則誅殺三族。並且,皇上還頒布了一道聖旨,道是在景玄默十八歲時讓位。
皇親國戚們都明白,不管景玄默有無建樹,不管他做出什麼荒唐的事,什麼都不管,只要他活到十八歲,他就是新皇,無人可改變。
即使當今皇后育有四位皇子,也都不能撼動太子的地位。
因此,只有景玄默死了,太子之位才能空出,別的皇子才能有機會。不得不說,有很多人想要景玄默死。
上一世裡,景玄默死了。在他十三歲時死的,依宮中記載,說是突發暴疾。歌細黛算清楚了,他十三歲時,就是三年前。可想而知,如果歌細黛沒救景玄默,他就死在那次的圍殺中。
對於景玄默的印象,歌細黛只記得史書上記載的:品性柔潤,不苟言笑。
上一世裡,景玄默死後,冊立的太子是第二任皇后育的二皇子景奇天。後來,五皇子景世開殺了同父同母的親兄弟,逼父皇退讓,登基為皇,歌細黛成為皇后。
此時,景玄默十六歲,他活著。閒清王府的景榮王爺,就是太子黨,與景玄默來往頻繁。
他的眉宇間透著清冷睥睨的凌人貴氣,桃紅色的薄唇瓣天生的帶著一抹淡淡地笑意,他的眼眸幽遠深邃,亮而靜,默默的迎著歌細黛的目光。
『不管是不是你,換作其它任何人或動物,在力量懸殊的拼時,只要我是安全的,我會惻隱相待。』她就是當年那個微笑著說出這番話的女子,如今,她比當年還溫軟、堅韌、美麗,卻如當年一樣,有著碎雪般的微涼,和看穿世事的恍惚。
方纔,歌細黛與那兩女的交手經過,均被景玄默看在眼裡。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被他細細的尋味,關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論辯,使他頗覺有趣味。
歌細黛隱隱的吸了口氣,收回目光,微微笑了笑,輕垂眼簾,斂頜,剛要行禮,便見他的手伸了過來,她密而長的睫毛慌亂的顫著,欲言又止,紋絲不動的僵著。
景玄默的手移近了她的眼前,他的手修長細膩,泛著珍珠般的光澤。他用一根食指輕輕緩緩的觸碰了一下她的臉頰,她只覺一絲輕柔的涼意滑過。他將沾著血跡的食指示給她看,原來是他拭去了她臉頰被濺上的血。
一縷難以言說的緊張將歌細黛裹了起來,她保持著垂下眼簾的恭謙,微笑致謝。
在示意葉姨起身後,景玄默望向歌細黛,清聲道:「我要的兩條命,你何時取好。」
歌細黛捏了捏手裡的蛇鞭,很顯然,他認為她應付不了,在幫她解圍,這個情她自是要領的,她配合默契的道:「回太子殿下,已取了一條。」
葉姨很是震驚,歌細黛是受了太子殿下的旨意殺人的?已殺了一人,另一人正逃在她背後。據她瞭解,太子殿下清淡、冷漠、果斷,卻並非殘暴之人。她不免惶恐,帶著敬意道:「敢問太子殿下,此兩女所犯何事,以致殿下要她們的命呢?」
「我要她們的命,需要理由嗎?」景玄默說得輕描淡寫,卻有氣吞山河般的霸勢。
需要理由嗎?太子殿下想要兩個女子的命,這也需要理由?
眾人都倒了口冷氣,打了個冷顫。
在葉姨更加的震驚中,歌細黛再度配合,唱起了紅臉,上前俯耳道:「此兩女無禮頂撞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不想連罪閒清王爺,也不想髒了手,就命我取她們的命。」
且不管是真是假,這個理由很充分了,充分到葉姨再次跪下,驚駭道:「是葉氏一時疏忽,請太子殿下恕罪。」閒清王府裡的人對太子殿下無禮不敬,葉姨深知此事嚴重,即是殿下不想鬧大,她自然全力平息了事,話畢,她反手抓住那名少女,將少女摔至前方,又道:「她們是該死。」
歌細黛把玩著手中的蛇鞭,低頭俯視著癱坐在地上的少女,她溫軟的目光似一柄劍穿透少女的靈魂,嘴角劃過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姿態悠然。
沒有了庇護,少女剛一仰頭觸到歌細黛的注視,就惶忙的躲開,渾身瑟瑟發抖。
景玄默衣袖一甩,清華的面容上顯現出一絲不耐煩,看向歌細黛,道:「你還在等什麼?」
『何園出了人命,葉姨必會查,查到後,必索命。』當少女把蛇鞭塞給歌細黛,並敢栽贓嫁禍時,就能想到結果——歌細黛會因無法證明自己沒殺人,而被葉姨正法處死。
景玄默是要定了那少女的命,並且讓歌細黛動手解氣。
如果不是他解圍,歌細黛要費些口舌,還不一定能脫清關係。
歌細黛明白他的意思,不打算姑息,也從不優柔寡斷,她不會放過要置她於死地的人。她揚了揚手中的蛇鞭,隨身一揮,纏住了那少女的脖子,在少女想掙扎又不敢掙扎的恐懼下,她用力一扯,沒多久,少女就倒在了地上,蛇鞭從她手中落掉。
她親手殺了一個人,很平靜。就連景玄默,也暗忖她的平靜。
「我迷了路,你陪我走一程。」景玄默意味深長的凝視歌細黛,那冷徹的從不曾起伏的眼波,似乎掠過一圈淺淺的漣漪。
歌細黛微笑著點頭。
何園並不大,小徑零亂岔多,且繞來繞去,假山、林木、花枝、亭樓,高而繁,視線總受阻,迷路再所難免。
遠離了人群後,歌細黛補上行禮問安:「歌細黛見過太子殿下。」
「我以為不會再遇到你。」景玄默在仙人掌旁看到她第一眼時,腦中就浮出了三年前的鍾山下,他幾乎喪命。
「太子殿下剛才的舉動,算是惻隱待我?」歌細黛笑著,她至今仍記得他說的那句『我必會惻隱待你一次。』
「你可以這樣以為。」景玄默從來不是凡事解釋的人。其實,他覺得她有能力應付那場嫁禍,但他又不放心,倘若她不能應付,局面就難以收拾,他不能眼睜睜的等到她陷入僵局才出面。
「原來皇兄在這裡。」一個帶笑的男聲突然自景玄默的背後傳來。
歌細黛聽得出這個聲音,果然,確實是風流蘊藉的五皇子景世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