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陽下,十六個黑衣人陰森森的蓄勢而發,詭異的令人想到烏鴉。
又是十六個人。景玄默的神色清冷至極,負手而立,衣袖間一枚枚的銀珠已悄悄的滑至觸手可及。
冷寒的刀光嗜血逼人,殺氣越積越盛。
景玄默用餘光瞧了一眼樹上草棚,不能驚動了歌細黛,便縱身躍起,將黑衣人們向遠處引去。
似一陣黑風旋起,黑衣人們齊齊追去。
天簾溪旁,景玄默身陷於當年同樣的局面,鐵鉤鏈刀招招刺要害擊來。黑衣人的主子還是當年的那個人,而景玄默已非當年的景玄默。
這邊廝殺一片,那邊的歌細黛已睡醒了,她朦眼惺忪的瞧了瞧身側,他不在。腦中不經意的浮現出昨晚的親暱,她臉頰泛紅的笑了笑,能見到他的另一面,倒真是……有趣極了。
她坐起身,閒適的順了順長發,簡單的束起。又理了理衣裳,纏回著裹胸布,不禁想起他小心翼翼的撫弄,一顆心,就似在溫水裡緩緩的蕩著。
愛上一個人的感覺真是玄妙,她初次嘗到何為踏實,何為兩情相悅。他熱乎乎的愛,她感同身受。
歌細黛坐在棚中,不時的探頭眺望,總是看不到景玄默的身影。已是過了好一會,他怎麼還不回來?莫名的,她隱隱不安,好像有什麼事情在發生似的。
他會去哪裡?去溪邊打水來洗漱?歌細黛不能再等,便朝向天簾溪而去。
選擇在天簾溪附近搭建休息之處,是因為景玄默知道熙華會帶人來尋他,他們雖然沒有提前約定,他相信熙華能想得到——沿天簾溪一路向上遊走,便能抵至行宮,在谷底迷失後,必會先尋到它。
不曾想,另一個人也能想得到。
當歌細黛在密林裡穿行,溪水剛映入眼簾時,她就看到了景玄默。那是離她僅有十餘丈之遠的溪邊,景玄默與一**黑衣人在博殺。
鐵鉤鏈刀?景榮派的人?看來心思縝密的景榮也想到了景玄默的行跡,派人暗殺。歌細黛的手指捏了捏,皺眉望著,一顆心分明懸起,已沒有了上次的沉靜。
她擔心他。
在冰天雪地的荒野,一隻虎與一**狼在嗜血奮戰。歌細黛不可自抑的又浮現出那個場景,她定睛看著,已有五名黑衣人放下凶器,捂著眼睛在痛苦低嚎。血,鮮血從他們的眼睛裡流出來了。
景玄默的一招一勢顯得從容沉著,他一直在避,避開著十餘柄收放迅捷的尖利刀鉤。他的身法已比三年前高深很多,氣焰凌空。他又伺機出手,又一名黑衣人失聲痛呼的丟了凶器,摀住眼睛。
歌細黛的眉心舒展了,隱隱一笑。敵眾他寡,他不與黑衣人費時費力的硬拚,而是巧妙的襲擊對手的致命之處:眼睛。他避著刃芒,在關鍵的時候毫釐不差的用銀珠擊進黑衣人們的眼睛,眼睛失明,自然無法再迎戰,他就少了一個危險。
眼看著有八名黑衣人的眼睛毀傷時,突然,有名黑衣人發現了歌細黛,揮刀便向她擊來。歌細黛暗驚,她悄無聲息的折身,向樹上飛起。她畢竟不是習武之人,而面對的又是景榮派出的高手,她剛一躍起,背上一疼,利刀砍到骨頭的疼。她定神,施展輕功,頃刻間飛到高樹之上。
黑衣人持刀追殺,歌細黛在枝頭負傷輕飄。
她的輕功畢竟是師承江湖第一輕功高手,即是身手了得的景榮也追不到她,近些年刻苦習武功力大增的景玄默,在輕功的造詣上,也不如她。這個黑衣人,非常想殺她,也只能滿枝頭的追不到她幹著急。
景玄默察覺到了歌細黛被人追殺,眸中陰冷的厲氣突起,剎那間便縱身去接近她,六枚銀珠比銳利的箭還毒辣的刺進了那個追殺她的黑衣人的眼睛、雙腿、雙臂。
黑衣人痛呼一聲,自枝頭跌落。其餘的黑衣人已湧了過來,形成將他們包圍之勢。
景玄默攬住她,急問:你怎麼樣?
歌細黛笑著很愉快,眼睛很亮,神情中很自信,說:你也看到了,就憑他那點輕功,那裡是我的對手。
真沒事?景玄默知道她的輕功非常精湛,還是不放心。
當然,歌細黛眨眨眼,一點也不像有事的樣子,望著殘暴野蠻的黑衣人們在急速的逼近時,她飛身而起,漸漸的離他遠了些,笑道:你快點把他們解決了,誰若是閒得慌,有心追著我玩,我倒也不介意的玩玩。
歌細黛遠觀著那片撕殺,她後背流得血已浸濕了衣衫,還好她穿著的是朱紅色的官服,方才自從身邊飛離時,又是後退式的,沒讓他看到她後背衣衫劃開的口子。她捏了捏手指,一邊提防著有人來攻擊她,一邊將後背緊貼在樹桿上,嘗試著止住血。
她不能讓他知道她受了傷,不能讓他分心。他們是對方的軟肋,也要做對方的盔甲,不拖累對方。
並沒有讓歌細黛等太久,十六個黑衣人均都眼睛流血的失明,跌撞在一團。
景玄默雲淡風清的巋然而立,華貴清冷,輝煌的奪目。
歌細黛微笑著,看他的眼神,充滿著強烈的欣賞,和無比的驕傲。這就是她愛的男子,那麼的耀眼,那麼的迷人。
景玄默只是森寒的掃了一眼痛苦掙扎的黑衣人們,便走向了她,清聲問:餓了?
有點。她笑,笑得溫柔極了,儼然就是嬌妻瞧著凱旋歸來的夫君。
在這時,忽就看到一襲紅衣飄進了視線內,緊接著是一批身著青衣勁服的人。
景玄默和歌細黛站在高樹上,俯視著熙華和太子的暗衛們,兩人相視一笑。
熙華詫異的巡視了一番黑衣人們,便警惕的仰頭環視,在看到景玄默時,鬆了口氣,腳尖輕點,躍上枝頭,歉意的道:熙華來遲,太子殿下受驚了。
景玄默笑了笑,熙華能尋到他,已很盡責,便問:都做了什麼安排?
熙華道:已安排了馬車在山腳下等候,並指給青曼一條出山的路。
能在景玄默左右的,必是與他有默契的。熙華考慮得很周全,如今佳琳公主的『准駙馬』已死,歌細黛不便與景玄默一同回京。便由青曼陪送,按指定的路線出山後,有太子的侍衛等待並護送回京。
景玄默點頭,可不能讓歌細黛挨餓,道:先準備些食物。
熙華去準備了。
歌細黛在旁邊安靜的聽著,暗讚景玄默的得力助手。
就在景玄默想擁著歌細黛翩然落地時,看到了樹桿上的鮮血,手指一觸,觸到了她後背濕的衣裳,腥紅沾在指腹,他頓時驚愕。
歌細黛見瞞不了他,也不打算再瞞,笑笑道:還是先為我包紮傷口的好。
景玄默的神色中已呈現出冷峻,緊抿著唇,凌厲的俯掃黑衣人們,冷冷的命道:砍下他們的手足,棄入密林。讓他們生不如死的在痛苦中自生自滅。
太子的侍衛們齊聲應是。
歌細黛無事般的道:很多事情是難免的。
我知道。景玄默雖是說著,卻透著自責,他旁若無人的擁住她,低低的呼了口氣,帶著她向那間草棚而去。
他們到了草棚,青曼有眼色的跟了過去,將為他們帶來的兩套衣裳呈上,以及一個藥箱。
草棚裡,景玄默輕輕的褪去她的衣裳,看她的傷勢,那嬌嫩的雪肌一道觸目的刀口,深到見骨。
他們都沒說話,只聽到他的呼吸沉了,眸色也幽暗許多,無法掩飾著巨大的悲痛與難過。
她竟然還是受傷了,景玄默暗惱至極。
歌細黛瞧瞧他,挑眉道:很疼的,快為我包紮,莫要再欣賞了。
景玄默深深的吻了一下她的唇,語聲呢喃道:記住,此生我若負你,你盡可取我的命。
我銘記於心,也絕不心軟。歌細黛笑著,她說的很認真實誠。
景玄默打開藥箱,青曼真的很細心,各種外傷的藥物都有備。他小心的為她敷藥,然後包紮了一番。
他們換好了衣裳,簡單的用了些餐,就要分道而行了。
本是由青曼陪著歌細黛即可,景玄默不放心,讓熙華以及一半的侍衛護送。他帶著另一半的侍衛回行宮。
歌細黛沒有拒絕景玄默的安排,她接受他的照顧與保護,像所有被愛的女子那樣。
兩人相視不語,只是會心的一笑後,便轉身。
景玄默在沿途遇到了歌中道率領尋他的禁軍,歌細黛順利的出了山,乘著熙華安排好的馬車,返回京城。
佳琳公主的准駙馬墜崖身亡,按照規矩,婚事將擱淺三年。
謀害佳琳公主的准駙馬的那位侍女,是閒清王景榮的。由於那位侍女牽連閒清王爺的用意太過明顯,以及景榮非常惶恐誠懇的表明對此事驚訝且毫不知情,景玄默諒解,景盛帝沒有追究,只是讓景榮回府好好查看可再有異心的侍從。
至於太子殿下景玄默為何跳崖,景玄默的回答是:我願意。
『我願意』三個字,被景玄默說的輕描淡寫、堅定而不屑解釋。即是劫後餘生,景盛帝未有當眾懲戒。在兩人獨處時,景盛帝狠狠的訓斥了衝動冒險的兒子,景玄默不語,凜然受教。
轉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除夕之夜是皇帝的家宴,景玄默要正式的介紹准太子妃歌細黛。
大年三十的晌午,歌細黛在青曼的陪同下,乘馬車出了太子府,回去歌府。
她是歌中道的嫡長女,這個身份對於與皇室締結姻緣很重要。
景玄默將會在傍晚時分,親自隆重的到歌府接歌細黛進宮。
歌府,闊別了多年,歌細黛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