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表白(2)

梁安想起整理些貓糧和日常用品讓她一併帶回去,於是把pasta推給阮靈芝,「你先抱著它。」

阮靈芝幾乎是誠惶誠恐地接過來,她不記得多久沒有抱過小動物,一來,她覺得養寵物麻煩,二來,她害怕因為動物的壽命不長,彼此都有感情,終將面對別離時,定是難以言喻。

但在此刻,她撫摸著懷中這個惹人憐愛的小傢伙,實在舍不得放手。

指腹忽然間摸到什麼,撥開它耳朵根周圍的軟毛,約有一寸長的縫合疤,清晰地展現在她眼底。

唐昊伸長脖子瞧了一眼,不待她問,便先說,「疤是手術留下的,等毛長出來就好看了。」

比起美觀性,阮靈芝更關心的是,「它怎麼了?」

「外傷性鼓膜破裂,那邊耳朵聽不見的……」頓了頓,唐昊撇撇嘴,「能救活就不錯了,長得這麼可愛,聽不見也無所謂,對吧。」

阮靈芝皺起眉,「為什麼會這樣……」

唐昊嗤之以鼻,「肯定是哪家小畜生欠管教,把鞭炮塞到它耳朵裡,來不及甩掉就這樣咯。」

他這番解釋之後,阮靈芝抱著pasta越發感覺心疼。

唐昊又說道,「梁安撿它回來的時候,全身毛脫得沒一塊好皮,放在手術台上都站不起來,看著就離一命嗚呼不遠了,反正我們是認為沒多大希望,不如給它安樂死來的痛快點……」

尋求事情後續的本能,使阮靈芝轉頭看向他,只見唐昊莞爾,接著說,「誰讓梁安不這麼認為,還愣把這個小東西治好了。」

阮靈芝聽完若有所思地微斂眼眸,輕柔地撫慰著pasta,它這會兒溫順得很。

唐昊突然對她開口,「我剛剛就想問你一個問題。」

阮靈芝偏頭,「什麼?」

唐昊放低聲音,也降慢語速問著,「你和梁安,現在是什麼關係?」

阮靈芝乾脆的答道,「朋友。」

唐昊試探著說,「有沒有可能將來……」

阮靈芝決絕地打斷他,「只會是朋友。」

倏地,pasta掙脫她的手躍下,把阮靈芝嚇一跳,眼見它輕盈地飛奔到門口,擠開門縫鑽出去,她看到站在那的梁安,pasta挨著他的腳繾綣地打轉。

梁安彎腰單手撈起pasta揣著走進來,阮靈芝正愣著,也不知道他站在門外有多久了。

沒有人提起剛才發生的事,如同約好般默契的省略而過。

-

坐不到十分鐘,阮靈芝以早點回去收拾為由告辭,梁安就像全然無事般說著要送她回家。

此刻,街道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路旁盡是沿邊擺攤的商販,隔壁面點店剛出鍋的包子味迎風飄來,說實話阮靈芝有點餓,但是可以想象留下吃午飯,必然如坐針氈。

梁安開來沃爾沃停在醫院門前,阮靈芝坐進副駕把pasta抱在懷裡關上車門,他將兩袋貓糧和日用雜物放在後座,再回頭鑽進駕駛座。

唐昊兩手插在褲兜站在玻璃門裡目送他們,腿邊猛然刮過一陣風,他來不及反應就看一隻黑背迅雷不及掩耳間撲到副駕座的窗上,嚇得阮靈芝閉上眼睛尖叫。

在這同時,梁安打開扶手箱抓出一顆玩具球,往車窗外丟了過去,「jake,go!」

jake是以條件反射般的速度扭頭奔去撿球,梁安立即回頭按上車窗後,才看向阮靈芝,她被嚇得臉色煞白。

梁安笑了,「你真的很怕狗啊。」

阮靈芝余驚未退,無心與他爭辯。

開車前,梁安瞥見唐昊已經牽住jake的繩,他又看一眼阮靈芝,笑著說,「放心,它不會咬你的。」

阮靈芝沒搭理他,拉扯開安全帶彎下半個身子,在座位底下摸索著,適才pasta不知是被jake嚇著,還是被阮靈芝嚇到而跳出她的懷抱。

阮靈芝抱出pasta,瞧見梁安依然眼眉彎彎,便冷臉問他,「我被嚇成這樣你很開心嗎?」

梁安立即正色,「我回去教訓它。」

阮靈芝這會兒定下神,說道,「也不關它的事。」

梁安再打開扶手箱,從裡拿出一包軟糖,遞給她,「這個要吃嗎?」

阮靈芝下意識地接過,馬上不滿的說,「你當我是小孩啊。」

沒幾秒,聽到撕拆軟糖包裝袋的聲音,他又揚起脣角。

阮靈芝嘴裡咬著檸檬味的軟糖,指尖揉著pasta的腦袋,打量著說,「pasta好像不喜歡我。」

梁安目不斜視地盯著路況,應道,「以後就會喜歡你了。」

阮靈芝:「還要等以後。」

梁安:「馬上就喜歡你。」

他話音落下,一時安靜。

阮靈芝眨眨眼,抬起頭望著前頭十字路口亮起的紅燈,也怨她不知道哪根筋搭錯非要向唐昊撇清,她和梁安的關係,落得現在不尷不尬的下場。

阮靈芝不敢窺探梁安現在是否,也像她一般窘迫,但她想打破這樣的狀態,於是低頭說道,「pasta這名字太拗口了,不如叫你……」

她眼睛一亮,「打滷面吧。」

梁安睜大眼睛,轉頭看著她。

阮靈芝也看向他,「你有意見?」

梁安連連搖頭,「沒有沒有。」

信號燈紅光轉綠,車窗外的景色也隨之變換。

阮靈芝很滿意它的新名字,疼愛非常地摸著它,「打滷面,我會讓你健康長大,再等你生一窩小貓仔。」

說完她瞄見梁安的表情,皺起眉問,「你又笑什麼!」

梁安收起笑意,認真回答,「生不出來的,它是公貓。」

阮靈芝托起pasta舉高一看,還真是。

她重新將pasta抱在懷裡,信誓旦旦,「我會給它娶老婆。」

「不用的,只要你有時間就多陪它。」梁安頓了頓,說道,「貓受命不長的,不像百年的人,千年的王八,萬年的龜。」

阮靈芝聽著忍俊不禁,「這是誰教你說的。」

梁安以為這話不好,立刻推責,「唐昊。」

正說到曹操,曹操便打電話來了。

因為時機的巧,阮靈芝無意看見來電人是唐昊,剛想打趣他一句『曹操到』的典故,頓時覺得不妥敏捷地轉向車窗外。

雖然不知道唐昊在那頭說著什麼,但是她清晰地聽見,這通電話梁安只在接起時問候,以及最後一句,「it.」

-

亞府國際機場,距市中心約三百公里。

隱退的白晝泛著紅霞,像懸浮在濁流中的泥沙徐徐下沉,透過鋁合金框架裡嵌著落地玻璃幕墻,照射在行李車平滑過的大理石地板。

唐怡扭轉著脖子走向國內到達出口,她乘坐的航班居然延誤了一個半小時,經濟艙窄小坐著伸展不開,一趟飛來腰酸背痛。

一邊走出接機口,唐怡一邊左右張望,說是有人來接她,這會兒倒是看不見有人舉她的名字。

當她想掏出手機時,四處尋找的目光,定格在不遠處一個男人身上。

黑髮膚白,高挺的鼻梁,傲慢的氣質,坐在那架著二郎腿,手裡握著一杯星巴克的冰咖啡,眼神散漫地在來來往往的人中打量,然後打了個哈欠。

唐怡推著一車行李,直愣愣地走到他的面前。

梁安順勢抬眼,見到的短發女生,個頭不高,戴著紅白交織的毛線帽,有一雙大得出奇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在唐怡眼中看的,是這個打哈欠都帥成一張雜誌畫報,她恨不得拿手機拍下來的男人,正指向立放在他腳邊的白卡紙,上面寫著她的名字,用詢問的表情看著她。

原來他就是在等她的人,還有什麼比這更美好的事嗎?

唐怡緩緩地點頭。

梁安當即站起來,伸出手去,禮貌一笑,「你好,我是roald,唐昊的朋友。」

她羞澀的笑道,「你好,我就是唐怡。」

唐怡握住他寬而薄的掌心,還未感受到骨節清美的手指搭著她的手背,梁安很快地放開手。

「我來吧。」他說著,從唐怡手中推過行李車,往停車場的電梯走去。

唐怡跟上他的步伐,猶豫著開口,「roald這個名字……」

她苦惱的抓抓脖子,笑說,「因為我英文不太好,念起來有點奇怪,你有沒有中文名啊?」

「梁安。」他的聲音低沉中帶點沙啞。

唐怡喜滋滋的默念一遍,又小心翼翼地問著,「那我叫你梁安哥,可以嗎?」

他輕輕笑了笑,點頭卻沒有多餘的話。

停車場並非封閉式,血紅的霞光,像水泥墻中剖出的窗外,冷風像無孔不入地鑽進骨頭縫,她快步走著,忍不住攥緊了衣領。

梁安拿出鑰匙按下,推著行李走去車尾,對身後的人說著,「你先上車。」

唐怡忙不迭點頭『哦』了一聲,摸上後座位的車門把手,她心想不對,立馬跨到副駕座拉開車門坐進去,從內視鏡可以看見梁安合下後備箱。

一過黃昏時分,天色暗的很快。

車開在去往市區的高架,她趴在窗玻璃上,瞳孔倒映出遠方的暮靄,腦袋裡想的卻是怎樣再和梁安搭話。

唐怡轉過頭問他,「梁安哥,你是在國外長大的嗎?」

梁安微抬一下眉骨,笑說,「國語不好是嗎?」

唐怡連忙說著,「不會不會,挺好的。」

相比她滿腔熱忱,梁安表情一直是寡淡的,與她對話字數也是少的可憐,但是唐怡並沒有因此受挫,再問,「梁安哥,你是軍人嗎?」

梁安愣一下,大概不明白她何出此言,搖頭,「獸醫。」

唐怡:「啊,是和我哥在一起工作嗎?」

「是。」對方依舊簡短的應答。

唐怡抿脣,想起給他解釋,又說,「我覺得你的氣質好像軍人,所以就這樣問了。」

其實不然,她覺得梁安比較像道上混的頭目,或者能從大衣裡掏把槍出來,反正帥的不像好人,可是第一次見面,總不能這麼說吧。

梁安聽她這般說法後,仍是笑著點頭當做回應,看似友好,實則遙遠。

近兩個小時的路程抵達虞佳花園,正是唐昊家所在的住宅小區。

儀表盤內顯示的時間是晚上八點鐘,車燈掃過兩旁的樹木,錯疊成一片片黑影,梁安熟門熟路地將車開到八號樓前,停穩。

唐怡伸著懶腰探頭向窗外張望一眼,轉回頭正準備對梁安說話,就看他已經打開安全帶,側身推開車門,下車了。她愣一下,急忙把線帽往後挪點,跟著下車繞到車尾。

看著梁安從後備箱裡搬出一件件行李,唐怡忸怩片刻,咬著下脣捏揉衣角的扣子,微帶緊張的開口說道,「那個,梁安哥,你有女……」

梁安本來已經轉頭看向她,卻被她身後傳來的一聲,「唐怡。」又給吸引去。

唐怡沒有迅速回頭,而是無力的翻個白眼,自然辨認得出是誰的聲音,打斷她這段重要的話。

幾分鐘前,唐昊在陽台抽煙,看見熟悉的車開進來,於是掐滅煙頭,下樓。

絲毫未察覺到什麼的唐昊,大步上前拍了一下梁安的肩臂,說著,「謝啦。」

梁安隨意的擺手,意為小事一樁。

唐昊指著自己家的方向,問他,「上去坐會兒?」

梁安關緊後備箱,邊說著,「出來太久,我要回醫院看看了。」

也不需要跟他客套,唐昊點點頭,「路上注意安全。」

梁安走到駕駛座外,無法忽略落旁邊灼灼的目光,他對著唐怡勾起脣角微笑,然後折身上車。

眼前的車徐徐倒退改換方向,開出一段距離後,唐昊拉過兩箱行李轉身,剛打算開口說話,卻看見唐怡低垂著腦袋,發出近似嗚咽,又像使勁憋住一口氣的聲音。

唐昊莫名其妙的打量著她,「怎麼,便秘啊?」

唐怡猛地抬頭看著他,眼含激動,「哥,這麼多年我終於找到男神了!」

躲過隨著她腦袋抬起,那顆突然劃過他臉頰的毛球,唐昊深感欣慰的說,「這麼多年你終於發現你哥的魅力了。」

若按往常來,唐怡一定會立刻頂回他這般自戀的言論,可是現在她小心臟砰砰跳,眼神熠熠,堅定而奮力地向旁邊一指。

唐昊順著她指方向看去,是即將消失在夜色中的車尾燈,他恍然回頭,「梁安啊。」

在最熟悉的人面前,唐怡難掩內心悸動,緊握起他的手,接著重又緩地點點頭。

唐昊頗為無奈,「我勸你還是……」

話未完,唐怡甩開他的手,就像他面前吹過的一陣風般衝進樓道裡。

「……放棄吧。」他最後的三個字,說給這晚風習習的寒夜聽。

冷風吹得唐昊縮起肩膀,攏緊衣領,他低頭看見兩大箱行李,才幡然喊道,「喂唐怡!你就這樣把東西都扔這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