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鬼胎·十

  清晨7點,她找到了那座位於東郊的公墓。沿著一條鄉村小道,池翠緩緩地踏進了墓園,眼前出現了一排排墓碑。周圍是一片蒼松翠柏,再往外是飄著白色蘆花的葦叢。冬日的陽光還沒有照射到這裡,她聽到幾隻鳥在樹梢上鳴叫的聲音,一陣輕幽的風掠起了她的頭髮。

  她離那塊墓碑越來越近了。

  心跳又莫名其妙地快了起來,她的心裡還存在著一絲幼稚的幻想:她希望那塊墓碑上的名字不是肖泉,或者墓碑上的照片不是他。但片刻之後,池翠的幻想立刻破滅了,她看到那塊墓碑,碑上寫著「愛子肖泉之墓」,下面刻著立碑的時間「1995年12月」。

  在墓碑的上方,鑲嵌著一塊瓷質的照片,肖泉那雙誘人的眼睛正在墓碑上盯著她。池翠深呼吸了一口,彷彿能感覺到肖泉目光的溫度。她伸出了手,輕輕撫摸墓碑上肖泉的照片,她的手指從墓碑光滑的表面劃過,就好像在撫摸他的臉龐。

  「肖泉,早上好。」

  她輕聲地對著墓碑說。然後,低下了頭,墓碑下面埋著的就是肖泉的骨灰。她想,他能聽見她的話。

  「你為什麼要這樣捉弄我?你在一年前就已經死了,為什麼不安靜地躺在墳墓裡,為什麼要從墳墓裡跑出來找我?」

  一陣風嗚嚥著捲過墓地,這是肖泉的回答。

  池翠搖搖頭,她閉上眼睛,側耳傾聽風的聲音,肖泉的聲音就在風裡,可是她請不清,她大聲地對風說:「我聽不清,肖泉,你在對我說什麼?」

  她永遠都不會聽清,一個死人的語言。

  池翠忽然打開了她的包,取出那塊繡著笛子的手帕。她把手帕放到肖泉的墓碑前說:「你為什麼要把這塊手帕送給我?是因為它沾過我的鼻血,還是因為手帕上繡的笛子?」

  說到笛子,她忽然想起來肖泉說過的那個重陽之約的故事。他在暗示,幽靈的暗示?

  所有的墓碑都在看著她。

  太陽出來了。

  陽光照耀在肖泉墓碑的照片上,池翠忽然有些害怕。她感到墳墓裡的那些人都要跑出來了,她大口地喘息著,迅速地離開了墓地。

  蘆葦在風中搖曳。

  她該去哪裡?

  從墓地裡出來以後,池翠就拎著一隻箱子,在這個城市裡四處遊蕩。早上,她已經退掉了租的房子,因為在那間房間裡,她總是能聞到肖泉的味道,感覺到那晚發生的事。她不能再在那裡住下去,否則會發瘋的。池翠也不再去書店打工,她不能忍受每天晚上9點半的時候,那種強烈的渴望和幻想:他還會來嗎?這個念頭以及不斷產生的幻覺一直折磨著她。每當她聽到書店裡的腳步聲時,她的眼前就會浮現出肖泉的幻影。但那只是影子,只是空氣,只是虛幻。

  池翠無路可去,只能任由時光帶著向前走。她茫然地走進那條熟悉的小巷,那棟久違了的房子。終於,她敲響了父親的房門。

  門開了,父親冷峻的目光注視著她。

  「進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