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一個禮拜,就沒人記得我真正的名字了。
我不是說,同學跟以前一樣把我當隱形人,如果是這樣就太好了。現在他們都叫我「默娘」。
最讓我想飆粗口的是,我怎麼那麼倒楣剛好姓林。
我是不想應,但跟我結伴吃飯的室友都會很熱情的幫我應了。我只能默禱,希望媽祖娘娘瞭解是小孩子白目起鬨,我並不是想剽竊姓名版權。
這個倒楣的綽號若說有什麼良好的收穫…那就是荒厄狂笑了兩天以後,終於原諒我「搶食」的罪行,她樂得飛飛的到處說這個好笑的八卦,還說到老大爺那邊去。
十六我去上香時,老大爺瞅著我,「唷~靈異少女林默娘來了。」
…我真的想把手裡的酒瓶直接砸在他腦袋上,可惜我沒種。在荒厄和老大爺的放聲大笑中,我異常屈辱的斟酒。
「丫頭,幹嘛苦著臉?」老大爺心情頗好,「聖後的閨名兒辱沒了妳?別人想都想不到呢!前些時候我跟她鹿港分部的案下通信兒,提了這事…」
「什麼?!」我尖叫起來。在學校這邊丟臉就算了,還丟到鹿港去?而且還是正主兒面前去?
「慌什麼?」老大爺老神在在,掏出個香包兒,「聖後慈悲得緊,笑完還賞了這香包給妳護身。聖後說,『可憐這孩子命苦,名兒就借她吧。千山萬水的,一時保護不到,這香包兒給她擋擋。』妳瞧聖後人多好!妳以後就大方應了吧…」
接著,老大爺又暴出一串狂笑,雪白的鬍子都飄飛了。
我難堪的接過手,朝著鹿港的方向遙叩謝恩了,心底真是非常複雜。
…其實你們這些神明閒極無聊,都當新鮮笑話到處傳是吧?到底白痴到用妖怪身份扛個唐僧肉一輩子的智障非常稀有。
但我誰?我不過是個被倒楣戾鳥附身的倒楣鬼。老大爺說什麼,我敢說不嗎?誰讓我又在他案下又塞了三個人口…把鬼屋的老公滅了,老婆和兩個小孩又超度遙遙無期…我不扛這責任,又讓誰來扛?
現在在我名下的鬼口已經暴增到九人,老大爺一說不要,我還能活過一刻嗎?為什麼我就是到處給自己找麻煩…結果我名下的九個鬼使跟老大爺一起笑得很歡,包括我的式神荒厄,一整個聲勢浩大。
真的越來越悲傷。更悲傷的是,這個「靈異少女林默娘」的倒楣綽號,早就傳遍了整個校園。原居民笑得東倒西歪,決議要讓這個綽號名符其實。
對於這麼不像樣的群體起鬨,我真的越來越無力。
我以前安靜如隱形人的校園生活都被毀滅殆盡了。老有人來找我問學業問前程問愛情,這個我還可以婉拒,「天機不可洩漏」真是個良好擋箭牌。
但來收驚的人川流不息。我看了她一眼,全身無力。我們這校園,是赫赫有名的鬼地方。什麼冤親債主在這兒更顯得生氣蓬勃。老大爺在這兒主持,雖說這些怨鬼不敢損傷人命,但嚇一嚇,弄點小毛病,老大爺是不管的。他們也真有耐性,這樣也高興。
但這關係到因果,我是能有什麼辦法啊?!
帶她來的同學都熱切的望著我,原居民也想知道我準備怎麼辦,結果死的活的、氣勢磅礴的圍了一大圈,跟著那位女同學的冤親債主揚著文書張牙舞爪。
「…我不會收驚。」我虛弱的說。群眾不滿的嗡嗡聲響起,那個冤親債主得意洋洋。
我正在跟女同學和她親切的夥伴們解釋我真的不會收驚時,荒厄飛回來湊熱鬧。壞就壞在那個冤親債主不該那麼得意洋洋,惹動荒厄的脾氣。
她用鼻孔看著那個冤親債主,「瞧見我就該閃遠點了,拿著那紙破文書想嚇唬誰?」她老實不客氣的一閃,晃地一下扯碎了地府發出來的文書公文。
我嚇呆了。那個冤親債主也嚇呆了。他還能放聲大哭呢…這麼多人(不論死活),我又不能掉眼淚。
「咦?」那個眼淚汪汪的女同學詫異,「我的頭不痛了!我好輕鬆啊…謝謝!謝謝謝謝!」她滿臉眼淚鼻涕的拚命搖動我的手,「妳真是太厲害了!果然是靈異少女林默娘啊!」
…我不是那個倒楣的靈異少女!而且這事兒比天還大!我惹到陰曹地府去了!
這件事情被那個冤親債主一狀告到地府去,老大爺居然出面擺平。最後我斷髮去甲(剪去頭髮和指甲)燒了以示懺悔,拿十年福報抵償,才讓事情了了。
付出這麼重大的犧牲,這些同學啥都不知道。來收驚的越來越多,連校外的都帶來了。但是這件公案傳得遠了,來收驚的人站在我面前,只要吃了荒厄一瞪,冤親債主都抱緊文書簌簌發抖,決定安分到大學畢業。
…這完全只是誤會一場啊!救命啊~這個可怕的風潮一直到我出了場車禍才算了了。
其實車禍的規模不大(跟以往比起來),也是我自己不小心。我明知道白骨精虎視眈眈,就不該想是白天就沒事。那天好死不死,剛好是日全蝕,我又沒注意。
結果在大轉彎被她一撲,我「雷殘」了。但她也吃了苦頭,畢竟聖後親手給的香包不是凡物,她大吼一聲,整個手臂都燒了起來,欺善怕惡的荒厄又趁機偷襲。
比起我的傷勢,她可嚴重多了。我頂多擦傷多了些,腳踝扭傷。她燒了隻手臂,還讓荒厄抓掉了一隻眼珠。
荒厄得意得不得了,說沒將養個三年五載是好不了的。
「…那時我剛好畢業。」我沒好氣的說。她的臉馬上垮下來。
我一跛一跛的牽起機車,還是照樣騎到山下,連醫院都沒去。反正朔的醫術比醫生好,而且擦點藥膏裹個傷她是不跟我要錢的,連花草茶都免費。
但她把我的腳裹得跟木乃伊一樣。
「…需要這麼誇張嗎?」我整個囧了,所謂久病成良醫,這是扭傷,既沒有脫臼,也沒有骨折。
「這是為妳好。」她笑,「妳還想剪頭髮嗎?都剪這麼短了。」
百思不解的回到學校,等小汀義憤填膺趕人,我才恍然大悟。
大家都知道得一知半解,像我這樣替人擋災(雖然是誤會,我一點都沒這麼想),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這起「嚴重」車禍讓他們害怕了(其實只是包得大包點),雖然覺得自己的問題很重要,但也不想讓我真的喪命。…但不知道為什麼,我紅了眼眶。
人類雖然有很多缺點,自私又白痴。但基本上,都有很善良的一面。生前死後,都是如此。感受到他們柔軟的心意,讓我覺得尷尬卻溫暖。
從那時候起,除非是真的很大的事情,幾乎沒有人來打擾我了。就算偶爾有些人來起鬨,我的同學都會瞪他們,把他們趕走。
「…我好想吐。」荒厄一臉受不了,「嘔…這些人,太噁心了…」
我溫柔的撫了撫她的背,她很乾脆的吐在我身上。…戾鳥其實也滿纖細的。
但我遠遠的看到唐晨,趕緊飛跑進宿舍。
開學兩個禮拜了,我的確在躲唐晨。其實這不容易…但我總是有辦法的。避免獨處不難…自從這個可怕的綽號和謠言以後,我的身邊圍滿了人(不論死活),而他人緣好,小戀又像水果似的長在他身邊。
不是說,我討厭唐晨。我還是很關心他,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是該開開心心的生活在太陽底下。但我既然已經將他的災難轉到我身上了,就沒有盯著他的必要。
我只要還活著,所有想吃他的異類,都得來找我談判拚命。這是魯直妖怪的規矩。如果我死了,那我也已經盡力而為,他還有父母豐沛的愛和信仰良善的心腸足以抵擋宿命。
已經給他太不好的影響了。他看得到荒厄,這就已經太不好了。人呢,多少都有一點這種靈感,所謂陰陽眼。這種天賦如果不去使用,年紀漸長就會消失殆盡。
我是沒辦法,荒厄寄生在我這裡,被迫得看得到。而原本看不到的唐晨,或許因為跟我接觸太多,也漸漸的「開眼」了。這對他很不幸。
為了他好,還是拉開距離吧。他朋友多,不缺我這個陰陽怪氣的傢伙。
「…妳幹嘛變得這麼好心腸?」荒厄逃遠點,「我的胃啊~」
「這不是好心腸。」我別開臉,「我很羨慕他。真希望…我的人生跟他一樣…」
被各式各樣的愛圍繞。
我想啊,我這輩子的命運已定,永遠就這樣了。但是,最少有人示範一種幸福美好的人生,顯現一種可能性。
這樣我才覺得,這世界不算太壞。荒厄乾嘔著飛了出去,她還真的滿纖細的哪。
我提過,我們學校是禁止玩碟仙的吧?據說某個社團的在團辦玩過一次,出事了。但出什麼事情,我知道的很隱約,只知道老大爺發了好大一場脾氣,原居民也不肯講,只說活人白目,不該做的偏要做。
雖然私底下還是有人偷偷的玩,但沒出什麼事情。聽說是出過那次事情以後,老大爺就不喜歡原居民去攪和。他們在這邊住這麼久了,大抵上是很聽老大爺的話。
畢竟老大爺並不是那種一味偏袒活人的管區,公平正道的,自然得人心。
但是呢,年輕人嘛,總是好奇殺死貓的。就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我和室友都睡得胡天胡地,卻被驚天動地的敲門聲吵醒了。
我才張開眼睛呢,還沒搞清楚就被扯下床了,又是拜託,又是哭又是叫,亂烘烘的,我只能直著眼睛發愣。
荒厄撲了進來,滿臉興味,「玩碟仙呢,這起小孩子可惹到簽王了。」
「好可怕喔,」終於有個人說話略有條理,「默娘妳快來看看,有人昏倒有人好像鬼上身了」
我猜我的血液都從腦袋退守了,空氣異常稀薄。轉身抓起我的外套,急匆匆的往外跑。
他們還真能挑地方,一挑就挑到正鬼門,那個經年累月鬧鬼鬧到雞犬不寧的運動器材室。裡頭的器材早就搬開,就在正中間擺了桌子,擺著一個細緻精美的青花瓷碟…
瞧那暗氣浮動,頗有歷史的模樣…別告訴我那是百年大墓裡頭的殉葬品。
讓我更暈的是,那隻碟子就浮在桌子的紙上約一指節的高度。幾個學生就搭著一指在上面,又哭又叫,說手指拿不開。有的乾脆昏倒了,趴在桌上,但手指還搭在上頭。
「…安靜!」我大吼一聲,原本吵吵鬧鬧的人群安靜了下來。
這時我才注意到,有個人坐在椅子上,兩眼翻白,全身微微抽搐,露出一種似笑非笑的詭異神情。
我想有長眼睛的人都知道,這傢伙不是發了精神病就是鬼上身。但我想後者的可能性大一點…而且依照我寒毛直豎的程度,和荒厄死都不肯接近的模樣,我猜是惹到大咖的了。
「你要什麼?」單刀直入最快,誰耐煩跟他在那邊打招呼。
碟子開始移動,引起一陣低低的驚呼。
「唐僧」。
同學可能莫名其妙,但我心底雪亮。他要的就是唐晨。我瞥了一眼,有些欣慰唐晨不在裡頭。
深深吸了口氣,我改在心底說,「你要唐僧,依規矩,得找我談。」
他冷笑的,用翻白的眼睛瞪我。
我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不像是我熟知的死人或妖怪。而是一種更深沈、更黑暗,力量更巨大的玩意兒。
碟子又開始移動,依舊是「唐僧」兩字。
「你得找我談。」我很堅持,「先放過這些凡人。還是說,沒有這些凡人,你就連現身都不能?」
他突然發出可怕的咆哮,十指箕張的撲在桌子上。
「別刺激他!」荒厄突然尖叫,「他不是妖怪,是魔,是魔啊!」
…這下可好,真的是簽王中的簽王了。
愣了一秒,我在心底罵荒厄,「妳不早點提點我!」
荒厄嚇慌了,「…一地只有一魔。我哪知道糟老頭本事那麼大,怎麼會有魔潛伏在這兒…人家也是剛剛才瞧出來,你就急著罵人家!」說著,就哭了。
哭哭就濟事的話,妳不哭我都打到妳哭!現在哭管什麼用呢真是…
「老大爺,救命啊!」才硬著脖子不肯給人罩的我,還是很沒出息的喊救命了。
人呢,多少把魔看小了。實在魔在人間很少,也不常出手。但你想想,神和魔是並列的,要論排行,把人嚇得魂飛魄散的鬼魂兒還要排在最末班,連荒厄這樣不能變化人形的妖怪都能對著鬼魂兒逞威風。
但荒厄遇到能變化人形的白骨精馬上矮一截,白骨精這樣的妖怪也算中上等了…若看到魔,大約會恨沒多長兩條腿,能跑多快跑多快,能跑多遠跑多遠,別想挨魔一指頭。
這樣排一排,我想你就知道魔的位階在哪兒了。
咱們學校福大命大,當家的管區是個出類拔萃的土地公,換個弱點的就只能祈禱冥福了。
「…我能有什麼辦法?」老大爺脾氣很壞的回,「一起欠砍頭的小鬼!」
「老大爺,您發發慈悲,」這下我真的要哭了,「我死就是一屍十二命。不看我的小命,也憐憫一下這一大幫子!」
我這麼一死沒什麼,但荒厄和九個鬼使都得陪我走了。外帶無辜的唐晨一條命,總共十二個生靈死魂,都湊足一打了。
到今天呢,我才知道我這麼重要。
老大爺就是心好,我猜就算我不求,他也會處理,只是給這些小孩子吃點苦頭罷了。
「妳去把唐晨叫來,趁那老不死的傢伙撲過去的時候,把那碟歸本位。」老大爺嘆了口氣,「歸了本位馬上砸了碟子。別讓那老不死的有機會爬上來。」
「…萬萬不可!」我驚恐起來,「我在不行麼?他要唐晨不得先跟我談…」
「那是妖怪的規矩!」老大爺凶起來,「他要跟妳依什麼妖怪的規矩?他是魔唉!囉囉唆唆個什麼?要不是妳讓那鬼鳥害了,當不成乩身,我需要在這兒窮急?快去做!老兒還會害妳嗎?白痴!」
被罵了一頓,我百般掙扎,開口說,「…找唐晨來。」
我才開口說話,這屋子裡的人才大夢初醒,面面相覷。
「愣什麼呀?」我急得跺腳,「快把他找來!」
實在不想把他捲入這種危險中,但我真的沒辦法。他才到門口,被老魔附身的傢伙,突然跳了起來,往他撲了過去,我趁機把手按在碟子上,發現跟長了根沒兩樣。
「荒厄!」我尖叫,「保護唐晨!讓人吃了,妳面子要擺哪?」管顧不得旁人怎麼想,開始和那個鬼碟子角力。
我只聽到身後乒乒乓乓,哪有工夫回頭呢?我只能賭荒厄對食物的執念,拚命推那碟子,無奈重得要命。
我火起來,摸到口袋的彈弓,想也沒想就往碟子敲下去,那碟子居然怕打,往旁邊一挪,我順勢弄到本位,那碟子軟軟的貼在桌上,其他人發現手能離開了,慌忙奔逃,還記得把昏倒的人拖開。
砸了這碟子…好,拿什麼砸?想到他怕彈弓打,我摸了口袋裡的月長石,連珠炮似的射了十幾彈,那碟子讓我打得稀巴爛。
令人牙酸的尖叫響了幾秒。我回頭,唐晨倒在地上,被附身那傢伙坐在他身上,眼神漸漸清明。他看看我,又看看桌子上碎裂的碟子,突然慘叫,「那是清朝的古董啊~」
若他不是個大活人,我一定抓著彈弓把他打得跟那個破碟子一樣。
我將他用力一推,趕緊察看唐晨怎麼了。但不管我怎麼推,他動都不動一下。我怕死了,連脈搏都測不到,只好將耳朵貼在他胸膛。很穩定的心跳。
然後我聽到他在說話,透過胸腔的共鳴,真是強而有力。
「得出了事,妳才願意不躲著我是吧?」他冷冷的說。
敢情他還生我的氣哩。我慌忙坐直,他怒氣衝衝的也坐起來,瞪著我。
鬆了一口氣,又覺得委屈。開口想說話,結果話還沒出口,眼淚倒是啪啦啦的掉個不停。
唐晨這王八蛋,居然抱著我,也跟著哭。
這件碟仙事件,讓氣急敗壞的校方記了幾個首謀大過。不過我沒被波及。
但我一點幸運的感覺也沒有,因為我被更嚴重的八卦浪潮給淹沒了。在場的人把這個事件擴大到封神演義的地步,想像力豐富到應該去當作家騙稿費才對。
但這不是最糟糕的。更糟糕的是,我和唐晨相擁而泣被誤會成「靈異版神雕俠侶」。
我真的要瘋了。
好在事情發生隔兩天,就是國慶連續假期。我連忙衝下山,躲在朔那兒等謠言稍微平息。
但躲得了八卦的同學,躲不了唐晨。他拉長了臉,一定要我解釋。我真是欲哭無淚。
「…這說起來很長,你又沒一生的時間聽我說。」我儘可能的開脫。
「妳怎麼知道沒有一生的時間?」他脫口而出。
贊,這下子更尷尬。我們倆一起紅了臉,荒厄笑到從我左肩栽到地板上,痛得齜牙咧嘴。
她為了面子和食慾,勇敢的挑戰老魔。雖說是個死個八九成的魔,也是勇氣可嘉了。當天我讓她喝了不少血,她還是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樣。現在居然又為了笑扯動傷口。
我只能說活該。
唐晨望著在地上掙扎的荒厄,「…我看得見她。她拼了命保護我。」
能夠藉機轉移話題也算好事。我輕咳一聲,「…她叫荒厄。」
然後就沈默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像是在等些什麼。
「妳不打算告訴我更多嗎?」唐晨用他好看的眼睛注視著我,「自從鬼屋以後,我出的意外變得很少。」
我乾笑兩聲,「那不是很好嗎?」
「但妳的傷痕變得很多,甚至出車禍。」
我的笑容凝固,突然不知道該做什麼表情。這些呢,是我自己雞婆,跟唐晨是沒關係的。我不喜歡被人情感勒索,所以我也不願意這樣對待別人。
「…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不是笨蛋,蘅芷。」他有些動怒了,「我知道我自己是怎麼回事。我世伯勸我出家,因為我不該在塵世。我並不希望…」
「沒有人不該在塵世的,你都生在這個世界了。」我打斷他的話,「你又不是因為信仰出家,那有什麼用?你這樣的人,有那麼多人愛你,就該好好的生活著,好好的享受人生。一切都會很好的,我保證。」
「為什麼妳可以保證?蘅芷?妳做了什麼?」
這下子換我生氣了,「我沒有對你做任何壞事!因為我很喜歡你…」看他臉色通紅,我趕緊捕一句,「…就像朋友一樣的喜歡。」
他好一會兒沒說話,「別替我攬下什麼災難。」
「我沒有啊。」我注視著他。
「妳說謊的時候呢,眼神都會往右上一飄。」
…媽的。觀察那麼入微做什麼?!
「我要妳答應我,不要做任何危險的事情。」他嚴肅起來。
「你如果也這麼答應我,我就答應你。」我沒好氣的回答。
「我答應妳。」他正色,「還有,蘅芷,別躲著我。」
「你不瞭解,我這是為你好…」我發起牢騷了,「我不是普通人…」我指了指荒厄,「你跟我接觸太多了,就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妳怎麼知道這樣是為我好?什麼是對我好,妳知道嗎?妳最少也問問我吧?」
他的神情轉哀傷,該死的「人正真好」定律。「我覺得妳躲著我,對我才是最不好的!我不怕看到那些!」
做了個我自己也不懂的手勢,我頹下雙肩。「…嗯。」
他瞅了我好一會兒。「我有女朋友。」
跟我說這做啥?「我知道啊,早就知道了。等等,你別誤會喔,我沒有…」
「我知道。所以我很珍惜妳。」他低頭,「如果妳是男生就好了。就算不是,妳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哎,別人可能會覺得沒什麼。但對我這怪胎來說,像是有人把一份珍貴的大禮放在手心。我的人際關係糟糕到這種地步,我很明白純粹的友情對我來說是奢求。
室友們待我好,是一種憐憫所致。雖然我也很感激,但我知道永遠不會發展出平等的友情。其他人喊我「默娘」,認為我是「靈異少女」而不排斥,是因為哪天惹了亂子會有個有力的人(其實是誤會)幫忙。
但唐晨,卻是平等的、友善的伸出手,說我是「最好的朋友」。
握住他的手,我忍住眼淚,點了點頭。
但我忘了這兒是朔的咖啡廳,忍痛的荒厄也在旁邊觀看。
兩小無猜,真好哪。朔輕笑。
朔,別亂。我有點惱怒了。
青梅竹馬是吧?念大學了算不算青梅竹馬?會不會老了一點?荒厄很感興趣的湊熱鬧。
妳給我閉嘴!對待荒厄就不用那麼客氣了。她又不提供我免費的花草茶。
荒厄I·之碟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