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的第一天,母獅小姐親自南下,把唐晨押回家了。臨行前,母獅小姐皮笑肉不笑的問我,「要不要來我家過年?唐晨家就在對門而已。」
…我這人對鴻門宴沒有太大興趣,更不想送上門給人開腸破肚。
「我想陪朔過年,謝謝邀請了。」我也堆起滿臉假笑,「預祝新年快樂。」
唐晨笑眯眯的跟我揮手,「我再打電話給妳。」
…教不會的白痴。「不用了,」我面不改色的扯謊,「我手機壞了。開學見了。」
趕緊把他們送出門。
靠著大門,我大大的喘了口氣。這個「神媒事件」差點要了我的命,都放寒假了,還覺得虛得很。我是很喜歡跟唐晨為伴,但他離開我視線卻覺得輕鬆不少。
是啦,跟他為友過得很緊張刺激…但我心臟嬌弱,實在挨不太住。
我不知道朔能庇護我多久,但最少這個寒假,我可以輕輕鬆鬆、悠悠閒閒的渡過。
朔對我的態度異常放任。我願意幫忙她也好,不幫她也好。我這樣多病虛弱,她也不覺得如何。若覺得該治,就會開藥,若覺得不該治,我就算在她面前咳出肺,她也無動於衷。
但我反而喜歡她這樣的放任。事實上,她是很疼我的。寒假開始沒多久,她請了個大嬸來幫忙,我更沒什麼事情可以作,剛好專心養病,頂多就是去老大爺那兒走走,初二十六上上供。
這天,我上供回來,冬陽正暖。病雖未完全脫體,但也好了七八成。騎著機車,我哼著清平調,荒厄也跟我出來曬太陽,眯著眼睛,很享受似的。
我把什麼妖怪啦、鬼魂啦,神或魔都拋諸腦後,一種非常單純的快樂。
走入咖啡廳,我推著門說,「朔,我回來…」然後瞪著世伯和朔。
「回來啦。」她輕笑著站起來,「我去香草園看看,你們聊。」經過我身邊時,輕聲笑著抱怨,「也不多待點時候…」
…妳是想幹嘛啊?!朔妳這邪惡的巫婆!
「身體好些了嗎?」世伯和藹的看我,「事兒辦得不錯…雖說妳這樣的體質真不該插手這些。」
我在他面前坐下,苦笑兩聲。「…唐晨回台北了。」
「我知道。」他眼神寧靜,「我是特意過來看看妳的。」
我是很感激,真的。他一來就先幫我把脈,又開了藥方。口頭問了我幾句,考究「函授」內容。他對我非常關心愛護,但我擔心的程度卻節節高昇。
看我這樣坐立難安,他似乎察覺了。「有什麼話說呢?」
張了張嘴,我不知道怎麼開口。還是繃著頭皮問,「伯伯,你是來看我的…還是來看朔的呢?」
世伯疑惑起來,「我自然是來看妳的,為什麼…」他一怔,雖然沒有臉紅,卻一臉尷尬。
「黑月與我各事其道,但互有可以借鏡的地方。只是砥礪切磋,並無他意。」他耐性的對我說明。
但這卻讓我頭皮更發麻。朔剛跟我見面,讓我知道她的真名為「朔」,這是勉強撿個合適的中文字湊上的。情緒深染時,她給我看到的是黑色的月亮,這才是她真正的真名。
我倒不知道她把自己的真名「賞」給世伯。
「…伯伯,你們兩個都是我尊敬的長輩。」我煩惱了一會兒,「我不好說背後話。」
世伯一臉想笑,「…黑月的教派不禁男女之歡,我知道的。但我的師門對這方面向來嚴謹。我知道妳擔心什麼…妳果然是個善良的好孩子。」他摸了摸我的頭。
…除了後媽,還沒人摸過我的頭呢。
「我會在這兒留幾天,明兒我再來。」他起身告辭,「明天再帶我到處看看吧。」
第二天,世伯來了。他要我帶他去校園看看。
原本我牽過機車要載他,他卻自然而然的拿過我的鑰匙,要我上車,然後他就載我往山上去了。
這種感覺還滿妙的…向來只有我載人,還幾乎沒人載過我。這種感覺…怎麼說?就是很安心(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像是在熱死人的暑後,步入大樹涼蔭的感覺。被清風保護,將熔爐似的酷熱擋在外面。
「朔說過,伯伯是個偉男子。」我脫口而出。
世伯輕輕的笑起來,「哦?那蘅芷覺得呢?」
「頂天立地的千年柏木吧。」我說。
他突然緊急煞車,我趕緊抓住他的腰,還是把臉撞在他背上。捂著鼻子,又痛又酸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
世伯神情古怪的回頭看我,怔了幾秒,「啊呀,抱歉抱歉,要緊嗎?」他輕輕的在我臉上點了幾下,「…被妳發現我的真名…我有點嚇到。」他瞥了瞥在我肩膀上,一臉挑釁的荒厄。
荒厄自從變成什麼金翅鵬,變得很愛睡覺,但更天不怕地不怕。現在連世伯都不怕了。不怕歸不怕,但她很乖覺的不發一語,只是虎視眈眈的待在我肩上。
他點了那幾下,又痛又酸的感覺就緩和了。「…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有這種感覺而已。」我很慎重的跟他說。
他問了又問,確定不是任何人告訴我的,甚至不是荒厄。
「說妳沒有才能,又有很好的感知。」世伯微笑,「掌握一個人的真名,就有傷害那個人的利器了。」
「我也知道朔的真名。」我突然有點不開心,「但我說什麼都不會傷害朔,或者傷害您。我的真名是林間薰風。」
我猜他是嚇到了,微張著口,怔怔的望我。「妳不該隨意告訴別人妳的真名。」
「您和朔都不是別人。」我揉了揉還有點酸的鼻子,「我的真名,她一眼就看出來了,託付真名給您,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
那種被保護、被庇護的感覺又回來了。世伯按著我的頭,「師父替我取的真名是肅柏子。」
這下子,換我嚇壞了。世伯寫信給我,署名通常是堂號「仁德堂居士」。他們這種整天斬妖除魔、料理外道的人,真名需要看守嚴謹。但他這麼信任的,把名字給了一個妖人。
連荒厄都瞪大眼睛,深深畏縮而顫慄。
「伯、伯伯…」我結巴了,「您您您…不該、不應該…那個…」
「我也不覺得託付真名給妳,有什麼不對。」他悠然的發動機車,又載我往學校去了。
得到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
他要我帶他去學校逛逛,我先帶他去找老大爺。他執禮甚恭,老大爺也很慎重的回應。
其實我不知道有什麼好逛的,我帶他去我常流連的角落,順便修補祭壇。
這麼說應該有人覺得奇怪,有什麼祭壇好修補?但我從朔那兒學來一點的小玩意兒,真正學到的是「感激」。
我們人呢,生活在世界上,一草一木、一花一果,天地萬物,都曾經在物質或心靈滋養過我們。除了說得上話、有知覺的各種眾生,還有那種說不上話,卻默默存在的「自然」。
在某些安靜的角落,我會疊上幾塊石頭,獻上一根草兒或花兒,再不然就是我覺得可愛的小石頭。
並不是說,獻上這種祭壇就可以保什麼平安,哪有那麼好。只是一種「感謝」,感謝萬物願意與我等共存。
這大概是朔教我的東西里頭,學得最完全的吧?(不免被人看成怪人就是了…)
伯伯不斷的發笑,「…這地點是黑月跟妳說的?」
我搖頭,「有什麼不對嗎?」
「萬教歸宗…」他笑了一會兒,「妳的確有很敏銳的感知。」他蹲下來在我亂擺的祭壇畫上圈,指點我怎麼擺更好,似無意的跟我閒談「風水石」。
…這是可以教我的嗎?我瞪大眼睛。
但我…真的很高興。就算是愛屋及烏也好,我真的真的很開心。雖然學的東西實在怪怪的,但像是我渴望過的一樣,長輩關心我、教導我。
像是我偷到一段和「爸爸」一起的時光。
「妳…」世伯遲疑了一下,「還是不想除病根嗎?養癰貽患…」
荒厄一整個緊繃起來。
「伯伯,」我低聲說,「請您別再問這個問題。我說什麼也不會除掉我的病根,她是我僅有的…」
荒厄待不住了,馬上刷的一聲逃得遠遠的。
「但我真的想收妳當我的徒兒。」他在石椅上坐下,遲疑了一會兒,我不太好意思的挨著他坐下。
有點怕他會閃開,但世伯卻挨我近一點。
這瞬間,百感交集。「…有時候病得慌、痛得慌,也會想除『病根』。」我承認,「但我一無所有,只剩下她了。伯伯,我真的很感激你…」我說不出話,噎著了。
跟唐晨這麼好,但他不過是大學時「託管」在我身邊,我既然在他衣服上留了記號,他的災厄也去了大半,將來畢業了,和母獅小姐結婚,就有人照顧了。
我們的緣份,不過就是大學這段期間。
世伯待我好,也是因為唐晨的關係。我和唐晨淡了,他也就沒什麼理由這麼關心我。慢說我不可能割捨荒厄,就算舍了荒厄去當他徒兒,沒了唐晨這層關係…我實在不想親身去驗證…世伯能不能待我如初。
朔是那樣的人。我在也好,不在也好。我也不可能厚著臉皮硬要巴在她身邊,她沒有我還快樂自在多了。
金剛經說: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世界上的緣份都跟隨這個法則,而我唯一能夠例外的,只有荒厄這個病根。
我理智上完全明白,但情感上卻哀號不已。捂著嘴,拚命的強忍,但世伯溫柔的按著我的頭時,我還是哭了出來。
「可憐的、可憐的孩子啊…」他喃喃的說。
這讓我一發不可收拾,乾脆號啕大哭了。
那天世伯送我回家的時候,我只剩下眼睛有點紅,已經冷靜下來。我結結巴巴的道歉,他擺了擺手。「跟我這麼客氣做什麼?我連真名都給妳了。」
我委靡的上樓,荒厄轉頭看我。沒說什麼,窩在床上,抱著自己膝蓋。
「…妳乾脆跟我一起當妖怪吧。」她突然開口,「當人有什麼好的?七情六慾,多苦多折磨。雖然說我討厭多只戾鳥跟我分地盤啦…但如果是妳,我勉強可以忍耐。」
我被她嚇了一跳,瞪了她一會兒,破涕而笑。乖乖,這是荒厄最大限度的溫柔了。但我之前的疑惑,也因此解開了。
「…荒厄,其實妳不用等我生下來了吧?」
她的臉孔變得煞白,又轉通紅,撲上來用翅膀一陣亂搧,「妳鬼扯個屁!誰說的?是不是那個該死的牛鼻子?沒那種事情!別人亂說妳就亂聽!妳想甩掉我?門都沒有!」
「妳作死啊?搧了我一頭灰!」我想搡開她,她卻不依不饒的又嚷又叫。
整晚她聒噪個沒完,拚命強調她不能獨立,要我趕緊去把唐晨拐上床,結婚才會想殺他。
我只是笑,不想回她。
荒厄誤打誤撞,煉出什麼金翅鵬…應該是可以獨立了吧?根本不用我這沒用的宿主。
但她不讓我知道。
是啦,我的人生宛如真名一般,林間薰風,飄萍無根。但在風之上,有只黑霧構成、翅緣滲金的厄鳥,隨風飛翔。我這樣的人生,還是很有意思的。
第三天,世伯來找我的時候,荒厄一反常態,鬥氣快衝破天靈蓋了。
她對著世伯大吼大叫,「死牛鼻子,別妖言惑眾的胡扯八道!看我們蘅芷耳根子軟就對她說些有的沒有的…再胡說我就不客氣了!喂,別以為裝聾子就沒事了,說話啊!」
…我耳朵都聾一隻了,還能耳根子軟?說得這樣氣勢磅礴,妳幹嘛抖個沒完?
世伯第一次正視她,似笑非笑的,「哦?我跟蘅芷說了什麼?」
我看情形不對,趕緊哄著她,「沒事沒事,就跟妳講沒事了…對了,不知道是不是有山怪跑去學校了,弄壞了我幾處祭壇呢。」
「什麼?有妖怪敢在我的地盤胡來?」她馬上被轉移焦點,「有沒有把我放在眼底啊混帳東西!」
一陣風似的刮出去,我聳聳肩,世伯笑出來。
「跟我所知的戾鳥確有差距。」他含蓄的說。
朔噗嗤一聲,「人味兒這麼濃的戾鳥的確不多見兒。」她端過來一壺花草茶,「你們爺倆嘗嘗。今天中午我想吃頓素食,你們也留著一起吃吧。成天外面跑,蘅芷的身體不太紮實。」她對我眨了眨眼。
苦笑了幾聲。昨兒我回來,跟荒厄正在打架,看到世伯站在門外,朔倚著門,跟他說了很久的話,世伯才告辭。
我在想世伯的城牆可以抵擋多久。
朔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世伯瞧著她的身影,「黑月是個博學睿智的女子。你們住在她這兒,真的很幸運。」
「…也是個很迷人的女人。」我悶悶的端起茶杯。
「是呀。」世伯很大方的承認。
無言以對,只能低頭喝茶。
他看了我一眼,擦了擦鼻子。「頭回見面,我並不知道妳這樣犀利。當時我只覺得妳妖氣濃厚,小晨和妳這樣的人實在不該太接近。」
「我想也是。」我溫馴的點點頭。
「但第一印象總是不准的。」世伯溫和的說,「小晨剛出生的時候,我也非常不喜歡他。」
我張大了眼睛。
世伯和唐晨的爸媽、玉錚的爸媽,都是大學同學,交情非常的好。他很早就有奇遇,二十歲滿就出家了,但還是繼續求學。而玉錚的爸爸出身於一個奇特的世家,只有唐晨爸媽是普通人。
畢業以後,各分東西。但陰錯陽差的,各自婚嫁後,唐晨爸媽和玉錚爸媽在同家企業工作,買房子也買在對門。世伯也常去他們兩家作客,感情一如大學時代,非常親熱。
「玉錚和唐晨生日只差一天,玉錚還早一點。」世伯說,「他們世家可以上溯到禹王,至今猶然姓夏。雖然家學凋零,但卻是早於道教發展甚遠的古老家族。夏濤的天賦只有一點,就已經很驚人了,沒想到他生下的女兒這麼厲害…當時我還太年輕了,只喜夏家後繼有人,取了一個更除妖驅邪的名字…」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玉錚個性太強。雖然我早封了天眼,但還是沒辦法完全封閉。幸好黑月動了手,不然將來必有血光…這先不提了。」
別提的好,光我聽的這一點就已經毛骨悚然。我跟她交手幾次能全身而退,真是洪福齊天。
「小晨出生的時候,滿室生香,他爸媽高興得不得了…我可不那麼認為。他命格清奇過甚,妨父克母,六親滅絕。不是貶神,必是天魔。當時我想過要不要斬草除根…」
我手心捏了把汗,失聲叫出來,「可他什麼都不知道呀!」
世伯輕笑一聲,「可不是?他什麼都不知道。殺害幼嬰也不是我該作的事情…但至交家裡擱個禍害,我放心不下。他的名字也是我起的,當初只是想鎮壓邪祟而已。」
但每年探望,看著唐晨一年年擔著災禍長大,心性卻這樣純良美好。他這個出家人,被感動得很厲害,不禁偏憐起這個無辜的孩子。這才事事干涉,想辦法讓他平安長大。
「他才上幼稚園的時候,有回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哭著回家。玉錚回來就告狀,說小晨撿了一個髒東西,很噁心。小晨說,小狗被車撞死很可憐,他雖然害怕,還是希望把它埋好,想回來找鏟子。」
世伯苦笑起來。「…這不是第一次,當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但妳拿這樣的孩子有什麼辦法呢?除了想盡辦法讓他好好活下去,還能有什麼辦法呢?」
…是呀,這就是我認識的唐晨。我笑著擦了擦眼角的淚。很呆啦,心慈的呆子。
但你能拿他怎麼辦?
「伯伯,你怎麼不讓他去上清華呢?」我頓了頓,「在我們學校,真的委屈了他。若是去清華,母獅…我是說玉錚會好好照顧他。」
「我從來不讚成他們交往。」世伯搖頭,「但玉錚個性太強,我也沒有力阻就是了…要不要入空門,還是看小晨。但不入世侈談出世,我向來不讚成。他去清華,可能連第一個學期都熬不過…」
聽得似懂非懂,但「入空門」讓我紮了心。「唐晨根本不用入什麼空門。」我有點賭氣,「他比入空門那些人境界高多了,要入什麼空門?」
世伯呆了呆,「…妳的確很犀利。」
啊?我這可摸不著頭緒了。
第四天,世伯來跟我告別。
「雖說想多待幾天,台南那兒也看似無事…但我走得久了,不免蠢蠢欲動。」他淡淡的遞了張符給我,荒厄尖叫一聲跑得無影無蹤。
我驚愕的看看荒厄逃跑的方向,又看看世伯。
他忍著笑,「病根安分就罷了,不安分,拿這個治她。」
我倒是笑出來。「台南有什麼要您這樣鎮壓呢?」我隨口問。
「無非是妖魔鬼怪。」他沒正面回答我,「放心,我壓得住。只是不能離開太久。」
我猜啊,我全身寒毛都豎立起來了。旁的人去玩應該沒事,我或唐晨絕對少去為妙。世伯這麼厲害,還得在那兒日日鎮壓…我們倆是去送死嗎?!
「別擔心,有我呢。」世伯像是看穿了我的想法,「偶爾來玩玩沒事。」
…我才不想「偶爾」去被「玩玩」!
「給妳的桃木劍、羅盤,至少要一樣帶在身邊。」他囑咐,「若有人為難妳,妳就拿出來,說妳是靈寶派仁德堂虛柏居士的弟子,讓他有話對我講。」
我張著嘴,好一會兒找不到聲音。「…不、不好吧!伯伯,我、我我我…我不能…而且你也沒有…」連朔都驚愕了。
我知道他很疼愛唐晨,但不用做到這種地步。
「管他的。」他輕輕的笑,「尋常小妖小怪、不入流的驅魔者,妳的病根都打發得了。若在此,地只庇護,也不成大事。但妳總不會永遠在此,若遇到我的師門,就棘手了。我師父收了四個徒弟,其他三位師兄師姐都有收徒。讓他們有話都來找我講吧。」
「肅柏,你插手太甚。」朔不讚成的搖頭。
「我的性子就是這樣,沒辦法啊,黑月。」世伯坦然的笑笑。
愣了很久很久,渾渾噩噩的跟他說再見,站在門口好半天,早就看不到世伯的身影了。
「討厭呢,沒送人家半樣禮物,倒是送了妳件大禮。」朔自言自語。
我呆呆的抬頭看朔。
「很珍貴的,名為『慈愛』的大禮唷。」她眯了一隻眼睛,「說不定比唐晨更疼妳呢。倒也好。」她神祕的笑起來。
「…朔,別欺負世伯啦,人家是出家人。」我討饒了。
「嘖,誰欺負誰還不知道呢。」她心情甚好的哼著歌,又去擺弄她的瓶瓶罐罐了。
我昏昏的拿著符上樓,荒厄還在那兒罵罵號。我找了本書夾起來,塞到衣櫃的抽屜裡,關起來。
「死牛鼻子、臭牛鼻子!活該他一世無妻!」荒厄拚命罵,「居然給妳那種東西降伏我…」
「我不會拿來對付妳啦。」
「我就知道妳早就想…啊?」她愣住了。
我捧著胸口,用最誇張最真誠的表情對她說,「妳是我的唯一,我怎麼捨得…」
「嘔~」荒厄邊吐邊逃,「妳還是拿那符出來吧~我寧可被符降伏…媽啊~」
在她背後大笑特笑,不知道為什麼,我開始哭了。哎唷,真討厭。都這麼大了,才變成愛哭包。
但我…我一直覺得不可能實現的願望,卻用另一種方式,一點一滴的實現了。除了哭,還真不知道怎麼表示。
不過我一直以為「喜極而泣」只是句成語,沒想到有實踐的一天。
***
世伯來訪的這個寒假,成了我最快樂的寒假。
現在回信給世伯的時候我都很開心,雖然越寫越長,寫得手酸。他是老派人,寫信還用漂亮的楷體,而且還是毛筆寫就。要我用毛筆真的殺了我比較快,原子筆寫就已經快累死了。
這個寒假無風無雨、順順當當的過去了。但要開學了,唐晨居然沒有回來。我有些奇怪,雖說怕被母獅小姐大卸八塊,還是試圖打手機給他。
但他的手機關機。我開始有點害怕了。
忐忑不安了幾天,直到開學前一日,風雨交加的夜晚,我聽到有人在外面敲著咖啡廳的門。
不會是唐晨吧?他有鑰匙,為什麼要敲門?
「唐晨回來了!」荒厄說,但表情有點害怕,「但他好像…缺了什麼東西。」
我推被而起,衝到樓下去,看到朔也下樓了。我抖著手打開門,果然是唐晨。
緊張的檢查,但他四肢具在,沒看到他缺什麼。
他微微笑著,「蘅芷,我回來了。」突然倒下,沈得我幾乎抱不住。
全身滾著高燒。或許是靠得這麼近又沒防備,我感覺到他「心裡」像是貫了膿。
「唐晨?唐晨!」我慌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拚命搖著他。
「慌什麼,總是會痊癒的。」朔鎮靜的過來扶他,「不管是什麼疾病,都會痊癒唷。妳也早點體會這件事情吧。」
我聽不懂她說什麼,尤其是這種時候。
我只擔心唐晨那種發著高燒的膿是怎麼回事。
荒厄II·寒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