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漸漸推進到十月末。
最近天氣真的有點詭異,通常都是大晴天,下場雨就冷得要命。咱們學校號稱刷新最高學府海拔,一大清早就有雲在穿堂飄,同學都會互相打趣「朝穿皮襖午穿紗」,讓這秋雨洗一洗變化就更劇烈了。
對的,我又著涼了。這次沒咳嗽,但我把鼻子擤到脫皮了。唐晨隨身都會帶濕紙巾,看我又用面紙眼淚汪汪的擤鼻涕,就會勸我改用濕紙巾。
「很貴。」我甕聲甕氣的說。
「但妳脫皮了。」他一臉哀戚的遞上綿羊油。「打工別做了吧?」
我吸了吸鼻子,「下禮拜一就有專業人士來接班了。也就巡邏今天晚上而已。」
「那今晚我陪妳巡邏吧。」他很堅決。
我無力的看他一眼,知道他犯了牛脾氣。我很不會跟人吵架,何況是唐晨。反正最後一天了。
於是我最後一天的打工,聲勢浩大。宴來宴去,荒厄終於膩了,她站在我左肩,唐晨在我右邊,後面是依戀唐晨生氣的原居民大隊。稍微有點靈感的同學望風而逃,我猜是有點像百鬼夜行。
等我巡邏完,後面密密麻麻,全校的原居民幾乎都來了,包括那群少年郎。
唐晨有點嚇到,「…我們學校這麼多呀?」
擤了擤鼻涕,疲倦的點點頭。我跟他們揮手道別,他們七嘴八舌的。
「反正很快就會跑掉,妳還是得回來巡校園。」「這次的不知道可不可愛?」「我想了好多嚇人的新把戲哪!」「我也是,好期待啊…」
…千萬不要。我這種破爛身體沒辦法繼續打什麼工了。
我殷殷告誡了好一會兒,誰知道他們有沒有聽進去。倒是一個個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算了,專業人士總比我這半吊子強。他們這些傢伙皮成這樣,也該來個嚴點的專業人士管管。
捂著疼痛的鼻子,我吩咐鬼使去老魔那兒上供,跟他致意我人不舒服。就上了唐晨可怕的哈雷,閉著眼睛祈禱到山下。
我的打工到此為止了。說真話,還有那麼一點依依不捨。
「妳是捨不得薪水袋吧?」荒厄打了個呵欠。
我忍到下車才跟她打成一團,不是唐晨把我架住,又笑又勸的分開,還很有得打。
***
剛好週末連假日,在家幾天。唐晨這個標準的好學生,居然翹掉兩堂課也待在家裡。
「幹嘛蹺課?」我在咖啡廳外的鞦韆曬太陽。
「開學到現在,各忙各的,我覺得好怪。」他坐在我旁邊的鞦韆,荒厄在他懷裡打瞌睡。「…我還是習慣跟妳同進同出。」
「你高中女生喔?連上洗手間都要一起?」我搖頭。
「男女洗手間不同。」
…你的意思是,若洗手間相同,你還要跟我手牽手一起去上廁所?
「我一直以為你很獨立呢。」我輕輕晃著鞦韆。
他摸了摸鼻子,「是呀,我一直也這麼以為。」就溫愛的輕撫荒厄的背。
我沒說什麼。但我也不能解釋為什麼臉孔有些發熱。
我發現,我的徹底休息條件很嚴苛。
必須在朔的家裡,唐晨陪我說笑,荒厄高談闊論,這樣我才覺得有「休息」到。
躺在床上睡多久都僅僅能夠治療疲勞,但依舊緊繃。
這幾天,我們三個黏成一堆,什麼地方也沒去。白天就是散步、曬太陽,看書,
睡睡午覺。晚上在燈下,隨著朔作小手工,最近又流行幸運帶了,我編得粗細不一,唐晨手巧,花紋幾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卍」字,他特別做了一對,讓我無言的是,他在幸運帶上面結鈴鐺,然後遞給我。
「妳不是很喜歡鈴鐺嗎?」他笑得眼睛彎彎,「真可愛。」
我當然知道他不是誇獎自己的幸運帶可愛。我幾乎是羞慚的收下這個禮物,在荒厄的爆笑聲中,頭都快抬不起來。
荒厄還是喋喋不休,我還得當她和唐晨的翻譯。畢竟唐晨實在聽得不夠清楚。整個晚上唧唧聒聒的,非常熱鬧。朔會含笑聽我們吵鬧。
有時候會喝點酒。我幾乎等於沒有酒量,但供完老大爺的酒總是要銷掉的。唐晨和朔會幫我喝一些,現在荒厄宴來宴去也學得愛喝酒,一但喝了酒,她酒興一起,就會翩翩起舞,唐晨會吹著口琴,幫她伴奏。
荒厄原本就長得美,自煉成什麼金翅鵬更標緻了幾分。他們戾鳥,聽說都有著妖美臉孔和飽實胸脯。但若是一味裸露,也不會讓「食物」如痴如狂。她胸前的羽毛很恰當剛好的遮住足以構成妨害風化的部份,卻露出纖細美麗的頸子。後來長出來的銀鱗像是最恰到好處的火樣刺青,讓她的妖美更平添野性和風韻。
當她翩翩的在桌上起舞時,連關海法都會睜開眼睛,蹲在一旁看。
不愧是活了這麼久的老妖怪,跳得這麼撩撥人又臉紅心跳,但又優雅含蓄。你完全會忘記她的利爪和尖牙,只覺得這樣和諧和理所當然,揉合了女人的性感和女孩的清純,從翅尖到尾羽,一舉一動,一翔一飛,都緊緊的抓住人的眼光。
跳完以後,她驕傲的接受我們熱烈的掌聲,嬌聲依在唐晨的懷裡,「我很漂亮對吧?唐晨我很漂亮對吧?孔雀算什麼東西,鳳舞又算什麼東西?」就在唐晨的懷裡滾。
唐晨雖然聽不太見她說什麼,都會溺愛的抱著她,「我們荒厄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鳥兒!什麼都比不上!」
連關海法都會讚賞的一笑,舔舔荒厄的臉,更讓她得意得不知道如何是好,發出高八度的笑聲。
會欣賞舞蹈的貓。我撐著臉,看著關海法。
當然啦,她不是只會觀賞舞蹈。她會看書,還會看電視。有時唐晨在房裡練習大提琴,她會蹲在走廊聽,悠然神往。
朔待她也很特別。放貓食和水時,會恭敬的半跪。我來這麼久,沒看過朔主動去摸她,而是關海法頂了頂她的手,朔才會輕撫。
如果說,關海法是隻貓妖,那一切都能夠解釋了。但她從裡到外,完完全全,就是一隻貓。她的行為、習性、氣息,就是貓而已。
相對於她的種種異能,卻更不可思議。
但她似乎抱持著和朔類似的態度,很少顯露她的異能。但卻比朔更隨心所意和入世。她若高興就會干涉,像是封住玉錚原靈,像是捍衛差點讓我殺了的仁王。但她若不想,就算我和唐晨在門口出車禍,她也只是靜靜的看。
看到我盯著她看,關海法走過來,頂了頂我的手,我撫摸著她的耳後,她露出一種非常舒服的神情。圍著我轉,從我口袋裡「勾」出唐晨做給我的幸運帶。
「妳想要?」我問她。
她搖頭,輕輕咬了咬我的手腕。我想,她是要我戴起來吧。
我戴了起來,鈴鐺發出細碎的響聲。她笑眯了眼睛,又跳到窗檯去打瞌睡了。
但我要到星期一,才知道她的用意。我很驚嘆她的未卜先知。當然,荒厄也有一點預知的能力,尤其是災厄。但自從她煉成金翅鵬之後,這種能力就減弱到幾乎沒有了。我想是因為她已經「轉職」(這是她自己講的,還對我解釋了快兩個鐘頭,解釋到我們打架),幼時的一些能力會被犧牲掉。
但關海法,只是一隻貓呀。這真是非常神祕的事情。
有妖怪恨恨的說過,唐晨的哈雷是個活生生的凶器。
這點我真的很難反駁,但他還只需要走避,我可是坐在上面。所以真的不能怪我為何沒發現任何異常,我光把臉埋在唐晨的背後尖叫就很忙了,哪有辦法去察覺什麼。
一直到要進入校門口了,唐晨減速,我才發現不妙,但為時已晚。
我被個竹竿還是什麼的東西擋住咽喉,活生生的從哈雷上面「刮」下來,險些跌斷脖子。
趴在地上,我全身內臟像是被撞得反轉,痛得要命。但最可怕的卻不是這些,而是擋住咽喉的無形物像是要一路切進肉裡,直到手腕的幸運帶突然發熱,那個東西才縮回去,不見了。
結果我出這個詭異的車禍,咽喉卻燙出一行水泡。
唐晨慌張的跑過來,想把我扶起來,我發現我兩腿顫抖,只能跪坐。
「不要怕,」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別把頭仰起來,鼻血會嗆到。」他抽出濕紙巾擦拭我的臉,我才知道我流鼻血了。抓著他的衣服,我不斷發抖。
什麼大傷小病我沒見過?早就抖到不會抖了。但現在卻有種比傷病更恐怖的東西讓我害怕,像是面臨天敵。
荒厄破口大罵,就要衝向校門口的某樣東西。我吞下一口血,大喊,「荒厄回來!」但還是遲了一步,她發出一聲慘叫,起火燃燒,唐晨慌著幫她滅火,我的左肩被她的火焰灼出水泡,衣服都破了。
她沒受到重傷,但受到不小的驚嚇。她自從成為金翅鵬以後,從來沒有遇過什麼強敵。北妖九萬聯軍,她都敢與之對峙,但只是一個禁制,就傷到她了。
握著濕紙巾,鼻血還沒停止。原居民就把我們團團圍住,又哭又嚷,更讓我頭昏眼花。
他們受到更大的驚嚇,說話更不清不楚。聽了半天,我才聽懂,昨天夜裡,有人在校園裡立起竹子,他們就通通被趕出來了。有家歸不得,慌亂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想過要去找我訴苦,但巫婆家是不能隨便進去的。唐晨那部哈雷又是殺鬼凶器,他們只能圍在校門口等我。
「…是你們把我拽下來的?」真慘,鼻血流個不停,太狼狽了。
「我們哪裡敢?」原居民一起哭起來,「讓老大爺知道,我們還活不活呢?」
…你們早死啦,各位。
但失神到現在的荒厄發抖哭泣,「炎、炎…炎帝!嗚啊啊啊…」
我的心馬上涼了半截。「神威如獄。」我喃喃著。
南方炎帝,原名重黎,後住在祝融城,又名祝融。這個性格暴躁、司命為火的神祇,最是嫉惡如仇。他曾豎竹燃燒,稱為爆竹,專門驅妖除鬼。荒厄心有餘悸的提過,她之前在金陵漫遊的時候,差點讓炎帝乩身殺了。
這在她心底造成很大的傷痕,據說有陣子看到火就會發抖。但現在她修煉成這樣,擁有自己的火,還是恐懼得幾乎嚇殺。
「荒厄,妳先避難去。」這得當機立斷了。
「什麼話?」她忘了害怕,大怒起來,「我能扔妳一個在這兒?妳要知道,妳跟妖怪也差不很遠了!」
…就算是實情妳也別說出來,這叫我怎麼不傷悲?
「妳先避避去,」我打起精神勸她,「我去瞧瞧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在外沒有伏兵…妳放心?妳看是去哪兒躲一躲,等我弄清楚。我若有了危險,最少妳還可以來救我。我們兩一起失陷,誰來救呢?這不是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是神明哪。
她一下就懂我的意思了,果然是只聰明的鳥王。遇到魑魅魍魎,不說老大爺,聖後慈悲,王爺承情,我們還可以勉強擋一擋,事後還有人罩。但牽涉到神明,他們說話也不是,不說話也不是,這點人情世故,唐晨可以不知道,我和荒厄怎可以不知道。
荒厄低頭了一會兒,用翅膀拍了拍我,「妳…妳可小心。」然後一臉想吐的轉開頭。
「是了,妳自己也當心。」
垂首了片刻,她憤然飛起,方向卻不是朔的家。我猜她去找四方交好想辦法去了。
顫顫的站起來,她的深染追上來。「不許妳自格兒逞強,讓我只能收屍!妳的身體我也是有分的!」
「是了,知道了。」
這傻鳥,一路哭著去了。
幸好一大清早,校門口沒什麼人,唐晨搪塞得過去。只是他看我一身傷,自責得要死,一意要送我下山求醫。
我搖頭,心底湧起極大的怒氣。我簡單的說了一下,他眉頭越皺越緊。「…妳且請假一天吧。」
「哪能天天躲著,我還要上學呢。」我擦掉鼻血,怒氣衝衝的走向校門。
真是令人難過的感覺,像是突然發起高燒,內在焚起狂烈的火。但我戴著的幸運帶鈴鐺輕響,不知道怎麼的,我就進去了。
校內更讓人難受,空氣真比喜馬拉雅山還稀薄。
「你有覺得什麼不舒服嗎?」我問唐晨。他把我架去校醫那兒擦藥,正在瞪著我脖子的那行水泡發呆。
他搖搖頭,「一點感覺都沒有。」
我藉故說要在保健室休息,等他走遠了,我趕緊推被溜走。
但我對這種真空非常生氣。怒氣衝衝的,我跑到老大爺那兒,發現學校沒趕出去的原居民都擠在這兒,像是起了一層黑霧。
老大爺看到我,冷笑一聲。「人類就是不容我等在此就是了。」
被他這麼一搶白,我湧起一陣委屈,「老大爺,人類又不是一個人可以代表…」一陣心灰,我哭了起來。
老大爺默然,然後長嘆一聲。「是我不該發作妳。但是丫頭,老兒還留在這兒未走,是為了這些老朋友。但人類逼到這種地步,還拿炎帝名義壓我…於公於私,老兒只能忍氣吞聲…」他轉忿恨,「想來沒辦法,只好一走了之了。」
「您走了,這學校怎麼辦呢?」我哭著說。
「丫頭,聽老兒一句,妳也走吧。」老大爺反過來勸我,「水至清則無魚。別說妳這樣短命妖氣的小姑娘,普通人也承受不起。這地該有此劫,定當衰敗了。哪裡沒有學校念呢?」
「…這是第一個讓我覺得我還是人的地方。」我低頭拭淚,「我不會弄到這種田地的。」
老大爺搖搖頭,原居民遠遠近近淒惶的鬼哭。
等我發現,小辦公室用禁制鎖上,沒辦法去給老魔上供,我真的快要氣死了。
怒火衝天的,我不等校長叫,就衝到校長室去。
校長正在跟個年輕人說話,那傢伙的眼神真是無禮之至。他的意識鋒利如劍,若不是我還有絲毫人氣,恐怕被他斬成兩截。
遲鈍的校長根本沒發現劍拔弩張的緊張氣氛,神經很大條的說,「林默娘同學…我是說,林蘅芷同學,這是我們請來的『專業人士』徐如劍先生,以後妳不用那麼辛苦了。」
「哦?」徐如劍挑了挑眉,「妳就是『靈異少女林默娘』?」語氣卻是十足十的嘲笑。
先禮後兵先禮後兵。我拚命提醒著自己,就算再怎麼想打爆他的腦袋,也先講理,再說看起來也打不過。
「徐先生,」我勉強壓抑住火氣,「您的禁制似乎太過霸道了。」
「是嗎?」他輕蔑的笑,「我倒覺得不夠周延。」這傢伙惡意的在我脖子上的水泡溜了幾眼,「等八卦陣蓋起來,那才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等蓋起來,連我都沒命,還想到其他眾生?
「諸葛亮就是干涉太多天命才早死的。」我尖酸的頂他。
「斬妖除魔為我輩份內之事,生死早置之度外。」
「他們也是有權存在在此的!何況他們才是原來的主人!」我終於抓狂了。
他哼笑兩聲,「好個人道主義。」他撇頭,「那讓校長開除我呀。」
校長馬上慌了,「林蘅芷同學,少說兩句!徐先生,別這樣,小孩子不懂事…這邊請,我們先談談這個八卦陣要怎麼弄…」
徐如劍笑笑的經過我身邊,用很低的聲音說,「可惜了,差點就梟首呢…」
我從來沒有這麼想殺人過。的確怪談幾乎絕跡了,剩下的只是精神過敏而已。
但學校變得死氣沈沈,官方說法是「流感大流行」,但我知道為何學生會紛紛病倒。
人類啊,血統不像想像中那麼純正。聽說很久很久以前,妖怪們和人類還偶有婚嫁,這些稀薄的血緣隨著人類開枝散葉,多多少少都有滲著一絲絲。有人說,人類的第六感啦、超能力啦,都是這些遠古異類祖先留下來的殘餘,但也沒人去研究和證實就是了。
徐如劍的禁制嚴格到這種地步,連普通人的絲微邪氣都攻擊,學生年少,身體強壯,被這樣攻擊頂多小病一場,但有些年紀比較大的老師受不了了,這個禮拜就有兩個老師因為高血壓或心臟病發作送醫院了。
更讓我生氣的是,我發現疫神可以大搖大擺的走進來,讓疫病更橫行。因為他們有個神職,所以不在攻擊範圍內。
這些疫神,以前哪有這種膽子在校園晃。他們神格很低,低到跟原居民相差不遠。咱們學校的原居民都是無憾無恨,不但過兒很少,甚至還有小善微才的。往往討厭這種疫神,會聯手趕出校門。
現在好啦,沒人趕疫神,我能驅除的範圍又有限,恐怕會爆發一發大的瘟疫或食物中毒,讓我非常忐忑不安。
老大爺雖然生氣,卻不許我輕舉妄動。畢竟炎帝暴躁,萬一他的代言人發個讒言,我這妖氣纏身的小傢伙就等著死無葬身之地。我知道老大爺是關心我,但我實在忍不下去了。
雖然這學校在排行上敬陪末座,學費貴,同學又白目,費了我多少精神,又好幾次遭逢幾乎喪生的危險。但這些白目同學卻溫暖的喊我默娘,與我玩笑、同席就讀。老師待我都很好,不嫌棄我是這樣陰陽怪氣的學生。
我又在這學校遇到唐晨。
我淒苦一生,幾乎很少聽到一句好話。是這個破爛學校的白目師生讓我有「我是人類」的感覺。在這個學校我和荒厄、唐晨相依為命,迎接每一天的。
還不到畢業,我絕對不許這樣散場。
我和唐晨說,他頗有同感。我們倆就開始到處破壞「學校公物」。我瞧得出那些是禁制卻不能動手,他瞧不出禁制卻可以動手,我們兩一搭一唱,開始我們的「拆牆大業」。
比起徐如劍,我和唐晨對這學校熟悉太多了,何況我巡邏了快一年。
一開始,只有我和唐晨在「拆牆角」,後來有些微有靈感的同學也幫我們把風、通風報信。到最後,某些原居民忍著神威,神出鬼沒的讓徐如劍疲於奔命,我們好趁機大拆特拆。
有回我們硬拆掉小辦公室的禁制,連唐晨都手掌燒焦。我是很心疼,但我更急著去供食給老魔,雖然知道他不會餓死,但被這樣禁制,他一定白受很多罪。
老魔嚇傻了,「妳、你們來作什麼?那神乩不會饒你們!」
我慌忙的供月水石榴,「我立誓回報眾生之情了。」
「我有什麼情義到你們這兒!?」他發脾氣,「快走快走,他來了!」
但徐如劍堵著門,險些抓到我們倆時,老魔咆哮著差點撲到他身上,給我們爭取逃跑的時機。
「他要緊嗎?」拖著我逃跑的唐晨回頭看。
「應該…還好吧。」我硬著心腸不去聽他痛苦的慘叫。
真的…再也受不了了。但我們只是學生,徐如劍接了一個客座教授的職位,校長挺他,我們也只能打游擊。
但這樣拆,學校的完整禁制就維持不住了。我也不懂原居民為什麼這麼死心眼,這麼不舒服的環境,他們還是歡呼著「回家」。
徐如劍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最後他告到校長那兒去,我和唐晨都被抓去詢問。
我這謊精是沒問題,但唐晨就讓我捏把汗。
「徐老師說,你們破壞學校公物。」校長凝重的問。
「有嗎?」唐晨反問,「凡事都是講求證據的。有什麼證據指向我呢?」
這倒令我對唐晨刮目相看。
結果徐如劍發了頓脾氣,但提不出任何有利的人證物證。我突然覺得他除妖斬魔可能很厲害,但人情世故、應對變通,還得從唐晨的等級學起。
這大概是幼稚園程度吧,我想。
這天,唐晨有課,我在校園晃著,記錄每個禁制的配置圖。
不知道是否太專心,徐如劍突然冒出來,一把抓住我的胳臂,「人贓俱獲。」
他光抓住我的胳臂我就像是被個火圈燒了,但外觀看起來卻毫無異樣。我痛得要死,他卻在獰笑。
當然,他有個不錯的皮相。我們學校有些發花痴的女生對他如痴如醉,連小戀都棄了唐晨,改去黏「成熟有魅力」的「徐老師」。但看在我眼底,他比踢著腦袋玩的原居民還猙獰可怕。
「什麼人贓俱獲?」我給他抵賴,「我碰到什麼?徐老師,你若不懂人贓俱獲的意思,我可以借本辭海給你。」
他的眼神冰冷起來,瞄了瞄毫髮無傷的禁制,把我拖近點,輕輕撫著我臉孔上的細鱗,「妳連外面那層皮都不是人類了,妖物!」語氣惡毒的讓人不寒而慄。
「我要告你性騷擾喔。」我喘著說,他身上的神威比起唐晨心傷時還可怕許多。
唐晨沒有修煉、自己沒有意識到,這傢伙不但意識強烈,還修煉甚勤,我快被這股可怕的神威逼死了。「當老師的對學生動手動腳,可是要送教委會的!」
其實我不知道是不是送教委會還是什麼鬼,但荒厄那套我學得真道地,嚇嚇他先。
但他還真的被唬住了,臉孔扭曲了一陣,將我惡狠狠的一推。我心頭靈光乍現,真惹什麼事情,他在這學校就待不住了,校長回護他也沒用。
惡從膽邊生,我嘲笑他,「說什麼斬妖除魔,我這妖人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連一指甲也不敢碰。」
他原本要走了,突然轉身,神情真是可怕極了,一把抓住我的胳臂,就掄起拳頭。我趕緊閉上眼睛,用另一隻手臂護住自己的頭臉。咬牙忍著,希望還有一口氣可以驗傷。
但等了半天,只有手臂被抓得發痛,卻遲遲等不到他的拳腳。我顫顫的睜開眼睛,他臉色陰晴不定,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
正在僵持,轟的一聲,去避難的荒厄突然出現在我左肩,並且抓向他的臉。他被抓了一下,大聲呵斥,飛出一道符制住荒厄,就要痛下殺手。
想也來不及想,我撞進他懷裡,和他角起力來。回頭看荒厄,她凌空被困在符中,被燒得不斷慘叫。
那符…我很眼熟。
「住手!」我將隨身帶著的小桃木劍掏出來,「我是靈寶派仁德堂虛柏居士弟子,神威如獄,你有事就對我師父說!放開我的式神!」
他愣了一下,大怒說,「騙子!」
「你身為靈寶派弟子,不認得自己師門的法器嗎?」我更大聲了。
他一把奪去桃木劍,氣得臉孔發青。恨恨的收回符,我趕緊接住荒厄,和她抱在一起發抖。
「別以為妳知道我的真名就很了不起。妳只是誤打誤撞!陰險狡詐、卑鄙無恥的妖女!不知道是怎樣迷惑了師叔…」他咬牙切齒,又復狂怒,「我先殺了妳這賤人!」
他衝過來,我將荒厄緊緊摟在懷裡,閉緊眼睛。
聽得一聲鈴鐺急響,唐晨吼,「你想幹嘛?你想對蘅芷做什麼?」他忿忿的走過來,護在我前面,「我們是小學生?還要挨體罰?」
我趕緊躲在唐晨後面,拉著他的衣服發抖。瞥見地上有個繫著鈴鐺的幸運帶,應該是他親手做的。他做了一對,一個給我,一個他自己用了。
他大概拿那幸運帶扔徐如劍,我和荒厄才得命了。
冷笑兩聲,徐如劍收回拳頭,「既然善士說情,我也不好違背。只是這等妖言惑眾的妖人,善士還是離了這災殃的好,切勿自誤!」
「我就愛讓她誤,怎麼樣?」唐晨倔強的抬頭。
…我還是頭回看到唐晨撒潑。
徐如劍看著桃木劍,「別說我欺負師叔的小輩,賞妳吧。」他把桃木劍扔過來,飛刀似的,靈巧的迴避了唐晨,卻割斷我幾根頭髮,才插入後面的佈告欄,直到沒柄。
我的腿都軟了。
他轉身,回頭獰笑,「晚點我讓助教送圖樣給妳。既然是師叔的高徒,一定有法可破吧?」然後狂笑而去。
我連站都站不住了。那把劍我根本拔不出來,還是唐晨拔出來的。
當天下午,徐如劍的助教真的把圖樣送給我,那是預計施工的八卦陣。雖然世伯盡心「函授」,但我學得連皮毛都不算。想寄給世伯,又怕引起他們師兄弟不和。
這就跟神明不好插手這事一樣,我拿這個去引起他們師門內鬨,真的不敢如此白目。
我抱去問老大爺,但他臉色死灰,一起看著的趙爺們和仁王都神情慘澹。
「…丫頭,妳若念這幾年的情,跟校長說一聲,我們一起搬去靈骨塔。他們愛怎麼乾淨,就怎麼乾淨吧。」老大爺萬念俱灰的說。
「老大爺!」我聲音都逼緊了。回頭看著唐晨抱著荒厄,正在餵她喝自己的血。
唐僧肉的血呢,但荒厄還是整個萎靡,連聲音都沒有,我忍不住哭出來了。
「丫頭,我哪裡是捨得的?道家不容我們,他背後後台又硬,我們有辦法?」老大爺神情淒慘,「老兒不過是個墳山的土地,人家是南方的炎帝。地位之高,有幾個可以比?這就是現實。妳這孩子太心慈,別枉賣性命。看是休學還是轉校,別跟他硬碰硬吧。」
我更急得大哭。這學校對我意義非凡,我怎麼能看一個破道士弄得衰敗殘破?我開始懊悔不該嫌累,早知道就扛下來,巡守到畢業就完了,現在卻得眼睜睜的看著完蛋。
老大爺沒罵我,還著實安慰了好一會兒。我倒寧可他破口大罵,事情還有轉圜的
餘地。他這樣萬念俱灰,著實完了。這墳山學校沒老大爺,真空幾年,到底還是撐不了好久,萬一老魔一死,眼看就是溫床了。進駐個大角色,還能有活人嗎?
我心底最愛的學校,心靈認可的故鄉,就這麼沒了?
「…那破爛道士若不靠神威,我才不看在眼底。」荒厄艱難的爬起來,「蘅芷,罷了。哭管什麼用?我們走了吧。哪裡不能生活呢?」
那天真是淒雲慘霧,我想到就哭。到了傍晚,荒厄就恢復了,但她這樣驕傲自大的妖怪,吃了這個悶虧,心情很不好受,反常的沈默,讓我更難過。
心事重重的去車棚牽車,沒想到徐如劍在那兒守株待兔,我嚇得抱緊荒厄,躲在唐晨後面。
「小師妹,何必嚇成這樣?」他皮笑肉不笑,「妳我主張不同,難免有些摩擦。但鬧到師叔那兒去,倒讓人說我們師門內鬨,傳出去不甚好聽。」
「我也不會去跟師父告狀。」我在唐晨後面小小聲的說,「只請師兄手下留情,饒了這許多眾生。這學校好歹是土地爺主意的,您什麼事情也跟他商量商量。」
「老土地?哈!」他冷笑一聲,「我不好說神明什麼,但人老顢頇,在所難免。」
這下子,我氣得忘記要害怕。「你說老大爺什麼?!」
他輕蔑的撇撇嘴,「小師妹,老土地可破得了八卦陣?」
我先是覺得臉孔的血褪個精光,又幾乎衝了上來。「…是他老人家不喜歡太乾涉天機!」
他笑了兩聲,「這八卦陣,也不見得要蓋得這麼絕。」他悠然的看了看晚霞,「虛柏師叔,是赫赫有名的高道。想來強將手下無弱兵,咱們切磋比劃一下,妳能贏我,我就蓋個有名無實的八卦陣。」
我瞪著他,忍不住笑出來。我?!慢說我這不能修煉的體質,世伯認我做弟子,還是暑假前的事情。
「請問您修煉幾年了?」我客客氣氣的問。
「十年有餘而已。」他含笑。
「我當師父的弟子前後硬算進去,不到半年。」換我冷笑了,「更不要提您有那麼硬的靠山,我們惹不起。惹不起,總躲得起吧?」
「也是。別說我欺負小師妹。」他偏頭看我,「我不用神威,小師妹入門未久,妳的式神也頗有修煉,我和妳式神打,如何?」
他懷著什麼鬼主意?但這等修道人,別說讀心,連感覺情緒都感覺不到。
「著。」荒厄將頭一昂,「你不用神威,咱們打過!我就不信降伏不了你這破爛牛鼻子!」
「荒厄!」我阻止她。
「別說啦,就這樣!」她發脾氣,「我這輩子沒這麼窩囊過!不找補我忍不下這口氣!這牛鼻子沒很了不起,只靠他們家的神明而已!不靠後台,很有得打呢!」
拗不過她,我和我同門師兄(真不想認…)訂定了決鬥的地點和時間。我們約在子時,地點就是學校的操場。
我不知道他搞了什麼鬼,猜想是某種法術吧?總之,沒有學生經過,就算經過也看不到。
荒厄殺氣騰騰,亮得像是一隻火把。徐如劍很輕鬆的站著,只拿了個桃木劍。
開打之前,我逼他依著靈寶派的師門立誓,絕對不動用神威,他也笑笑照辦了。
我想世伯這樣正氣凜然,他的師門應該也是如此。雖然忐忑不安,但荒厄執意如此,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
學校的原居民都聚攏遠遠的看,我和唐晨就站在場邊。手心捏把汗,開打了。
荒厄雖然受了點傷,但唐晨的血讓她恢復得很快。雖然怒火衝天,但她倒是意外的冷靜,盤旋撲擊,頗有尺度,攻勢雖猛卻不躁進。我看著她,有種異樣的感覺。
以前總覺得她像是個很厲害的孩子,但這幾年,遇到不少災難,她卻意外的成熟起來。雖然還是衝動聒噪,但臨敵對陣,卻頗有大將之風,讓我不禁以她為傲。
她那個囂張的自稱還真有些名符其實了。金翅鵬王齊天娘娘。
不倚賴神威,徐如劍果然落了下風。即使祭出壓制荒厄的符,卻讓她翩翩閃過,反而在他臉上落下深深的爪痕,若不是閃得快,他的眼睛也跟著出來了。
我像是在唐晨旁邊,又像是不在。那種附身到荒厄的感覺又來了,我心底空空的,又滿滿的。但不再只是本能的怒火充滿心胸,而是一種激越,強烈的士氣,知道為什麼而戰的英勇。
眾生有情,但願我能同等回報。我這樣不切實際的心願,卻讓荒厄認同了。
於是,我就是荒厄,荒厄就是我。我的心神乘著她的翅膀,不是為了血肉食慾、無知的憤火,而是為了一個信念,勇往直前。
我們的利爪抓碎了他的武器,逼他投降。
「我們贏了。」我面無表情的說。
他笑了兩聲,臉孔的血滴到前襟,「是嗎?」
一種失重的感覺,襲擊了我和荒厄。這讓荒厄從半空中跌下,我跪下一膝,哇的一聲吐出血來。
強大的壓力籠罩,幾乎要壓碎所有眾生。神威如獄,但神恩似海卻不會加諸於眾生。在場的原居民爭著逃遠些,近一點的動彈不得只能臥地呻吟。我一口一口的吐著血,只能指著荒厄卻說不出話來。
連唐晨都有點行動遲鈍,像是頂著無形的狂風而行,他摸到昏厥過去的荒厄,用身體護住她。
「你說話不算話!」唐晨對著全身發著赤金火焰的徐如劍吼。
「我說不動用神威的。」他笑,神情越發猙獰可怖,「但現在,我就是神!」
我頭回看到什麼是真正的降乩。不僅僅是神的意志,而且包括他的所有神威和狂暴。
南方的炎帝,降臨了。
天空發出響亮的霹靂聲,魂體比較弱的原住民立刻四分五裂,慘嚎著鑽入地下。
我只覺得五臟六腑快被這巨響震碎了,直到唐晨懷著荒厄抱住我,我才覺得好些。
「走!」他將我扛起來,拔腿就跑。但赤金到轉純藍的火焰在我們後面窮追不捨,甚至捲到他的小腿,讓他摔倒了。
「唐晨!」我尖叫,但又吐了口血。
看到我吐血,他突然狂怒,吼著,「滾開!」他不自覺的神威轉成金蛇,將火焰絞成碎片,我們才得到緩一緩的機會。
他一跛一跛的扛著我和荒厄,上了哈雷,快快的發動車子,狂奔而去。
金蛇飛回他的體內,他卻悶哼一聲。我想他也受了內傷。
「不要怕。」這個時候他還有心情安慰我,「抱緊我,蘅芷。」
這個時候,我完全不覺得他騎車太快了。我將臉埋在唐晨的背後,血不斷的從口鼻冒出來。
以前只是很本能的,根本沒去多想的「附」在荒厄身上。現在我就有幾分明白了。這是一種一體同心,我們就是合一了,互相寄宿生命。我就是她,她就是我。這樣讓我們能夠共同對抗艱厄,但若受傷則是相同的沈重。
我傷得多重,荒厄就受了多重的傷。很心疼,但也很灰心。
我遇到的高人不多,就朔和世伯。但我很自然的以他們為範本,以為高人就像這樣的,光明正大,正氣凜然。但我忘了世人是多麼排除異己,不因為本事高低而有所分別。
即使用欺騙的手法,也覺得理直氣壯。這世間,到底還有什麼好活的?我這樣的妖人?
現在牽連的荒厄都快沒命了。
而在我們後面緊追不捨的,居然是地位崇高的炎帝。一個…神明。可以跟誰祈禱呢?
我又大咳了一聲,黑色的血塊應聲而出。
「撐住,蘅芷。」唐晨的聲音平穩,「朔會治好你們的。」
「不要連累朔!」我驚慌了。
「相信我,蘅芷。」他依舊穩定,「我相信朔超於這些。」哈雷怒吼,狂奔進咖啡廳的院子。他扶著我下來,衝進咖啡廳,他將荒厄塞到我懷裡,轉身面對狂燃赤火的徐如劍。
「夠了!」唐晨斥責,「有完沒完?都追到這兒了,還不放過嗎?」
徐如劍睥睨著他,「除惡務盡。小慈定成大慈之賊!」
我不放心,但荒厄在我懷裡奄奄一息。頭回這麼敏捷,我跳過櫃檯,躲在朔後面簌簌發抖。
徐如劍不敢對唐晨動手,卻震碎了咖啡廳的落地門。「巫婆!把那妖人和妖鳥交出來。」
一直埋首磨藥草的朔這才抬起頭,「先生,你打破我的門,我生意還做不做?」
平空又一聲霹靂,震得整個咖啡廳搖晃不已,唐晨站立不住,又讓徐如劍一推。我擦了擦眼淚,平靜一下,就要出去,朔卻將我一攔。
但早她一步的,是關海法。
她依舊踏著悠哉的腳步,朝著徐如劍面前一坐。說也奇怪,這麼神威猛烈的神乩,連一步也進不得。
「妖貓!滾開!」徐如劍憤怒的揮手。
關海法嗤笑一聲。「小鬼,你不配跟我說話。」她打了個呵欠,「喂,祝融。你聾了喔?我在叫你。」
徐如劍的眼神漸漸改變,發出赤藍的金光,神情詫異,「…真貓?」
「原來沒聾啊。」關海法洗了洗臉,「你的乩身打壞了我的門,還驚擾我的小朋友,這帳怎麼算?你說說看。」
徐如劍…應該說炎帝祝融,他慌得連連搖手,「我怎麼會這麼幹?誤會誤會。這小鬼天資不錯,我偏疼些是有,這才給他乩身。但妳也知道的嘛,人多事繁,我哪有辦法一一去考究他們幹嘛去?他遞交的文書和證據都有,說是墳山惡鬼作亂,妖魔橫行…」
「蘅芷,」關海法對我招手,「妳身為地只之巫,現在不上告,什麼時候上告?該說什麼就說。別怕這傻大個。」
「哎唷,真貓,給我點面子。別開口閉口傻大個的…」炎帝祝融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又板起臉,「那個神巫,有什麼話說?」
朔暗暗踢了我一腳,我才醒悟過來,連滾帶爬的跪在炎帝祝融面前,泣訴徐如劍的種種無道。
炎帝祝融的臉孔本來就紅,越聽臉孔更是發紫,聽到最後更是紫裡透黑。「…壞我名頭!這王八小子!這不是到處替我得罪人?我雖然脾氣暴躁些,也不是這樣五窮六絕的人物!對不住啦,小姑娘,我必定狠狠地罰他,好生管教!請代我跟都統領福德正神致意,咱管教不嚴…」
「你自格兒走過去講一聲不就完了?」關海法睨看著他,「傻大個就是傻大個。」
「真貓,妳真是…幼年的名兒,妳偏記得真!我就去,就去…我先廢了這王八小子的道行,日後再審度細罰,妳看好不?這門,我也讓他全數賠償。」他陪盡小心,「真貓,我可想念妳緊哪,要不要跟我回南方?人間也沒什麼好…」
「再說吧。」關海法笑笑,「我還住得舒坦,小朋友們也頗可愛。」
事情就這麼莫名其妙的了結了。你別問我,我也不懂。
退乩之後,徐如劍痴痴呆呆,只是蹲著發愣。朔嘆了口氣,打了電話給世伯。
他很快的趕來,卻抱著頭髮疼,安慰了我好一會兒,還幫看了荒厄的傷,又住下來了。
世伯自然是住在朔的房裡(……),唐晨動了真氣,說什麼也不要跟徐如劍一房,但世伯看在同門之情,也不能不管,怎麼辦呢?
最後唐晨讓出他的房間,搬到我那兒暫住(……),我們倆的床中間隔著簾子,只是起居有點尷尬。
徐如劍痴呆了一個月才清醒過來。世伯把我叫過去,希望化解我們的心結。
我是可以原諒啦,人家炎帝都低頭道歉了,他這專業人士都當不成,殺人不過頭點地,何必趕盡殺絕。
但徐如劍卻不肯。只是他的理由讓我一整個無言。
「你為什麼收她做徒弟呢?」他朝著世伯發脾氣,「你不肯收我,卻收她這樣一個妖人?是不是我要入妖道你才收我呢?還把我推給你的師兄!你明明知道我對你…」他拉著世伯淌眼抹淚,死都不肯放手。
別說世伯毛骨悚然,我和唐晨的寒毛都一起豎起來了。做了一番大事業的真貓(?)關海法,別開頭偷偷地笑。
…她真的是貓嗎?
還是朔解了圍。她冷靜的撥開徐如劍的手,抱著世伯的頭,「這是我男人,你跟我爭什麼?」還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別說徐如劍抱頭大叫,世伯臉紅過耳,我和唐晨可能全身都紅了。
「還是巫婆有辦法呢。」荒厄咯咯的笑,連關海法都笑眯了眼睛。
荒厄III·仁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