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傻站著了,快走!」荷花上去拽了長生的胳膊便跑,心下暗暗慶倖沒被人發現。長生不言語,木頭人似的被荷花一路拽著回了家。
荷花輕輕推開院門,探了腦袋向裏面看了看動靜,見四奶奶那屋還黑著燈,她稍松了口氣,可心裏到底忐忑。這大夜裏狗叫鑼響的,四奶奶該也是聽了動靜,只她不是個好湊熱鬧的人,應該不會起來去看,而且也不會想到這騷亂會與她和長生有關係。
她拉著長生在門口等了一會兒,見果真沒什麼異樣,方大著膽子把長生拉進了院裏,回身把院門悄悄的插好,拉著長生回了他倆的屋子。
進了屋,荷花也不敢點燈,只對長生道:「沒事兒了,趕緊睡吧。」說完便自顧自的解衣帶脫衣裳,等把外衣都脫了,卻見長生仍站在屋子中間紋絲沒動。
「幹嘛呢?睡覺啊。」荷花疑道。
長生依舊沒吭聲。
荷花奇怪,又有些擔憂,扯了下他的胳膊道:「怎麼了?」
長生就跟被攝了魂兒沒聽見似低著頭站在那兒。屋子裏黑漆漆的,兩人又才做了背人的事兒,荷花不免有些心虛,只道:「你別嚇唬我,怎麼了,倒是說話啊!」
仍然沒得到任何的回應,荷花急得緊忙把屋裏的燈點亮了。長生直直的站在她眼前,低著頭不動也不吱聲。荷花才要急得發問,忽的目光一錯,發現了狀況:長生的褲襠連著褲腿濕了一片。
一陣既尷尬的沉默,荷花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只怕長生難堪,又忙作出一副輕鬆隨意的樣子道:「沒事兒……沒什麼……」一邊說一邊從櫃子裏給拿了條褲子遞給他,道,「你先換條乾淨的,我給你弄點兒水來擦洗擦洗……」
長生並不接,仍舊低著頭愣愣的站著,雙手用力的攥著拳頭。荷花想他大概是羞臊了,也不好再多說,只把褲子放在炕頭,自己去灶房燒水。待她端了溫水回來的時候,見長生已經上床躺下了,他把自己整個兒蒙在被子裏,捂得嚴嚴的。那條乾淨的褲子仍平平整整的放在炕頭上,卻沒見髒褲子。
荷花把水盆放到桌上,湊到炕邊小聲道:「長生,我端了溫水,你擦洗擦洗……」
長生沒應,荷花又道:「那褲子你脫下來,我給你洗洗……」
長生蒙著被子一動不動,好像睡著了的樣子。荷花更軟了語氣,只跟哄孩子似地柔聲道:「穿著褲子多難受,把褲子脫了睡著舒服。」
只不管荷花說什麼,長生始終一聲不吭。荷花想他這會兒必然臊得很,想來是不好意思與她說話,她若要再說怕要惹得他惱羞成怒。是以也不敢再勸他,只把燈熄了,自己爬上炕躺下。可她總不能讓他就這麼 穿著尿濕的褲子睡覺,她靜靜的躺了半晌,待估摸著長生該是真的睡了,便悄悄的坐了起來,小心翼翼的去掀他的被子,想趁他睡著了幫他把褲子脫了。只她才掀開一個被子邊兒,長生就像受了驚的小豬崽兒似的蜷著身子躲開了,他用力扯了扯被子,把自己包成一個大蠶蛹,緊緊的貼在牆上。
荷花也不敢再動,不過她才掀了一個小角,卻見長生是光著腿沒穿褲子。她想大概是自己才看漏了,可也是,長生縱是傻,縱是臊,也不能穿著尿濕的褲子睡覺。
次日清晨,荷花在屋子裏尋了個遍,依舊沒見那褲子的蹤影,隨口問道:「你把褲子脫哪兒了?」
長生認真的疊著被子,完全不搭理她。
荷花望著長生,心道必是他羞臊給藏起來了,無奈的撇了下嘴,心說那褲子沾了尿,騷哄哄的不怕尋不著。
早飯時候,四奶奶有意無意的提到夜裏的狗吠和鑼聲,只問荷花聽見沒。
「啊……嗯……」荷花含含糊糊的應著,她知道這事兒大概瞞不住四奶奶,也只能瞞多久是多久罷了。
四奶奶道:「聽見了?怎沒看你屋裏有動靜?」
荷花只做無事的的樣子道:「大半夜睡得正香也懶得動……我聽那動靜,不定是哪家走水遇賊了,我這樣兒的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四奶奶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似是信了荷花的話。
荷花暗下松了口氣,下意識的瞥了長生一眼,昨兒卻忘了囑咐他守秘密了,只怕他這會兒愣頭愣腦的突然給她揭了底。她這眼神兒才瞄過去,卻見長生忽地放了碗筷,站起來跑出屋子,很急似的直沖進了茅廁。
四奶奶皺了眉頭:「這是怎麼了,這一早上光看他跑茅廁了?」
「呃……大概是昨兒晚上水喝多了……」荷花隨口敷衍著,心中卻不免擔心,只想昨兒長生必是憋了許久,沒轍了才尿了褲子。說來這尿個褲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只別再憋出個毛病來。這麼一想又不禁生了自責,心知若不是她囑咐長生不許動,他也不至於如此。
四奶奶不知其中緣故,也未深究,只隨口道:「往後別讓他大晚上喝那麼多水,對身子不好,眼瞅著天兒冷了,夜裏起來解手容易著涼。」
「嗯,知道了。」荷花望著茅廁心不在焉的應了。
荷花沒數長生這一早上去了多少次茅廁,只見他一趟又一趟,每次進去都要待上好長時間,她甚至懷疑他其實是不是在鬧肚子,可她也不敢問,怕長生面上掛不住,不過看他的臉色倒也不像瀉肚的樣子。
早飯後歇了一會兒四奶奶和長生便先後走了,荷花收拾完東西就回屋尋長生那條髒褲子,只她 把所有能翻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沒尋到。她尋了一上午,最後終於在茅廁裏發現了那條髒褲子,浸在汙物裏漚得不像樣。
荷花再勤儉會過日子,也不能下手從茅坑裏把褲子撈出來,就算她有這個膽子,也實不忍心洗乾淨讓長生繼續穿。她大概能理解長生的心思,只可惜糟蹋了一條好褲子,那是長生唯一一條沒打補丁的褲子了。她想著等過年趕集的時候用自己攢的一點兒私房錢給長生扯快新布,做條新褲子,畢竟他這次全是為了幫她。
中午,荷花照例去山上送飯,路過三姑六婆圍聚的井邊時,見幾個女人正聊得熱火朝天,一個個都跟親眼見著似的,只把昨兒夜裏的事兒說得繪聲繪色,就好像眾人沖進屋子的時候陳寡婦和馮瘸子還在被窩兒裏親熱。荷花心裏冷笑了兩聲,若無其事的從眾人身邊經過,眾人說得正歡,也根本沒人注意她。
荷花像往常那樣跟長生在山上幹了一下午,長生依舊像早晨一樣,時不時就要撂下東西,紮進附近的密林裏去方便。次數多了,荷花不免擔心,只想他從早晨到現在一口水都沒喝,那兒來那麼多尿。
後一次長生又急匆匆跑進了林子,荷花便也悄聲跟了過去。她躲在一塊兒大石頭後面遠遠地望著,見長生跑到一棵大樹底下背對著她站著,快要憋不住了似的解褲子掏傢伙,可站了好半天也沒個動靜。
那邊荷花探著脖子張望,這邊長生則是低著頭呆呆的看著自己的傢伙,不甘心似的捏著抖了抖,依舊啥也沒有,他抿著嘴又等了一會兒,終是慢吞吞的提好了褲子。
荷花連忙轉身離開,回到空地上假裝幹活兒,見長生從林子裏出來,抬頭對他笑了笑,沒話找話的道:「你今兒晚上想吃什麼啊?」
長生悶著頭不吭聲,拿了個小四齒蹲在地上刨雜草。
荷花湊上前道:「我看了咱家還有一點兒白麵呢,今兒晚上咱吃好的,咱吃白麵饅頭好不好?」
長生沒理荷花,卻是站起來走開了,蹭到更遠的地方蹲著幹活兒。
荷花討了個沒趣兒,心說長生這臉皮兒怎麼比大姑娘還薄,也不知這彆扭要鬧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