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只說荷花娘送走了荷花就回了家,一上午心神不寧,又不敢告訴荷花爹,直到過了晌午幾個人仍沒回來,這才瞞不住的說了實話。荷花爹當時就竄兒了,只說你那閨女兒子是啥脾氣你不知道,去了還能有好兒?就仨倆人兒大老遠跑人家村子裏犯橫,擎等著挨打呢!荷花娘說叫了大丫頭去攔了。荷花爹氣的直罵人,說她一個姑娘家管啥用,到時候你仨娃子白養了!荷花娘本來就擔心,聽了這話嚇得腿都軟了,也不知怎麼好,只管嗚嗚的哭。荷花爹也顧不得多想,緊忙上村裏招呼了二十來個男人往王家莊奔。

眾人才出了村子沒多遠,便見荷花幾個人趕著馬車回來了。大夥兒見幾個人平平安安的沒什麼事兒,都松了口氣,拍了拍荷花爹的肩膀,說了幾句寬慰的話各自回家了。

荷花幾人折騰了這半日多,早飯午飯都沒吃,這會兒饑腸轆轆的全沒了精神,跟著她爹一路回了家。

下了車,荷花故意拉著長生落在了後頭,待其他人進了院,她方站住,轉對長生道:「餓不餓?」

長生耷拉著腦袋嗯了一聲。

荷花把門鑰匙塞給長生,道:「你再忍忍,回家等著我,我晚點回去給你做頓好的。」她不知她爹一會兒要怎麼發落他們,她不想長生憑白跟著挨駡,也怕長生犯了愣勁兒,跟她爹頂起來。

長生一路上都低著頭不說話,這會兒抬頭望著荷花,沮喪的道:「我知道我闖禍了,你生我的氣了吧。」

荷花寬慰的笑了笑,道:「你今兒護著媳婦兒了,我歡喜著呢,幹什麼生氣。」

長生道:「那幹什麼不跟我回家。」

荷花道:「我回娘家有點兒事兒。」

「我跟你去。」

「不用,你不是不願意來這兒嗎,回家等著我就行,我一會兒就回去,」

長生不情願的望著荷花,等著她改變主意。

「回吧。」荷花又囑了一句。

長生泄了氣似地腦袋一垂轉身走了,走了兩步又不放心的回頭看。

荷花向他揮了揮手,轉身進了院。

因春來是姑爺,荷花爹不好如何與他為難,只把荷花姐弟三人叫進屋裏說話,他並沒有立時與他們發火,只盤腿坐在炕上,擰著眉頭問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兒。荷花把打架的事兒瞞了,更沒提長生那一拳和她給人家下跪的事,只說她趕到的時候桃花他們並沒動上手,正跟王家人在理論,後來確是說得有些急,才要動手正趕上有位輩分高的老爺子過來,她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那老爺子也沒特別護短,兩邊兒都教訓了一番,這事兒就這麼算是了了。

荷花爹聽得將信將疑,又問桃花和大寶,兩人自然隨著荷花的話。荷花爹這才沒了疑問,只把桃花和大寶罵了一頓,說那王家莊可是你們倆小犢子隨便鬧騰的,那村裏的王二爺早年是打過仗抗過死人的,真要護起短來要了你們半條命去。荷花聽了直後怕,大寶倒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嘟嘟囔囔的不服氣,仍在為杏花抱不平。荷花爹上來就是一腳,罵咧咧的說你小子早晚給我闖禍,我這老命就得搭在你身上。荷花和桃花從旁勸慰了幾句,這才暫且壓了她爹的火。

三人從屋裏出來的時候,外面已零星飄起了雪花。荷花娘眼睛紅腫的迎了上來,拉著他們三個去灶房吃飯。桃花惦記著孩子,先帶著娃子去餵奶。荷花也吃不下,心裏惦記著一人在家挨餓的長生,可家裏這兒也放不下,先安慰了她娘幾句,便又進了裏屋拉著杏花說話,待把杏花安慰好了,天也黑了。

荷花出了屋,想去灶房跟她娘說一聲再走,走到門口的時候,卻聽她娘在和桃花說話,但聽她娘歎著氣道:「聽大寶說,你姐給人家下跪了?」

桃花氣道:「那小子怎麼比娘兒們還嘴碎!」

荷花娘道:「又不告訴你爹,跟娘說說又咋了。」

桃花道:「我姐那是能屈能伸,要不是這個,我們幾個今兒不定怎麼回來呢。」

荷花娘道:「瞧你說的,娘能不知道這個,大寶也是這個話。」

桃花又道:「不過話說回來,也就是我姐忍得住,要換了我,打死我也跪不下去。」

荷花娘道:「你姐是老大,想的比你多,也虧得有她去了,我今兒聽你爹說的,嚇得我心裏現在還撲騰呢,好在都平平安安的,明兒福根來讓你爹好好敲打敲打他,也就算了了……就是委屈你姐了……」

桃花跟著歎了口氣,又道:「要我說我姐也是自己給自己找委屈,只管跟人說長生是傻子,誰還能跟他計較了?傻子打死人官府都不問罪呢。」

荷花娘道:「你這妮子,白著你姐疼著你,一點兒不知道心疼她,這話你讓她怎麼說出口,不是往她心裏扎針呢嗎。」

桃花道:「要紮也不是我紮的,是我爹非要她嫁傻子,要算您跟我爹算賬去。」

荷花娘罵道:「這丫頭,越說越犯混了不是。」

桃花嘻嘻笑了兩聲,撒嬌似地道:「我也沒說啥呀,我不是替我姐不值嗎……再者說,我也沒說長生不好啊,傻雖傻,可關鍵時候知道護著我姐,這就是好的,再跟王福根比比,高出一大截子呢。」

荷花娘長歎了口氣道:「你這倆姐姐啊……我一個也放心不下……你二姐先不說,就說你大姐吧,原以為長生是個老老實實的孩子,這麼瞅著敢情也有嚇人的時候,往後他要有事兒沒事兒的就打個人,你姐還不得給人家跪一輩子……我更怕他哪天跟福根似的犯渾,再跟你姐動了手……你姐哪兒打得過他……」

桃花道:「瞧您說的,長生是腦袋傻,又不是瘋子,哪兒能沒事兒老打人了?您打小兒看他長起來的,可見過他打過人嗎?就今兒跟人動了手,還是為了我姐……人家那是疼媳婦兒,倒疼出不是來了?」

荷花娘道:「說是這麼說……可他那腦子……唉……」

灶房裏沒了聲音,荷花知道她娘那沒說出來的半句話是什麼。不論她娘平日怎麼與她說的,可心裏到底還是把長生當個傻子看。

她心裏難受,明明娘和妹妹的話全是心疼體恤她的,對長生也沒說什麼不是,可她就是覺得委屈,不是替自己,而是替長生覺得委屈,長生哪點兒不好了,憑什麼總要被人背後傻子長傻子短的叫著。

她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把眼淚生生憋了回去,聽著屋裏沒有話了,才拍拍門,掀了簾子進去,道:「娘,我走了」

荷花娘站來道:「趕緊回去吧,長生還在家餓著呢,你等會兒,我給你裝上吃的。」

荷花道:「不用,我回去做。」

荷花娘道:「回去再做得什麼時候才好,都一天沒吃飯了,男人都不禁餓,多帶點兒。」一邊說一邊拿了籃子給荷花裝吃食。

「不用,您甭拿了,我回去做一樣的。」荷花說完便轉身走了。她心裏有點兒犯脾氣,覺得你們都叫我男人是傻子,我才不吃你家的東西呢。她知道她娘這麼疼她,她卻在這兒使這小性兒著實混賬,可還是忍不住這麼想。

荷花急匆匆的出了院子,才一開門便愣住了。

大門外的石階上孤零零的坐了一個人,只跟凍僵了似的整個人蜷縮著一動不動,頭上肩上落了一層的雪。

荷花呆了一刻,喚道:「長生……」

長生慢悠悠的回了頭,看見荷花,站了起來。

荷花趕忙前幫他把身上的雪拍掉,他臉上凍得紅紅的,嘴唇兒都有些發紫,她伸手去摸,冰得嚇人。

「不是讓你在家等著我嗎?你來多久了?怎麼不拍門進屋?!」荷花心疼得有些生氣。

長生沒答,低頭看了看荷花的腿,又默默的轉過身去,背對著她蹲了身子。

荷花立時明白了長生的意思,心口被揉了一把似地,眼淚一下就上了眼眶兒,她站著沒動,望著長生的道:「你沒走是不是?一直在這兒等著來著?」

長生回頭望著她,道:「我等著你一起走,我背你回去。」

荷花心口一緊,哽咽著罵道:「王八蛋,說了讓你回家了!偏不聽!不走你倒是進屋啊!長手幹啥使的!咋不知道拍個門,凍壞了咋辦!」話才說完眼淚就唰的掉了下來,。

長生沒吭聲,又往下蹲了蹲。

「幹啥呢,人家心疼你還要挨駡啊。」身後忽然有人說話。荷花緊忙抹了眼淚,回過頭,但見她娘和桃花提了飯籃子跟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院門口,桃花一臉戲謔的打趣。

荷花娘急著道:「瞧瞧這凍的,趕緊進屋暖和暖和。」

桃花笑道:「娘,您甭操心了,人家急著背媳婦兒回家呢。」

荷花聽了這話心裏五味俱全,有酸有暖有羞臊,還有種說不出來的滿足。

荷花娘道:「那也不能這麼走了,等著我拿大寶那棉帽子去。」說完便忙回屋去拿。

桃花推了荷花一把道:「傻愣著幹啥呢,我姐夫那兒等著你呢,夫妻倆還害臊啊。」

荷花瞪了桃花一眼,轉頭去看長生,他仍愣愣的撅著屁股等著她趴上去。她想哭又想笑,抿了抿嘴角,大大方方的趴在了長生身上。

長生站起來穩了穩,背著荷花走了。

沒一會兒荷花娘從院子裏拿了帽子出來,見人不見了,對桃花道:「怎麼讓他們走了,帽子也沒戴,吃食也沒拿,你快給送過去。」

「哎呦,得了,我姐還能把相公給餓死啊。」桃花挽了她娘的胳膊,笑道,「這回您放心了吧,長生那股子傻勁兒一點兒沒糟踐,全用在疼媳婦兒上了。」

荷花娘笑了笑,揚著脖子往荷花和長生離開的地方望瞭望,長出了一口氣,道:「你姐受的委屈多,合該她有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