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長生受了涼,第二日一早便沒什麼精神。荷花把炕頭燒得熱熱的,又熬了一鍋熱湯給他喝了捂在被子裏發汗。長生身子壯,這病沒發起來便扛過去了。因在家陪著長生,荷花也沒回娘家,後來聽她娘說王福根拿了東西來家裏拜年,被她爹叫到屋裏單獨說了一會兒話,出來後人倒是顯得規矩老實了,跟杏花說了些好聽的,接了回去。

幾日之後,荷花又約著桃花拿了東西去了王家莊,說是給杏花嫂子賠不是的,其實也是為了看看杏花回去之後過得如何。荷花不知是因為王二爺的那些話起了作用,還是她爹說了什麼話把王福根嚇著了,總之王家人見了她和桃花雖沒親戚的熱情,面子上倒也過得去,說幾句不冷不熱的話,也就隨她們坐著。

杏花說這幾日過得還好,王福根也比頭先待她好了,只怕她和婆嫂們不合,這幾日正想著分家的事兒,打算分完了房子在兩家之間起一道牆,往後各過各的,也少些摩擦。荷花和桃花也覺得這是個法子,至少少給了那些人找茬的話柄,也能過得安生些,兩人又與杏花說了許多寬慰的話,不再話下。

只說冬去春來,很快便到了春種時節,荷花記著她娘當日與她說的那些話,是以與長生把自家山上開出的那片不大的地種下之後,便到她爹跟前兒張羅著讓長生過去幫忙。荷花爹雖應得無所謂,心裏自是受用。原他家裏的地再加上霍家的那半畝聘禮,又嫁走了荷花,地多了,幹活兒的人少了,只靠他和大寶兩個到底辛苦。

至於長生,荷花倒也不用怎麼勸說解釋,那半畝地本來就是他爺爺留下的,後來他爺爺過世,他十一二歲就開始跟著四奶奶下地幹活,待到十五六長了起來,這地裏的活計便全是他的了,感情自不必說,他又不是個會偷懶耍滑的人,幹起活兒比荷花爹和大寶還不惜力。

每天一大早他便拿了家什下地,見了荷花爹和大寶也不打招呼,沒看見似的悶頭幹活兒,到晌午了,照樣是不打招呼的回家吃飯,眯一小覺,下午接著去幹。

時有村民從田邊路過,都要望上長生幾眼,笑著對荷花爹說你這女婿算是找對了,真給你賣力氣啊。荷花爹不管心裏受不受用,總會看不上眼似的回上一句:「幹得多,吃得還多呢。」

荷花爹這話說的不錯,長生是吃得多,但是很講究,他只吃自家的東西。

午飯回家吃自不必說,每日下午,荷花娘會送些吃食和水過來,遞給長生的時候他從不接著,依舊掄著膀子幹活兒,又或者獨自一人走到很遠的地方坐著。等荷花來了,從她娘那兒拿了餅子給他送過去,他會很不安的往荷花爹那邊兒望望,然後用力的搖頭:「不吃他家東西。」

荷花想長生大概是記恨著他爹說他「能吃」的話,不論她怎樣往他手裏塞,他就是不拿著,急了會用力仍在地上,翻著眼皮氣鼓鼓的瞪她。荷花無奈,只得依了他,每每自己在家單為他做了吃食送來,又或者她娘帶著做好吃食先繞道去她家,把東西分成兩個籃子,一人提一份兒給地裏送去,長生才會心安理得的受用。

除了對荷花爹帶著不安的敵意,對其他人長生倒是好的。

大概是見了上次他護著姐姐的英姿,心裏算是認了他這個姐夫,對於長生的愛答不理,大寶倒也習慣了似的不在意。時候長了,長生也不再視大寶為空氣,心情好的時候會多看上他幾眼,沖他點個頭、搖個頭之類的,或許還會應個「嗯」或者「哦」,表示自己聽到他說話了。

若小寶碰巧在場,便會笑嘻嘻的上前,得意的對大寶道:「他不跟你玩兒,他和我是一頭兒的,是我的手下。」說完沖著長生燦爛的一笑,「是不?」

長生看著小寶愣愣的想一會兒,含含糊糊的點頭。

小寶見了便會沖大寶吐下舌頭,然後開心的在田地裏帶著小狗跑圈兒。

晚上回家,長生躺在被窩兒裏問荷花「手下」是什麼意思。荷花仔細的想了想給了他解釋。第二日小寶再問的時候,長生便會認真的糾正:「不是,我是我媳婦兒的手下。」

日子一天天的過,才進了四月份,四奶奶便在周夫子的陪伴下回來了。

除了村裏的人驚詫於「私奔的野鴛鴦回巢」,荷花也是大吃一驚,只怕是因為四奶奶的病有了什麼了不得的事。她背著長生緊張的詢問,四奶奶回說沒事。她不放心,又偷偷去問周夫子。周夫子笑著說她身上的病是見好,只再不讓她回來看著長生,怕是要想出別的病來。

荷花放了心,又細問了問,病上的事兒她聽不懂,只聽周夫子說他家裏的老爺子給四奶奶看了病,有些好轉,這回又拿了兩個月的藥回來,等藥吃完了還要再回去看看。只要長久這麼調養著,雖不能除根,維持現狀也是好的。

最開心的要數長生,他一連幾日黏在四奶奶的屁股後頭,走到哪兒都要跟著,後來不黏了依舊不能放心似的,有時好好幹著什麼事兒,忽然想起來了,便揚著脖子大喊一聲「奶奶!」,聽見四奶奶應了,便一抿嘴心滿意足的笑笑,繼續幹自己的事兒去。

晚上的時候,長生坐在四奶奶的炕邊兒上跟四奶奶說話,把自己這段時間來做的所有的好事對事一件件的講給她聽。四奶奶一直彎著嘴角,笑容就沒收過,等聽完了就從袋子裏抓了幾大把花生獎給長生。長生喜滋滋的接過來,把花生放在炕頭,一顆一顆的數進自己的小盒子裏:「這是我給荷花拿豬尾巴的,這是我給荷花送東西的,這是我給荷花捂腳的,這是我給荷花撓癢癢的……」

荷花給四奶奶打洗腳水進來,聽見長生在四奶奶身邊兒樁樁件件的念叨不免臉臊。四奶奶抬頭看看她沒言語,笑容裏多了些別的意味荷花見了有些吃驚,自打她嫁進來,就沒見過四奶奶笑得這麼舒心過。她想可能是因為終於又見了長生,也可能是因為她的病總算有了好轉,還有可能是走的這幾個月發生了什麼其他的事兒,直覺告訴她定是與周夫子有關,因為周夫子的笑容好像也比以前抒懷了許多似的。

長生卻沒那麼多念頭,仍是自顧自的低頭念叨自己做的好事,念到最後卻有些犯難,因為好多時候荷花都對著他開心的笑,可是他並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對的事。他摸著一大堆圓滾滾的花生冥思苦想了好久,最後數了幾十顆花生放在手裏,一塊兒扔進小盒子:「這些是我逗荷花笑的!」

四奶奶臉上的笑容卻是更濃了些,又抬頭去看荷花,看得她一陣陣的羞澀,像個新嫁人的小媳婦兒似地,紅著臉去捅長生:「別嘟囔了,趕緊讓奶奶睡覺吧。」

「哦。」長生開心的應了,把沒數進盒子裏的花生全都還給了四奶奶,想了想,又從裏面拿了一個放進盒子裏,道:「今天晚上我也幫荷花捂腳,這是今天的。」

荷花臊得再待不住,放下東西扭頭出屋了。

晚上睡覺,荷花使小性兒似地故意把被褥拉開,長生便扯著自己的被褥貼過去,荷花再扯,他便再追,直到兩人從炕的這頭睡到了另一頭。荷花躲無可躲,瞪他一眼,翻了身沖著牆不理他。

長生望著荷花的後腦勺靜靜地躺上一會兒,便悄悄的掀開自己的被子鑽進她的被窩兒裏去。

荷花拿手肘子頂他一下,道:「誰讓你進來的。」

長生道:「我給你捂腳。」說著從後面抱著荷花,用腳去蹭她的腳,一下一下,弄得她又舒服又癢癢。

「混蛋,又拿我換花生……」荷花小聲罵了一句,給自己找個了舒服的姿勢,靠進了長生的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