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番外】荷花爹(上)

荷花爹還沒有荷花的時候不叫荷花爹,他大名叫李忠,小名叫狗子,家裡哥兒仨他是老大。他八歲的時候村裡鬧了一場瘟病,他爺爺、他奶奶、他爹和六歲的大弟弟全都死了,家裡只剩了母子三人相依為命,他小弟弟身子骨也不太好,她娘在疼護小兒子的同時,把所有的指望都放在了他身上。

怎樣才能不辜負他娘的期望呢?年少的李忠覺得就是打架必須厲害,將來頂門立戶,沒人敢欺負他們家人。所以他自小兒跟人家打架就不要命地招呼,甚至還時不時的與人家挑釁,為的就是立了威風,時候長了人家倒也真就怕了他,又給了他一個李瘋狗的綽號。對於這個綽號他心裡其實是頗為滿意的,他覺得這說明人家對他心存敬畏。

李忠十四歲的時候,他娘就開始給他張羅親事了,老太太是怕什麼時候再來個天災人禍,老李家就此絕了根兒,先給大兒子討房媳婦兒,生他三五個孫子,如此也就不怕老天爺往回收人了。

李忠一個半大小子對於娶媳婦兒這事兒不怎麼上心,但對男女之事卻已經有了懵懂的認知。他經常和村裡幾個同齡的男孩兒摸去村外的河溝子,躲在暗處偷看女人洗澡,看出火來就把手伸進褲襠裡自己解決。幾個頑劣的男孩兒在一起說笑,總說哪天要約好了一起去鎮上找兩個小妓開開葷,自然每次也都是圖個嘴上痛快,並沒有人真的跑去鎮上幹這勾當,倒不是有多潔身自好,只因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沒人捨得掏這個錢。

十五歲那年,李忠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個春天。那天他本和同伴兒說好了去河邊兒掏鳥蛋,結果人沒來,他自己一個人在河邊轉悠了半天,爬樹上摸了幾個鳥蛋揣進懷裡,準備回去給家裡改善伙食。他正要下樹的時候看見樹底下站著一個女孩兒揚著脖子望他。

「你是在摸鳥蛋嗎?」女孩兒歪著頭,兩隻手捲著自己的大辮子,眨著眼對他笑,白嫩嫩的小臉蛋兒上透出兩抹淡淡的紅暈。

李忠心坎兒一顫,一時間竟有些語塞。這女孩兒他認得,與他家隔了幾個村子,他曾偷看過她在河裡洗澡,白花花的身子,比他曾經看過的哪個女人都好看。

李忠從樹上跳下來,沒意識到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在人前紅了臉,他愣了愣,把懷裡捧的鳥蛋遞過去,訥訥地道:「你要嗎?」

女孩兒衝他一笑,伸手接過來,不無羞澀地道:「謝謝,下回我有什麼好吃的也給你,你叫李忠吧,我聽他們說過……」

聽女孩兒知道他的名字,李忠頗有些得意,問道:「那你叫什麼?」

女孩兒盈盈一笑:「我姓陳,叫翠英。」

那天,李忠望著陳翠英離去的背影,一個人在河邊傻站了好久。

他心裡有了人,回去之後便著意打聽這個陳翠英的事兒,只打聽的結果卻讓他頗為失望。人說這陳翠英已不是大姑娘了,說她十二三歲的時候走丟了幾日,說是走丟,其實是被賊人拉進山裡糟蹋了好幾天,說找回來的時候身上的衣裳沒一處好的。還說這陳翠英自那之後就破罐子破摔似的,成日裡倒持得花枝招展的,看男人的眼神兒都帶鉤子。

李忠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失落至極,他腦子裡始終忘不掉在樹下仰頭望他的那張俏生生的臉蛋兒,她笑得那麼甜,怎麼可能不是正經姑娘呢……可若真是正經姑娘……大概不會大白天的在河裡洗澡吧……也許她家沒地方呢,而且她也不知道會有人躲在暗處偷看……

李忠想了好些日子,想得他五脊六獸,終於忍不住去了陳翠英他們村找她,他把她攔在了河邊野地裡,直問她是不是人家說的那種人。

陳翠英沒回答,只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淚。

李忠心裡一下子就軟了,說了幾句好話也沒見效,她反而愈發哭得厲害了。也不知是怎麼個心思,他忽然就把她給抱住了。

陳翠英掙紮了兩下便軟軟地依在了他懷裡。她說她是被人糟蹋過,十二歲那年她自己一人去她姨家,半路上被兩個歹人捂了口鼻拉進了林子裡,噩夢似的整整過了三日,才被她家裡帶人尋了回來。自那之後她好長時間沒敢出門,外面都是說她的閒話,她光上吊就吊了三回,後來看她爹娘苦得很,才斷了這念頭。她想自己是被人糟蹋了,又不是不檢點地勾搭爺們兒,憑啥要受人家白眼兒。便是將來沒個好婆家,自己也不能苦了自己,只一輩子守著爹娘過日子便是了。

李忠聽了把她抱得更緊了,只說你放心,我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娶你做媳婦兒,往後有人敢說你閒話,我就揍死他!

陳翠英吸了吸鼻子,軟綿綿地喚了他的名字,徹底把他的心給喊化了。

李忠打定了主意要娶陳翠英做媳婦兒,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跟他娘提,她娘便跟他說已給他定好了親,對方姑娘模樣兒雖不出挑,但性情是極好的,過了門兒保管是個賢惠的。

看著他娘的歡喜模樣,李忠開不了口了,他看著她娘吃得千般苦頭把他們兄弟拉扯大,心裡立了誓一輩子孝順娘,半點兒不違她的意。

幾日之後李忠去找了陳翠英,一臉愧疚地把這事兒與她說了。

陳翠英低頭咬著嘴唇,好半天沒言語。

李忠攥著拳頭道:「翠英,你打我吧,我對不起你,我不能違我娘的意思,她拉扯我們哥兒倆不容易……我……我對不起你……我心裡有你,真的有你……」

陳翠英搖頭道:「不關你的事,我也沒指望著真能嫁給你,我只要知道你心裡有我就行……」

她越是這麼說,李忠越是自責難受,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沉默了半晌,陳翠英上前抱了李忠的腰,惦著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李忠身上一酥,瞪著眼望著她。

陳翠英貼在他身上,柔柔地道:「忠哥,翠英這輩子做不得你媳婦兒了,我也不求別的,只求跟你好一場,往後我回想起來,唸著有你這麼個好人疼過我,我怎樣都值了。」

李忠瞪著眼傻了,呼哧呼哧地喘著粗氣:「不……不行……我娶不了你……我……不能……」

陳翠英道:「我早就不是乾淨身子了,往後嫁不嫁得人還不知道呢,便是我現在乾乾靜靜的,我也想給你,別人我誰都不想給……忠哥……你是不是……嫌我不乾淨,嫌我髒……」說完兩眼盈盈含了淚水。

李忠再沒說一句話,抱著陳翠英滾進了一旁的草叢裡。

三個月之後,李忠成親了。

洞房花燭夜,他看著自己滿面嬌羞小媳婦兒,心裡卻想著陳翠英,想著自己如何對不住她,他甚至想等過個一二年,等家裡環境好了,跟他娘說說把陳翠英娶進來做小,雖然有些對不住翠英,但她那麼念他,大概也會同意的。

只他沒想到,兩個月之後,陳翠英卻是嫁了人了,還是嫁來了他們村。成親那日他也去了,陳翠英蒙著蓋頭,他看不見她是怎樣的表情,只當天他喝了好多的喜酒,大醉了一場。

陳翠英因早年的事多少有人說閒話,她相公大抵也是真心待她好,成親沒兩日便帶著她離了村子,去外面討生活了。

李忠也不是拖拉寡斷之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在鬱悶了一段時間之後,他也就慢慢走出了在這段情,把陳翠英這個人鎖在了心底。況自己媳婦兒吳氏又真真是個溫柔體貼的,孝敬婆婆,善待小叔,對他又是放在心坎兒上疼著,伺候得無微不至,年紀輕輕的小兩口,磨合了一段日子也便有了感情,他便愈發不想陳翠英了。

沒多久,吳氏有了身孕,一家人都歡喜雀躍,他娘更是日日求佛,只盼是個男孩兒。

晚上吳氏窩在李忠懷裡,撒嬌說萬一要是個姑娘怎麼辦啊。李忠摟著媳婦兒喜不自勝地道:「那咱就接著幹,生他十來個,怎麼著也得有一半兒小子吧。」

吳氏笑道:「生那麼多怎麼養啊。」

李忠道:「你還怕你爺們兒養不起孩子怎的,養家餬口的事兒全靠你男人了,你就只管伺候咱娘,多給我生幾個娃子就行。」

吳氏足月生下了一個女孩兒,李忠娘明顯很失望,頭回做爹的李忠卻樂得不行,成日裡抱著閨女不撒手,直勸他娘說頭一個生姑娘好,將來可以帶弟弟。畢竟是李家的頭一個孩子,再聽李忠這麼一勸,李忠娘也便沒了抱怨,只說這兒媳婦兒進門頭一年就能生個娃子也算是好的了,好歹都年歲小,將來有的是時候生小子。

李忠給女兒取名叫李荷花,他說女孩兒就得叫個「花」才好聽,往後再有姑娘就杏花、桃花、梅花地挨著叫下去。李忠娘聽了呸呸直啐他,說你這烏鴉嘴,什麼再有姑娘,往後的都是小子!李忠只嘿嘿一樂,繼續抱著閨女玩兒去。

什麼叫戲言成真,一語成讖,李忠算是明白了。他只那麼隨口一說,沒想送子娘娘卻似認了真,又接二連三地把杏花、桃花給他送來了。要說吳氏這肚子也算是爭氣了,進門四年生了仨孩子,可偏偏一兒子沒有,小桃花生下來的時候,全家人一點兒笑模樣兒都沒有了,由是李忠娘,甚至說了讓他再討一房的話。

李忠也就當年和陳翠英好的時候動過娶小的念頭,後來陳翠英嫁人走了,這念頭也就跟著消了。如今聽他娘提了,他一時有些犯愣,但聽她娘道:「你媳婦兒性子沒得挑,做事兒也勤快,娘不嫌她別的,只我看她是沒生兒子的命了,她再好,咱老李家也不能為了她絕了後。明兒我就找張嬸子去,讓他幫你踅摸踅摸,這回咱也不挑身家,只要是老老實實能生兒子的就行。」

李忠扯了扯嘴角道:「這哪兒有個準兒,誰能保證誰準能生兒子啊……」

李忠娘道:「准不准的也得娶個小的,反正你媳婦兒是生不出了。」

李忠低著頭沒敢言語。

李忠娘道:「那就這麼定了,一會兒你跟你媳婦兒說去,她不是那不講理的人,自己生不出兒子來也怪不得別人。」

「嗯。」李忠應了一聲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又站住,躊躇了一會兒回過頭道:「娘,要不算了吧,我不想娶小。」

李忠娘有些吃驚,瞪眼望著李忠。

李忠只隨口解釋道:「再娶個人進來不還得多張嘴嗎,萬一也是生不出兒子的可不是不划算了……我看荷花她娘倒是挺能生的,才四年生了仨了……其實怨我,我當初不該說什麼再生姑娘的話……」

李忠娘瞪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想說再讓我等兩年,等她把四丫頭生下來,荷花、杏花、桃花、梅花都湊齊了,再往後就是男孩兒了?!」

李忠不敢說「我就是這意思」,只訕訕地道:「再等兩年吧,我看她下一個就能生兒子了。」

李忠娘咚咚戳著拐棍子,罵道:「兒大不由娘,左右你是當家的了!人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我還不信,如今是看明白了!你愛娶不娶!將來老李家絕了後,我大不了上地底下挨你爹罵去!你自己沒兒子送終也誰都別怨!」

李忠見他娘動了怒,噗通一聲給他娘跪下了,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李忠娘罵道:「你別給我磕,給你媳婦兒磕去,她要是能生個兒子,就是讓我給她磕一個也行!」說完起身回屋了。

李忠從小沒說過一句逆他娘意的話,這回為了媳婦兒背了他娘的意,心裡自責得很,胸口憋悶著回屋了。

吳氏見相公進來,小心翼翼地道:「我聽娘好像生氣了,說什麼了?」

李忠見了吳氏,想起她娘最後說什麼自願給他媳婦兒磕頭的話,心裡扎得慌,只覺自己當真是娶了媳婦兒忘了娘的不孝子,不免遷怒道:「你說能說啥!你說你這肚子是啥做的,人家怎麼咣噹噹全生的兒子,到你這兒就變了丫頭了!頭先不跟我說這胎懷著跟老大老二不一樣了!敢情是哄著我玩兒呢!」

吳氏被他忽然這麼一吼,嚇得愣住,忍不住吧嗒嗒掉了眼淚。

李忠皺眉罵道:「哭!哭!你還有臉哭!你再哭我把你扔出去信不信!我再娶個小的回來你信不信!」

吳氏不敢哭了,用手緊忙摸了眼淚。李忠這一吼,把炕上睡覺的杏花、桃花給嚇醒了,兩個小娃兒一併哇哇哭了起來。吳氏緊忙抱起來哄,李忠卻被這孩子哭鬧聲吵得愈發心煩,轉身出去了。

到了門口,正撞見三歲的小荷花從灶房捧著水舀子給她娘端水回來,他這一猛掀簾子,嚇得小荷花手上一抖,水舀裡的水灑了出來,潑了李忠一腳。

李忠心裡煩躁,下意識地踢了荷花一腳,罵道:「毛毛躁躁地幹啥呢!連個水都端不穩,你說你會幹啥!」

小荷花被踹了一個大屁蹲兒,往後一仰,後腦勺兒磕在了門框上。她乍一驚下有點兒傻,望著她爹愣了愣,才嘴一扁,眼淚湧上了眼眶兒。

火頭上的李忠耳聽著小荷花咣地一聲撞門框上,才有些反應過來,心裡也是咯噔一下。只還沒容他怎麼反應,吳氏便跑了出來,衝到荷花身邊兒抱了她,抬頭望著李忠泣道:「全是我的不是,你要打要罵的衝我來,打孩子做什麼,她不是你親閨女啊……」

她這麼一說,李忠倒是拉不下來臉去看荷花了,只哼了一聲摔了簾子出去。

吳氏連生了三個女孩兒,在婆婆跟前失了寵,她雖終日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可李忠娘卻總也沒個笑模樣兒,動不動的還要數落一頓,挑些不是。李忠看著媳婦兒總惹他娘生氣,少不得罵她幾句,加之另一邊他娘又總罵他不娶小斷了李家的後,他在娘那兒挨了罵,心裡煩悶便有意無意地發洩在了媳婦兒身上。吳氏成日裡受著婆婆和相公的喝罵,心裡難受委屈,眼裡總含著淚似的,讓李忠看了愈發覺得心煩,兩人的感情漸漸冷了下來,有時甚至兩三天不說一句話。

就在這個時候,陳翠英回來了。她是跟著她相公回來的,兩人在外頭沒掙下什麼家業,陳翠英的丈夫卻落了一身的病,回到家裡沒半年就病死了。

陳翠英死了丈夫,終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在家裡伺候公婆,老兩口就那麼一個兒子,白髮人送黑髮人,本來身子就差,這般抑鬱成疾,也先後過世了。

陳翠英成了陳寡婦,當年大姑娘新媳婦兒時候的俏生樣兒減了不少,人也瘦了一大圈兒,終日素服鮮與人交際說話。村裡的三姑六婆見了她這樣兒,只說當日盡聽流言錯怪了人家,這陳寡婦哪兒是招蜂引蝶的人,規規矩矩的一個女人,只可惜命薄無福。如此,街坊四鄰便對她生了同情之心,平日裡或多或少的幫襯著些。

陳翠英的遭遇李忠看在眼裡,心裡又比別人多了一份心疼。他想,若是當日自己早些開口娶陳翠英做小,她如今未必落得這個下場,甚至他當年若是能背了他娘的意,娶了陳翠英做媳婦兒,到了今日又不定是怎樣的光景……

這些他也只在心裡想想,瓜田李下,他怕給陳翠英招什麼閒話,是以心裡就是想幫她也不好伸手,只閒事假作隨意地和自己媳婦兒提起,說鄉里鄉親的,能幫襯就幫襯些。

吳氏不知相公和陳寡婦的過去,聽相公這麼說了,自然無不從命的。她自己又是善心人,是以平日裡對陳寡婦便多有關照,到了年節也不忘給她送些東西。一來二去,陳寡婦和吳氏混熟了,便光明正大地蹬了李家門,明裡是與吳氏一起做活說話,暗裡自少不得多看李忠幾眼。

李忠鎖在心裡多年心思,被陳寡婦幾個若有似無的媚眼兒勾了出來。他想起了當年那個在樹底下衝他喊話微笑的女孩兒,沉了多年的心有些蕩漾。

吳氏又懷孕了,可全家上下都認定了吳氏生不出兒子,又唸著李忠「荷花、杏花、桃花、梅花」的話,便想這一胎大抵也是個丫頭。李忠心裡唸著舊情人,對媳婦兒懷孕的事兒也便不怎麼上心了。

一個很平常的傍晚,與吳氏說完話的陳寡婦從屋中出來,正撞見下田回來的李忠,她喚了他一生大哥,便像往日那般和吳氏告別離開,出門之前有意無意地看了李忠一眼。只這一眼便讓李忠動了心,在院中轉悠了一會兒,便跟媳婦兒說去才成家立戶的三弟家坐會兒。

李忠從家裡出來,果然見了陳寡婦在不遠處磨蹭,見他跟過來便也不理,繼續沒事人兒似的往前走,繞了兩條小巷子,從鮮有人去的小路穿進了村後的樹林子,待進了深處,轉身站住了。

李忠一路尾隨而至,心裡已經冒了火了,不用多說一句,她一個眼神過來,兩人便抱在一塊兒,直接親嘴扒褲子,滾在了地上……

李忠又和陳翠英好上了,不同年少時的青澀,如今兩人只似乾柴遇烈火,一發不可收拾。

李忠一個人擔著一家老小的生計,在家裡又要受母親的責罵,要看妻子淒淒楚楚的眼神兒,要聽三個小丫頭嘰嘰喳喳的吵鬧,煩得他終日鎖著眉頭,徒增了好幾道皺紋。可在陳寡婦那兒卻只有軟語溫存,當真是另一番滋味了,陳寡婦又時不時地提一提年少的時光,讓他愈發覺得愜意抒懷,只覺在陳寡婦這兒才能得片刻的逍遙暢快。

李忠和陳寡婦舊情復燃打得火熱,不免又動了納妾的心思。他想陳翠英如今成了寡婦,他豁出去被人說兩年閒話了,只把她娶進門做小,往後也不用這麼偷偷摸摸的。再者,也能順順他娘的心,雖說陳翠英是個寡婦,可若是過門後能給他生個兒子,他娘一歡喜,怕也就不計較別的了。至於吳氏是個溫順的人,更不會有什麼旁的話,權當是找個人幫她料理家務便罷。

李忠把自己的盤算與陳寡婦說了,陳寡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趴在他身上賣力地忙活。

李忠定了心思,卻也不敢直跟他娘說想娶陳寡婦做小,只探口風似的與她他說自己想好了,若吳氏這一胎再生個丫頭,他便聽她的話娶個小的進門。李忠娘聽兒子終於鬆了口,老懷甚慰,說他這才算是孝順。

兩個月之後,吳氏生產了,出乎眾人的預料,這一胎她生了白白胖胖的大兒子。李忠娘抱著孫子眼淚都下來了,只差跪在地上給老天爺磕頭。李忠看著自己的大兒子樂了半天,心裡多少有點兒時來運轉的滋味兒。

待人散去,吳氏拉著李忠,淒聲求道:「我這回生了兒子,等我養好了身子我接著給你生兒子,你別娶小的行嗎?」

李忠愣了一愣,他要娶小的事兒沒跟吳氏說過,這會兒她突然提了,讓他有些措手不及。只到底是一起過了多少年的夫妻,看著吳氏可憐兮兮的模樣,他便心軟了,只道:「我給咱娘寬心的話你也當真,你說你傻不傻!」

吳氏鬆了口氣,臉上這才帶出些笑模樣。

吳氏生了兒子之後,李忠一直沒去找過陳寡婦。一來是自己有了大兒子,整天看著不夠他樂的;二來是娶陳寡婦做小這件事兒大概一時半會兒的成不了,他不知該怎麼跟她開口。

李忠給兒子取名叫李大寶,說這是老天爺給李家送來的大寶貝。大寶滿月的時候,李忠頗為張揚地擺了酒席,為的讓街坊四鄰看看,他李忠也不是生不出兒子,如今他有兒子了,往後他媳婦兒再生,咣噹噹都得是兒子!

只說吳氏雖是性子溫順,可終歸不是個呆愚之人,李忠和陳寡婦私通的事兒一早被她知道了,她心裡雖是委屈難受,可因唸著自己沒生個兒子,也只忍了下來。如今她得了兒子,見相公這些日子果真不與那女人來往了,心中寬慰的同時,便愈發想再生個兒子拴住相公的心。

大寶才三個多月的時候,吳氏便又懷了身子。因得了大寶的喜氣勁兒,家裡人只盼著再來個男孩兒。天不作美,或是身子還沒養好就又懷上的緣故,不到三個月,吳氏便小產了,還落了些病。

李忠見媳婦兒為了急著給他生兒子落了病,正愧疚的時候,又讓他發現陳寡婦除了他還有別的男人。

李忠火兒了,只覺自己被戴了綠帽子,他找到陳寡婦對峙,動手打了她。

陳寡婦捂著臉回嘴罵道:「你有什麼臉打我,當年口口聲聲的說要娶我做媳婦兒,後來怎的了?還不是睡完我拍拍屁股走了。這又說娶我做小,如今可也沒了音訊了。我這輩子是供你消遣解悶兒的怎的?我就是有別人了!我跟你是什麼關係,憑什麼為你守著身子!你說你能給我啥!」

李忠被罵得惱羞成怒,偏生陳寡婦說這話又戳在了他的軟肋,讓他有火發不出,只罵咧咧地吼了兩嗓子走人了。

之後李忠都沒再找過陳寡婦,他回想自己從前只覺傻得可以。那陳寡婦遇著自己之前早就不是姑娘了,幸虧他當日沒娶她做媳婦兒,要不得一輩子背個烏龜王八的名聲,反倒是她把自己的第一次給睡去了,想想還是他吃虧了。後來她嫁了人,又被她男人睡了這幾年,自己若真把她取回來做小,那才真是撿了人家的破鞋。

自此之後李忠便收了些心思,加上村裡連鬧了兩年災,他一家老小好幾張嘴都指著他吃飯,沒幾年,他娘又去世了,李忠難受煩悶,男男女女的事兒便也減了心思。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子過得飛快,轉眼,荷花已經十四了,附近村子開始有人上門說親。

雖說手心手背都是肉,然在幾個兒女中,拋去兒子大寶不算,李忠最放在心上的便是這大女兒了。一來因她是自己頭一個孩子,終歸與後來的不一樣;二來是荷花的性子招他待見。二女兒杏花太過軟弱,不愛言語,更隨她娘,三女兒桃花又太潑辣,人小脾氣大,動不動還敢跟他瞪眼珠子,就這個大閨女不多言不少語,幫著家裡分擔了不少事兒。就這麼把她嫁出去,李忠還有點兒捨不得,只想她才十四,留個兩年再說親也算合適。

就在大女兒到了這談婚論嫁的年歲時,近十年沒有動靜的吳氏又懷孕了。李忠很高興,原以為當日吳氏小產落了病,再不能懷孕了,看著比自己小好幾歲的弟弟都有了倆兒子了,他心裡總是不舒服的,如今見自己媳婦兒還能生,這盼兒子的心思便又起了。

隔了這麼多年還能懷上孩子,吳氏也很開心,只怕再小產,是以比懷前幾個孩子時都更加小心,晚上也不敢與相公行房了。

李忠成親早,如今也才三十來歲,正是精力旺盛的時候,起初的兩個月還好,有要得兒子的歡喜勁兒撐著,時候長了便受不住了。偏生吳氏緊張得很,一次也不敢嘗試,李忠再要堅持,她便開始愁著臉規勸。李忠被她嘮叨得心煩,也就沒慾望幹那事兒了。

李忠憋得難受,他又想起了陳寡婦。他知道她這些年陸陸續續的又有過三四個男人,如今這陳寡婦在他心裡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讓他動心的姑娘了。他甚至懷疑當年他抱著她說要娶她做媳婦兒的時候,她就不止他一個男人,要不怎麼能那麼快就嫁了人?

李忠不打算找陳寡婦把這些事兒問明白,只怕知道了真相之後會更顯得他當年有多傻。但是李忠還是去找了陳寡婦,目的很簡單:瀉火。

李忠和陳寡婦雖小十年沒怎麼來往,可彼此都太熟悉了,不用怎麼勾搭調情,直接脫褲子睡覺,幹完了事兒各自拍拍屁股走人。

李忠和陳寡婦自此又有了關係,吳氏生下二兒子小寶之後,這關係也沒斷,他依舊時不時的找她痛快一番。因在床上,陳寡婦著實比自家媳婦兒有手段,他媳婦兒這輩子只伺候他一個男人,姿勢花樣來來回回也就是那麼兩種,便是老夫老妻了,他想要換個新鮮的嘗嘗,她也覺得羞臊不依。陳寡婦卻不一樣了,他算著她睡過的男人怎麼著也得七八個了,各種新鮮的都敢做,在床上也主動,該騷的時候騷,該叫的時候叫,幹起來痛快。

李忠明白,自己找陳寡婦是瀉火,陳寡婦一個獨守空房的寡婦未必不是把他當個瀉火的傢伙來使。可話雖這麼說,他到底不願平白占人家便宜,雖不好直接給錢,可陳寡婦有什麼缺的少的問他伸手,一向吝嗇的他倒也難得的大方。

李忠知道吳氏清楚自己和陳寡婦的事兒,初時他還有些愧疚,後來見吳氏一直忍著不把事情捅破,他自己便也裝傻,時候長了一切就成習慣自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