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晚宴直到子夜才散去,賓客們也漸漸離開了大廳。維克托在米蘭的允許下,終於能夠放下手裡的托盤和毛巾,回到更衣室換回他的衣物,步履匆匆地離開了。

  他穿過三條主街,拐進了一條小巷子中,走進了一棟看上去破舊不已的大樓。

  維克托動作輕盈地上了三樓,他「卡噠」一聲擰開大門,坐在客廳的人聽到響聲立刻站起來看著他。

  「維克?你回來了,」男人手裡點著一直小蠟燭,燭光下他的臉色晦暗不清,「怎麼樣?你找到他了嗎?」

  維克托點點頭,他坐到一旁的椅子上面,低聲說道:「我發現他了,看上去他已經和他的表兄薩蘭聯系上了。」

  如果米蘭在這裡,他一定會大吃一驚。維克托說話不再是帶有鄉下口音的蹩腳意大利語,而是非常流暢的英文,他的聲音也較之更為清朗了。

  男人冷笑了一聲:「聽你的口氣,他是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這個晚宴上?」

  「沒錯,」維克托回憶自己觀察到的,「他大概是和都靈當地的某個小官員搭上了線,想要回來定居了吧。」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剛好就住在別墅附近的一家酒店裡,房間號我也知道了,聽他和一位夫人閒聊的時候說的。」

  「想得真美啊,」男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猙獰地笑了一下,「他大概以為離開了美國我們就不能把他怎麼樣了?」他將手指捏的「咯咯」直響,「這個該死的叛徒,害的我們跑了這麼遠!我希洛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還真以為出賣了PAPA仍然可以舒舒服服地過下半輩子呢。」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手?」維克托抬頭看著躍躍欲試的同伴,他提醒道,「看樣子他不是一個人住一間房,他還帶了個妞。」

  希洛聽了更加火大了,「老子們現在住這個破屋子,他卻能清清閒閒地搞女人?」

  「冷靜下來,」維克托皺著眉頭說道,嚴肅的表情放在他那張人畜無害的臉上顯得十分的怪異,「我說這個不是為了讓你更生氣,想想看怎麼解決那個妞吧。」

  「這還用說?」希洛想也不想,「誰知道他跟那個妞說了多少?即使他什麼都沒說……」希洛以手比刀,凶橫地在自己的頸脖上橫劃了一下,「也只能怪她太倒霉,跟了那個叛徒!」

  「那我跟你一起去,」希洛的情緒完全沒有影響到維克托,他平靜地點了點頭,「畢竟是個女人,如果尖叫起來,那就不好了。」

  「嗯,」希洛點了點頭,想起了一事,「對了,那個叫傑克的服務生還被關在隔壁呢,」他伸手指了指身後緊閉的臥室門,「你打算怎麼辦?」

  維克托垂著眼皮,他扶著腦袋仔細地想了想那個和他現在的臉一模一樣的服務生,連續兩天的探尋,他也有些疲倦了。他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留著他吧,我們幹完了再放了他,他要是聰明點,就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要是……」

  他沒有說下去,希洛也明白了他的意思,那位叫傑克的服務生並沒有見過他們兩的臉,即使出去嚷嚷也不會有人能抓到他們,而他則說不定還會被當成同黨,一切就看他自己的運氣了。希洛撇了撇嘴笑道:「你還真是好心。」

  「我為保護家族而戰,殺一個弱雞服務生毫無意義。」

  *

  維克托靠在牆上,他牢牢箍住女人的身體,捂住女人的嘴巴,將她驚恐的聲音掐滅在喉嚨裡。而他手中匕首快而准地插入她的心髒,翻攪了一下。女人在他的手下只些微地掙扎了兩下,便停止不動了。

  他抬頭看了看希洛那邊,弗洛倫斯——也就是他們追尋的目標,只在看見希洛的時候發出了一個「你」字,便雙目圓睜著被希洛一槍打中了腦袋,頃刻面目全非。裹著手帕,裝了消聲器的手槍只發出了沉悶的聲音。希洛一臉嫌棄地拉住弗洛倫斯的身體,將他慢慢地放到了地上,防止他倒下去敲在地板上驚動了樓下的人。

  維克托低頭看著弗洛倫斯的鮮血迅速浸潤了地板,他蹲下身子,用那把插入了女人心髒的匕首劃開了弗洛倫斯的衣服。他細致地將弗洛倫斯胸前的一小塊皮膚完整地割了來,小心地放入了隨身攜帶的一根手指高的小玻璃瓶中,裡面是略微渾濁的液體。那塊皮膚上是一顆星星的紋身,作為這個叛徒曾經的忠誠,它已經不再被需要了。

  維克托將玻璃瓶的軟木塞塞好,遞給了希洛,他又重新蹲下去,將手套在那攤鮮血上沾了沾,然後狠狠地壓在牆壁上,留下一個清晰的血手印。

  大部分時候,他們更傾向於將暗殺現場做得巧妙,讓它看上去像是個意外或是自殺。但是這一次,他們不需要掩藏住自己的意圖和下手人的身份。

  他皺著眉頭,用女人身上的手帕查擦了擦沾了血的手套,然後將它扔到了已辨認不出本來面目的弗洛倫斯臉上。「走吧。」他無聲地對希洛做了這樣一個口型,兩個人從窗戶邊翻了下去,就像他們來時那樣,借著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離去。

  *

  就在他們要拐過巷子口的時候,維克托站住了腳步。

  「怎麼了?」希洛疑惑地看著同伴,「發生什麼事了?」

  在他們快要完全隱匿進入黑暗的時候,他們身後的酒店門口響起了動靜,這一點動靜在晚上尤其的刺耳。但這些都不是維克托停下腳步的原因,他之所以停下來,完全是因為在街角的時候,他看到了一個女子被攙扶著走下了馬車。

  即使酒店門口的燈光並不十分明亮,他依然看清楚了:那是那位曼德爾太太。她虛弱地靠在女僕的身上,臉色蒼白,不復他前兩日在晚宴上看見的神采奕奕。

  維克托發現自己的腳像是不停使喚一樣:他沒法讓自己的腳再往前邁哪怕是一步了。

  「維克?」希洛低聲地喚他,「你在幹什麼?走啊!」

  維克托猛然回神,他看著臉上面露不耐煩的同伴,低聲說道:「我有些事情,你先走。」

  「什麼?維克——」希洛壓低了嗓子,他不能喊得太大聲,只能看見維克托片刻不停地匆匆忙忙一閃身,又向著酒店摸過去了。他想了想,握緊了手中的玻璃瓶子,轉身向著他們這兩日留宿隱藏的地方行去。

  維克托重新攀上酒店的外置水管,再次順利地進入到了建築物當中。他並不清楚那位曼德爾太太是在哪個房間,不過這沒有關系,在這個時間點,發出聲音的地方就應該是曼德爾太太所在的地點了。

  他費力地攀過牆壁,整個人如同壁虎一樣牢牢地貼在房間陽台的窗戶下,耐心地聽著裡面的動靜。

  「辛苦您了。」他第一次聽見曼德爾太太說話的聲音,語調柔軟溫和,她雖然虛弱,但仍然有禮貌地向醫生表示了感謝,讓後示意女僕去送一送醫生。

  那位女僕很快折返了回來,她恭敬地問道:「您還想喝點水嗎?」

  「不了,翠西,」她仍然有些虛弱地說道,聽上去呼吸還有些急促,「你能替我將那個籐條箱子拿過來嗎?我想看看我現在的樣子。」

  「現在?」女僕聽上去有些吃驚,但是維克托依然聽見了搬運挪動箱子的聲音,翠西還是按照女主人的吩咐翻找了箱子,「您將鏡子放在這裡了,是嗎?」

  「對,」她低聲說道,「我自己來,你將箱子給我就是了。」

  「是,」維克托聽到翠西的聲音由遠到近,走向了窗邊的床鋪那裡,「太太您小心點兒,這箱子有些沉呢。」

  「我知道,」她低聲地說道,維克托聽見了瓶瓶罐罐碰撞的聲音,然後是她輕聲問道,「你幫我試試,這是那管前調是鳶尾花香味的香水嗎?」

  「好的,太太,」翠西頓了頓,維克托想她大概是在嗅著香氣,「我想這並不……」

  翠西的話沒有說完,她停了下來,然後維克托聽見了一聲聲響,那是軀體倒在地毯上的聲音。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身,透過窗台向屋內望過去。

  海蒂維希·曼德爾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她站在床邊,穿著內襯衣的胸膛大幅度地上下起伏著,臉上也不再是他剛剛在酒店門口看到的蒼白。

  她像是害怕,又像是難以相信一般,愧疚地盯著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女僕。她的手,她的身體都在微微發抖,顯然她還不能從剛剛的事情中緩過來。半響,她終於長出一口氣,臉上露出了想要哭泣一般的笑容。昏暗的燈光下,她的一雙綠眼睛卻亮得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