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濃郁的香氣彌漫在廚房中。
「很香。」海蒂維希含笑著說道,她靠在廚房的門框上,交叉著雙臂看著維克托,「看來等一會兒,我就能享受到美味的馬卡龍了,你很厲害啊。」
「沒什麼,我是第一次做這個,」維克托靦腆一笑,「我也是在雜志上看到的,所以想要試一試而已。」
「是嗎?第一次?」海蒂維希有些訝異,維克托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這倒是看不出來。」海蒂維希環顧了下四周,眼光一一瞄過被仍在桶內的雞蛋殼,擺放整齊的被使用過的碗,她的眼神回到維克托的身上,他身上穿戴著的碎花小圍裙上面也不過是黏上了一點點的麵粉而已。
「你的手法很熟練,莉莉絲會很高興的,」她打趣道,「我本來以為你會將廚房弄得很混亂,然後我就不得不讓莉莉絲回來收拾了,順便多付她一點加班費。」
「雖然是第一次,不過我已經非常小心了。」維克托解釋道。他今天穿了非常普通的黑色的工裝服,休閒寬鬆,配上他身前系著的粉紅碎花小圍裙顯得有些滑稽。
說話間,維克托往手上帶上了著厚厚的皮手套,准備打開熾熱的烤箱門。
隨著他將烤箱蓋用力壓下,更濃郁的香氣從打開的門中逸散出來,充盈在廚房內。
「唔,」海蒂維希深吸一口氣,「真的很香,我想我的確是有些餓了。」
然而半蹲著向裡察看的維克托卻久久未動,沒有如她所想的那樣很快將烤盤取出來。
「怎麼了?」海蒂維希從門框邊離開,朝著維克托走了兩步。
維克托終於動了,他慢慢地伸手探進箱身,然後慢慢地將平置烤盤取了除來。
海蒂維希看著烤盤裡的內容物,也愣了一下。
棕黑色的烤盤上面,是香氣濃郁的馬卡龍,表面的色澤很漂亮,也很均勻。但問題是,那不是一塊一塊井然排列的馬卡龍,而是——完整的一塊,滿滿當當塞滿了整個烤盤。
「對不起……」維克托捧著烤盤,低下頭看著盤子裡的那一大塊物體,沮喪無比,「浪費你的時間了……」
「不會的,」海蒂維希很快反應過來,她笑道,「聞上去很香,味道一定不會太差,」她指著一旁的金屬烤盤放置架,對維克托體貼地說道,「來,你先把烤盤放到架子上。」
她取出一把圓頭勺子,小心地順著緊貼著烤盤壁的焦邊切了一小塊下來,吹了吹,放入口中。
維克托緊張地看著她咀嚼了兩口,然後吞了下去:「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吃?」
「不,」在完全咽下去後,海蒂維希才開口說話,她露出贊許的表情,「很鬆軟,裡面的巧克力醬也很不錯,不過,」她若有思地說道,「我想這嘗起來不像馬卡龍。」
說著,她又用勺子舀了一塊,「但這不妨礙我認為它很好吃。」
「你喜歡?」維克托看著她再次將勺子伸過去的時候,不由地露出了一個微笑,低聲地問道。
「喜歡?當然,」海蒂維希舔了舔嘴唇上的巧克力奶油,「為什麼不呢?」
維克托注視著海蒂維希小巧的舌尖輕鬆地在她的唇上打了個轉,他頓時覺得有些口乾,垂下了眼瞼。
「……但是它太難看了。」
「別擔心,」海蒂維希笑笑,她從旁邊的立櫃中翻出了一個心形的金屬切割磨具。在用乾淨的濕布擦拭過一邊後,她將磨具用力地按進了糕體內。
她靈活的手腕輕輕一翻,將磨具扣立在白瓷的繪花盤上,沖著維克托得意一笑。
「瞧,這樣就好了。」
「我來吧,」維克托伸手拿過海蒂維希手上的模具。他的動作迅速,很快,兩個碟子上都放上了三塊糕點,海蒂維希示意維克托停下來端起碟子。
「好了,我的咖啡已經煮好了,在為剩下的蛋糕發愁前,讓我們好好享受一番下午的陽光和音樂吧。」
*
「你晚上有空嗎?」維克托學著海蒂維希的樣子,試著用更為得體的姿勢擦拭了一下嘴邊可能存在的咖啡漬,他希望能在海蒂維希面前表現地更為有禮一些。
「有什麼事情嗎?」坐在小籐椅中的海蒂維希也放下了手裡的咖啡杯。
「晚上百老匯有個很出名的話劇,叫——」維克托費力想了想名字,「大仲馬《茶花女》?應該是這個,你有興趣嗎?」
「大仲馬的《茶花女》?你喜歡看那個?」海蒂維希好奇地看著維克托,「不過那應該是小仲馬寫的,他是大仲馬的兒子。」
「大概是這個名字?」維克托只覺得那個名字不好聽,拗口又難記。事實上,他對話劇也並沒有什麼太大的興趣。不過他仍然期待地看著海蒂維希,「我只是覺得你可能會喜歡,我記得你在一篇雜志采訪中回到記者的問題提到過,你高中的時候就參演話劇了。」
「嗯,」海蒂維希隨意撥弄了一下垂在鬢邊的卷髮,她黑色的頭髮卷曲而富有光澤,「我是很喜歡話劇,但是——」她抱歉地看著維克托,「很遺憾,我晚上的確有安排了。真的很抱歉,這是幾天前就和人約好了的。」
她回頭看了看放置在客廳的大座鍾,「我和人約好了下午四點半見面,我想還剩下四十分鍾。抱歉,我想現在我也得出發了。」
「沒關系,」聽了這個婉轉的拒絕,維克托有些失望,但他很快振作了起來,「那你接下來要去哪裡?不如我來送你吧?」
「這……不用了吧,」海蒂維希也站了起來,她笑著說道,「你今天下午搶了我的女廚的工作,直留給她洗碗的部分,難道還想讓勞倫斯也失業?」
「如果可以的話。」維克托咕噥了一聲。
「嗯?你在說什麼?」海蒂維希只看見維克托的嘴唇動了幾下,但是聲音太小,她卻沒有聽清。
「就今天,」維克托也站起來,他堅持道,「你是要去哥倫比亞大學的研究所,對嗎?我剛好順路,就讓我送送你吧。」
「唔,不是研究所,」海蒂維希頓了頓,「不過也的確是在那片區,那麼我給勞倫斯留個口信好了。」
*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聽你的電話的。」
在一個寬闊的十字路口等待紅燈的時候,維克托突然開口說道,「不過……我聽到你跟勞倫斯說,是什麼喬治的家……」他很快地說道,像是怕被海蒂維希打斷一樣,「是那個喬治邦威嗎?」
「嗯?」海蒂維希正看著街景,聽到他的問話,轉過頭來,「你都聽到了?沒錯,」她大大方方地說道,「喬治是我的一個朋友,他是個非常優秀的鋼琴家。」
「……我記得你的鋼琴也彈得很好。」維克托踩下油門,他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打了個轉,骨節繃緊,卻仍然平淡地說道,「雖然我沒聽過他的,不過我想你肯定不會比他差。」
「多謝誇獎,」海蒂維希笑著搖了搖頭,認真說道,「我也只是受我母親的影響,對鋼琴有些興趣而已。誠實地說,我在這方面沒什麼值得稱道的天賦,跟喬治比更是差遠了。」
她坦然地說道:「雖然你的誇獎讓我很高興,不過我現在也不能厚顏地承認。」
維克托看了看海蒂維希那一側的後視鏡,順帶迅速地看了眼海蒂維希的表情,她的臉色還是那樣溫和。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問道,「那你是、你是去跟他學鋼琴的嗎?」但是他很快補充了一句話,「當然,這畢竟是你的私事,我不該多問。」
「沒關系,」海蒂維希擺了擺手,「我只是和喬治有一項合作而已,是我的專業方面的事情,不過的確和鋼琴有點關系而已。」
海蒂維希並沒有因為維克托的問話而不高興,但是她也沒有再多說下去,而維克托也識趣地閉上了嘴,沒有再追問。
紐約市中心的交通向來有些擁堵,但是在接近喬治邦威的別墅區後,交通狀況好了很多。在維克托暗自的不情願中,即使他有意放慢了一點速度,但是二十分鍾後,車子還是很快在一幢小洋房面前停下了。
那是幢非常漂亮的乳白色的三層小別墅,翠綠色的庭院草皮修剪地整整齊齊,就像這個小區一樣井然有序。
小轎車停下後,正在路邊的等待的喬治邦威很快迎了下來。他殷勤地打開副駕駛的車門,看著海蒂維希喜悅地說道,「海蒂!沒想到你能提前十分鍾到。」
海蒂維希搭著他的手臂走了下來,站穩後理了理裙擺,才笑道:「這還要多虧了維克的車技好,路上沒有耽誤什麼時間。」
喬治向車內看過去,維克托的藍眼睛也正冷淡地看著他,見喬治看過來,他略微頷了頷首,權當是打了招呼。
「維克,」海蒂維希關上搖下了一半窗戶的車門,半俯著身子對他柔聲說道,「這次多謝你了,回去的路上請小心。」
「好,嗯,下次見。」維克托也沖海蒂微微一笑,露出他頰邊淺淺的酒窩,看到海蒂維希朝他輕輕揮了揮手,才發動了車子。
維克托往前開了一小段路,轉彎的時候刻意放慢了速度,透過後視鏡向那幢小洋房望去:海蒂維希和喬治一前一後走進了屋子中——沒有牽手、沒有擁抱,沒有肢體上的任何接觸。
他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