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你最近看起來精神很好,心情也很不錯的樣子。」

  在一個安靜的冬天下午,唐突然說道。

  「PAPA?」

  作為正在輪值的室內保鏢,維克托此前三個小時正交握著雙手站在窗前,背對著一直在翻看文書和報告的唐。唐的突然發聲讓維克托本能地想要去掏插在胸口袋裡的槍,然後他才意識到原來是唐在和他說話。

  他困惑地轉過身來,看著正愜意地點燃了煙斗的唐。他辦公桌上所有的公文都已經從左邊拜訪到了右邊,這代表他已經看完了所有的公文,維克托也不用一直背對著他了。

  「呼——」唐突出口中的煙霧,淡然地說道,像是在陳述一項事實一樣,「你最近是在和誰約會嗎?」

  維克托陡然漲紅了臉,表情不自然起來了。

  「PAPA,對不起,我……」

  唐哈哈一笑,打斷了他,「你有什麼對不起的?年輕人戀愛是天經地義的事情,這方面我可不要管你們這些小家伙。」

  「您……不生氣嗎?」

  唐的話出乎維克托的意料,他疑惑地看著唐。

  「這又沒什麼,」唐又叼著煙斗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來,他抬起眼皮來,黑色的眼珠盯著維克托,但語氣卻漫不經心地說道:「你看希洛他們不也是平平安安地出生,健健康康地成長了?」

  維克托緊緊閉著嘴,沒有說話,但是他翹起來的嘴角洩露了他情緒的激蕩。

  「好了,」唐看了看窗外已經變得有些昏黃的天色,和顏悅色地說道,「我想今天你已經在這裡呆的時間足夠長了,回去好好的休息一番吧。」

  *

  維克托回到他租住的公寓,在門口卻發現了有意外的訪客。

  「嗨,維克。」希洛沖他打了個招呼,他穿著敞襟的厚大衣,大衣的面上沾染了大片的水跡,在顏色略淺的灰色布料上一塊一塊地暈染著,顯得有些髒。他齜牙咧嘴地說道:「這見鬼的天氣,我走到一半居然下雨了。」

  他拉開他的大衣,給維克托看他大衣內襯的樣子,上面跟大衣的下擺處一樣,有點點的泥印,是希洛在行走的時候濺上去的。

  希洛有些嫉妒地看著維克托手上的傘:「我怎麼就沒帶把傘在身邊。」

  「因為你從來不聽天氣廣播,」維克托冷冷地說道,他掏出鑰匙打開門,嫌棄地看了一眼希洛,「進門就把你的外衣脫下來,我給你找條乾毛巾。」

  「那真是太好了,」希洛脫下他髒兮兮的鞋子光腳踩在地上,然後脫下半濕的大衣扔在了玄關處。關上門後,希洛開始迫不及待地抱怨,「你簡直不能想象,有個該死的家伙居然住在了垃圾焚燒場的旁邊,我現在鼻子裡還能聞到那股髒東西燒起來讓人作嘔的臭味和焦味。」

  「我不用知道,也不想知道,」維克托鑽進浴室裡,從洗臉櫥下翻出一條有些乾硬的,已經脫了毛的毛巾,「將就一下吧,這是我以前洗澡用的,還沒來得急扔。」

  「……算了,乾淨就行了。」希洛悻悻地說道,用毛巾胡亂擦了擦他的濕髮,「畢竟你家裡沒什麼人回來,指望你准備好招待客人的東西是不可能了。」

  「我能弄條毛巾給你用就不錯了,」維克托輕輕頂了一句,他往一個茶壺裡接滿了水,將茶壺放到火上開始燒。

  然後他雙手支在廚房的工作台上,看著希洛撩起衣服擦自己小腹上的水,問他:「你怎麼來了?」

  「我?」希洛放下衣服,他的眼睛圓溜溜地打量著維克托家中的陳設,「我是來看看你出了什麼問題。最近你還真是不怎麼在幫派裡活動呢。」

  「你什麼意思?」維克托皺著眉頭問道,「我們前天才在PAPA那裡碰過面,不是嗎?」

  「不,不,不,」希洛豎起右手的食指搖了搖,頗有些輕佻地說道,「公務上不算,我指的是……你近來連陪我們一起去酒吧和俱樂部找樂子都不參加了。」

  「我知道你喜歡當個聖人,對酒和女性的興趣都不大,」希洛扔下手裡半乾不乾的毛巾,皮笑肉不笑地說道,「但你現在連出現都不出現,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我對當聖人不感興趣,」維克托冷淡地說道,「只是那裡的香水味熏得我頭疼。那些女人的叫床聲也太刺耳了。」

  「是嗎?」希洛輕飄飄地說一聲,顯然不怎麼相信,「男人的友誼就是靠一起睡女人和喝酒吹牛培養出來的,不是嗎?」

  「那還真是抱歉,我和你的友誼因為這點小事破滅了。」維克托嘲諷地說道。

  「這可不是什麼小事,」希洛突然嚴厲地說道。他雖然向來性格有些暴躁,但是還從來沒有用這種教訓的口氣對維克托說話,「之前你過去雖然只是喝點小酒,板著個臉讓其他人不大愉快,但是好歹見的面多了,總會有些用處。你現在卻連敷衍都懶得敷衍,要讓別的人怎麼看你?!」

  希洛有些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又不能只和我一個人做搭檔。而且你這樣子,會讓PAPA傷腦經安排你的工作的!」

  「你平時到底在幹些什麼?!出來和大家一起找個樂子,交流下感情有那麼難嗎?」

  維克托木著一張臉,聽著希洛的訓斥,「我知道了,星期五對吧?星期五的那個聚會我會去的。」

  希洛從鼻息中重重地哼了一聲,顯然對維克托這樣有些無動於衷的態度很不滿。

  他的雙眼隨意掃了掃,卻在小客廳的茶幾上看到了幾本書。

  「那是什麼?」他幾步上前拿了起來,打量了一番封面,「這些是什麼玩意兒?物理書和數學書?」

  希洛皺起了眉頭,看著因為他的查看而快步走過來的,顯得有些緊張的維克托。他隨手將手上的物理書翻得「沙沙」作響,「你別告訴我你晚上不出去玩是在看這種沒用的東西。」

  「夠了,」維克托不滿地說道,「我保證以後會多參加聚會的,你別管我平時幹什麼。」

  「那就行了,」希洛不以為意地將書扔回到茶幾上,不屑地說道,「我高中的時候就最討厭這種沒用的東西,尤其是教物理的那個法國老女人,平時穿得就像個老處女,凶起人來的時候更像一個老處女。」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對了,我記得你,已經不是處男了吧?」希洛表情向來豐富,他笑嘻嘻地對維克托曖昧地說道,「不如星期五我再幫你把那個還有點姿色的……叫什麼辛西婭的招出來?雖然她只是有點像——」

  希洛的表情突然一變,打住了話頭。他若有所悟地低頭看了看茶幾上的書本,然後又慢慢的轉頭看向了維克托,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維克托渾身的肌肉猛然繃緊了,他覺得自己背上的汗毛一根根地豎了起來,就像是掉進了某種可怕的危險境地當中。

  「我說呢,」希洛慢慢地說道,意味深長地看著維克托,「因為她的高學歷,她在好萊塢的一眾明星中也很出名對不對,的確是個讓人見過就很難忘的美人兒——「「夠了!」維克托厲聲說道,「閉上你的嘴!」

  希洛看著維克托極速變幻的神色,反而勾起了唇角,「海蒂維希拉瑪,」希洛壓低了聲音,「你看上了她。」

  他話音剛落,維克托就撲了過去,惡狠狠地將他壓制在了沙發上。

  維克托緊緊拎著希洛的衣領,蔚藍色的眼睛中燃燒著不知名的怒火,「你不該說出那個名字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我剛剛已經告誡過你了。」他的拳頭越拽越緊,像是隨時可以爆發出力量,打爛希洛的腦袋。

  「得了吧,」希洛嗤笑一聲,對扣放在他頸脖邊上的手毫不在意,即使他和維克托多次搭檔,知道維克托的雙手在擰斷別人的頸脖的時候是多麼的用力。

  他仰著頭,無謂地看著維克托,「你這樣可是威脅不到我的,幫派中嚴禁內鬥。我要是在你這裡出了點事,PAPA派人調查一番,你的那位大美人可也逃不過。」

  維克托看著希洛仍然帶著一絲笑的唇角,剛剛極怒而消散的理智開始慢慢回籠。他驀地鬆開了手,站了起來,倒退了幾步,一動不動地看著希洛。

  希洛也坐起來,他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沒想到你的膽子還挺大的。」

  他在上衣口袋裡摸了摸,發現他的煙盒居然沒有帶在身上,只能作罷,「可別怪我沒提醒你,你不該和她交往過密的。」

  「……PAPA也不是什麼都管的。」維克托冷靜地說道。

  「如果你想上手的人不是一個明星的話,」希洛不以為意地說道,「PAPA向來樂意給家族中成員的婚禮當證婚人。他對偶爾的出出風頭也是同意的,作為布亞諾的一員,我爸爸當年和媽媽的婚禮,聽說也被報道過。」

  希洛的爸爸是幫派裡的高層,出名的蘿絲俱樂部對外就掛靠在他爸爸特裡安的名下。令人覺得諷刺的是,和唐一樣,身為黑手黨一員的特裡安也能被稱為名流了。

  「但是你不同,」希洛嚴厲地說道,「我和你現在的工作都是見不得光的。是啊,你的易容用的不錯,可是那又怎麼樣?不管以後你會不會轉為執行者,現在你就不能出這個風頭!」

  「我會一直很小心的。」

  「那沒用!」希洛不耐煩地說道,「你還沒有泡上她吧?不然現在的八卦小報上就該有你的名字了——」他厲聲說道,「別說現在你沒有被發現。如果你們兩個真的搞上了,以海蒂維希現在的知名度,那些記者早就該跟蒼蠅聞到臭肉一樣蜂擁而來了!」

  「你說!你們多久見一次面?你能確定現在沒有人發現不對頭了嗎?」

  維克托鐵青著臉不說話。

  不說別人,最起碼海蒂的女僕、司機,樓下的保安,還有那個喬治·邦威,他們都是見過他的……看著維克托默不作聲地樣子,希洛又放軟了語氣,「且不說對你好不好。你看,雖然外人應該都不怎麼知道你,但是和我們打過交道的,其他家族裡的人,他們多少是知道有你這麼一個人的的。你在其它幫派裡的名聲,你自己難道還不清楚嗎?」

  「我們將愛護同伴的妻子如同自己的家人,」希洛慢吞吞地背誦了一句幫派中由來已久的規矩,「但是她現在,可不在我們的保護范圍內。」

  他看著維克托慢慢地抬起臉來,維克托眼睛有些發紅地瞪著他,目光噬人,一字一字說道,如有千鈞之力:「我會用我的命保護她。」

  「除非你能把她裝進你的衣兜裡,否則你等著吧!」希洛頂了一句。

  他看著維克托極度難看的臉色,依然倔強地看著他。

  希洛頓時心頭火氣,他不甘示弱地站起來,嚷嚷道,「我看你一時半會兒想不清,不過你好好掂量下吧,趁著事情還沒有爆出來!」

  留下這句話,他抓起被自己扔在地板上的大衣甩門而出。木質的門板「匡啷」一聲巨響,撞擊在門框上,昭顯著剛剛離去的人有多麼的憤怒。

  維克托陰沉著臉,慢慢地坐下了下去。老舊的二手皮質沙發順著他的動作發出了痛苦的呻yin聲,深陷下去的皮紋凌亂地散布著,一如他現在煩亂的心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