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我以為沙俄時代結束後,沙皇就不會存在了。」

  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海蒂維希突然說道。

  他們此時此刻已經在美國西部的內達華州,維克托正開車疾馳在了拉斯維加斯的一條主幹道上。

  現在已經是東部時間早上十點多了,在半個小時前,他們剛剛從紐約坐飛機抵達了拉斯維加斯郊外在建的飛機場上——海蒂維希為此向達美航空公司支付了高昂的專機費用。

  晨曦下的拉斯維加斯現在還處於朦朧的睡夢當中,維克托才能暢行無阻地從城東開往城西。

  海蒂維希坐在副駕駛座上,她一直看著窗外兩旁那有些陌生的,帶著美國西部特有的街道風景,即使是高樓都帶著這個西部城市獨有的粗糲。在經過了一晚上的顛簸和擔心後,她的精神已經非常疲勞了,但是她仍然神智清醒地靠坐在座椅上。

  「你帶我來這裡,沙皇這個稱呼肯定不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她轉頭詢問道。

  「不是那個,」維克托專注地看著街道,他在飛機上小小地打了個瞌睡,現在倒是比海蒂維希更為精神,「我說的沙皇,是本地最大的俄裔黑幫的首領,大家都這麼稱呼她。」

  「是個女人。」

  「對,」維克托微微地點了點頭,「她叫娜塔莎·羅曼諾夫。」

  「……羅曼諾夫?」海蒂維希覺得這個姓氏聽上去很特別,她仔細想了想,才說道:「是尼古拉二世的那個羅曼諾夫?」

  「沒錯,」維克托耐心而詳細地向海蒂維希說明,「前一任沙皇,是娜塔莎的父親安德烈·羅曼諾夫。他本來是沙俄末代沙皇尼古拉的宮廷侍衛長,也是遠方堂兄。那位沙皇被迫退位的時候,安德烈剛好帶著孩子在海參崴,所以他接到消息後帶著一部分屬官東渡白令海峽到了這裡。」

  「所以沙俄時代結束後,這位安德烈·羅曼諾夫自稱為沙皇?他是想要復辟?」海蒂維希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個稱呼……」

  「不,」維克托勉強扯了扯嘴角,「老沙皇對回到蘇聯爭奪皇位沒什麼興趣,他帶來的屬官其實也不多,他並沒有那樣強的正式的兵力。而且他很早就死了,現在的沙皇娜塔莎更樂意帶領她的幫派成為美洲最大的俄裔黑幫——事實上,她已經做到了。」

  海蒂維希閉了閉眼,她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低聲說道:「這真是復雜的情況。」

  「是,」維克托點點頭,他接著補充道,「不過沙皇的家史跟我們沒什麼關系,也不影響我們今天向她求助。」

  「你曾經說過,她能幫到我。」

  「沒錯……」維克托這次的回答有些遲疑,但是他很快繼續道,「她是有這個能力,但是我不能確定她一定會答應我們。沙皇她……並不是一個很好說話的人。」

  說著,他有些不自在地敲了敲方向盤:「PAPA曾經和她會見過三四次,我那幾次都跟在PAPA邊上,我們兩邊互相也有些合作,所以我對她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

  「沒關系,」海蒂維希突然說道,她的雙手不由自主地牢牢抓住了她大衣的下擺,她聲音有些顫抖,但是依然堅定,「只要她有辦法救出我的爸爸媽媽,我什麼都願意去做。」

  維克托對海蒂維希話裡的斬釘截鐵有些心驚,他微微轉過臉,看向她。海蒂維希的下顎線條崩的緊緊的,她死死地抿著唇,臉上是一往無前的堅毅。

  *

  沙皇的住處建築倒是頗有東正教的風格,在被門口的警備搜查過,並且得到允許過後,維克托和海蒂維希得以被放行。

  維克托拉著海蒂維希的手,徒步從門口走到了正中間的建築門口,期間花費了她們整整二十分鍾。

  「這裡很大,」海蒂維希小小地贊歎道。

  「對,」維克托也小聲地說道,「比PAPA那裡要寬敞多了,紐約畢竟人口眾多。」

  兩人被已經守在大門口的傭人迎了進去。

  他們跟著兩位女僕一路走到了一間會客室當中,海蒂維希環顧四面牆,裝潢的非常大氣,進門的正中央懸掛著一副覆蓋了整面牆壁的油畫,海蒂維希細細地辨認,那是聖彼得堡冬宮的雪天寫景。

  他們接過女僕遞送過來的茶杯,喝著熱氣騰騰的紅茶,一路上被凍得有些冰冷的身體才微微緩過來。

  訓練有素的女僕手腳麻利地擺好點了心盤然後離開了,海蒂維希和維克托被單獨留在了會客廳中耐心地等待著。

  「你們來的好早。」正當兩個人都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著的時候,會客廳的大門被推了開來。

  在他們兩人的注視下,一個棕紅色的小腦袋探了進來,他歪著腦袋看著兩人:「從來沒有人這麼早來拜訪媽媽。」

  他看到維克托,打了個招呼,「啊,是你呀,」他想了想,沒記起維克托的名字,只好點了點頭,含糊地說道,「好久不見了,先生。」然後又好奇地看著海蒂維希,「我沒有見過你,你也是來找我媽媽的,對嗎?」

  「媽媽?」海蒂維希看著走進來的小男孩,他大概六、七歲的樣子,長得可以說是非常漂亮,眼睛是翡翠般的綠色,「你是沙皇的兒子?」

  「對,」小男孩穿著白襯衣和背帶褲,看上去一本正經,他走進來向海蒂維希伸出了手,「你好,有什麼需要我幫助的嗎?」

  海蒂維希也伸出了手,和這位小紳士握了握,「你好,不過我想也許只有你媽媽才能幫助我?」

  「是嗎?」小男孩歪了歪腦袋,看上去一片天真,「可我是下一任沙皇,有什麼是我媽媽能做到而我做不到的呢?」

  海蒂維希柔和地笑了笑,輕聲說道,「是,等你長大了,你就能和你媽媽一樣厲害了。」

  「她說的沒錯,身為我的兒子你以後當然不能差,」一個略微沙啞低沉的聲音插進來,「安德烈,不過你現在要做的,應該是吃早餐,然後去上學了。」

  「媽媽!」小男孩回過頭來,不滿地叫道,有些氣呼呼地說道,「我正在和我的客人說話。」

  「真了不起,」來人短促地笑一笑,「不過你現在最好回到餐廳,」她看著兒子,「艾爾莎已經在找你了。」

  「哼,」安德烈又轉頭看著海蒂維希,「你叫什麼名字?真的,我肯定能幫助你。」

  「安德烈·亞歷山裡維奇·羅曼諾夫!」娜塔莎語氣加重了。

  「海蒂維希·拉瑪。」海蒂維希柔柔地說道,然後摸了摸安德烈的一頭紅髮,「現在我想和你的媽媽談談,可以嗎?」

  「好吧,」安德烈不高興地小聲嘟囔著,在母親的注視下踢踢踏踏地走了,臨走前不忘親了親娜塔莎的面頰。

  娜塔莎直起身來,掃了一眼維克托,然後目光落到了海蒂維希的身上。

  *

  海蒂維希默不作聲地看著眼前的女人,娜塔莎大概三十歲左右,穿著一身黑色的制服式的衣褲,穿著的馬靴錚亮,身量很高。她的頭髮火紅,四肢修長,姣好的面容上,紅艷的唇彎起一個似笑非笑的弧度,一雙棕色的眼睛微微瞇起,毫不客氣地打量著海蒂維希。

  毫無疑問,她是個美貌極富侵略性的美人,但是比起她的容貌,更讓海蒂維希在意的是,娜塔莎站在那裡氣勢足以讓人不敢直視她,無端端就讓人感到一陣壓迫感迎面而來。尤其是她盯著人看的時候,目光肆意銳利,讓人想起蓄勢待發的獅子。

  娜塔莎噙著一抹笑開口了:「你看上去非常眼熟。」她走過來在他們茶幾的對面隨意地坐了下來,左腿架在了右邊的大腿上,右手放在了椅扶上,她平視著海蒂維希,棕色的眼睛裡滿是興味,「我看過你的電影,你比屏幕上好看多了。」

  「謝謝。」海蒂維希笑了笑。

  還沒等她說話,娜塔莎的視線又轉向了維克托,她臉上的笑意更加深了:「布亞諾的維克托…好久不見了,唐最近還好嗎?」

  維克托欠了欠身,「多謝您的關心,PAPA身體一直很好,前幾天還和幾個朋友一同去了密歇根湖附近打獵。」

  「哦?」娜塔莎頗有興致地說道,「剛好,我前幾日也去了趟愛達荷州獵狼,打獵倒是個非常有益於身心健康的活動。」

  「是。」維克托有些恭敬地回答道。

  然後娜塔莎又向海蒂維希問起了素日裡拍攝電影時期的一些事情,甚至還頗為愉快地聊起了她在洛杉磯度假時期的一些事情。

  在社交場上幾乎是無往不利的海蒂維希詫異地發現,娜塔莎幾乎是完全主導了他們的談話。期間有幾次,海蒂維希想將話題引出來,但是卻被娜塔莎立刻轉移了話頭。

  海蒂維希有求於她,並不想讓她不愉快,她不能過於明顯地打斷娜塔莎的談話,可偏偏娜塔莎像是發現了這一點,她唇邊的笑意加深了,反而更加興致盎然地討論起了她喜愛的槍支的種類。

  維克托一直握著她的手,讓她稍安勿躁。

  終於,在娜塔莎喝了一口茶水,結束了她對於毛瑟槍的看法後,她心滿意足地看著維克托,「對了,我還沒有問你呢,布亞諾的小維克,你帶著這位大明星來我這裡做客,是為了什麼呢?」

  謝天謝地,海蒂維希鬆了一口,輕聲解釋了一遍他們的來意。

  「哦?」聽完後,娜塔莎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置可否地短促笑了一聲,聲音又輕又脆,「還真是個有趣的要求,你說呢?」

  她最後一句話並不是問坐在對面的兩人,而是看向了門口,那裡不知道什麼時候站立著一個黑髮綠眼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