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托緊緊擁抱著海蒂維希,他的手臂環繞著海蒂維希的背部,安撫地拍了拍:「我很快就會帶著拉瑪先生和夫人回來的。」
「嗯,」海蒂維希輕輕應了一聲,她上半身稍稍往後仰,看到了維克托的表情,低聲說道,「你也要注意安全,平安回來。」
「放心吧,」維克托握住海蒂維希的手,讓她的手背靠在自己的臉頰上,笑容純淨,「我一定會回來的。」
海蒂維希捧著維克托的臉,一直凝視著他。她也只是那麼一直看的,也不說話,慢慢地點了點頭。
兩人目光交纏了許久,海蒂維希想了想,然後她取下了尋常帶在身上的十字架銀質項鏈,踮起腳,掛在了維克托低下來的頸脖上。
「你一定要平安啊。」她的手扣在維克托的頸脖後,綠色的眼睛中還滿是憂慮。
「當然會的,」維克托伸手撫了撫還帶著海蒂維希的體溫的十字架,讓自己明快地說道,「你會等我的吧?我肯定會回來的。」他再次重申了一遍,保證道。
「會的。」維克托的態度也影響到了海蒂維希,她也嘗試著讓自己放寬心,對維克托綻放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我在紐約等你回來。」
維克托最後戀戀不捨地親了親海蒂維希的額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踏上了登機舷。
當他站在機艙門口的時候發現,機身的內部非常的暖和,伊斯利爾已經脫下了他早晨穿著的那件深藍色的大衣。伊斯利爾現在只穿著一件外面套著黑色小皮馬甲的白襯衫。
他正斜靠在沙發邊上,捧著酒杯慢慢地淺酌著,姿態閒適。透明的杯身裡,大半杯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晃動著。
伊斯利爾抬起頭來看著他,懶洋洋地比出了一個手勢:「你超時了。」
「抱歉,」維克托低聲說道,然後也沒有說話了,老老實實站在那裡。
「行了,」伊斯利爾和氣地說道,伸手示意他坐下,「畢竟你們要分別兩三個月,想要在臨走前多說說話也是人之常情——坐吧,飛機也要起飛了,你站在那裡駕駛員該不敢開了。」
他看著規規矩矩落座,然後系好安全帶的的維克托,舉了舉酒杯,「想要來一點嗎?」
維克托看著酒杯裡那看上去同檸檬汁顏色差不多色澤的液體,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不用了,謝謝。」
「是嗎?」伊斯利爾小小的抿了口,「這個是度數很低的白葡萄酒,滋味很好。真的不想試試嗎?」
「真的不用了,」維克托欠了欠身,有些歉意地說道,「我並不愛喝酒。」
「那還真是少見,」伊斯利爾有些訝異,隨即又喝了口酒,「我們俄羅斯人倒是絕大多數都好酒,不過即使是在同行中,像你這樣不愛喝酒的人還是不多的。」
伊斯利爾想了想,繼續問道,「因為你的工作的緣故嗎?不沾酒精保持時刻清醒?我知道你的工作做的很不錯,唐很欣賞你——當然,娜塔也是。」他有些不情願地加上了那一句。
雖然伊斯利爾和他交談的時候,一直是十分溫和的姿態和口吻。但以維克托的眼光看來,伊斯利爾並不是一個非常親切的人,也並不是一個好打交道的人。根據他以往同沙皇一家接觸的經驗來看,他甚至有些時候能在伊斯利爾身上看到那位沙皇暴躁冷酷的影子。
所以即使伊斯利爾看上去非常的斯文有禮,但維克托並不打算和他有過多的交流。
在聽了伊斯利爾看似好奇的褒獎之後,維克托只是抿了抿嘴,微微笑了笑,像是在默認了。
飛機在維克托的沉默中,開始慢慢地加速,然後陡然地升了起來。
*
在飛機在天空平行飛行了大約二十分鍾後,伊斯利爾又慢悠悠地說話了。
「說實話,這一次我和娜塔都對你感到非常吃驚。」
正在低頭閉目沉思的維克托抬起頭來,有些警惕地看著他。
「不用緊張,」伊斯利爾和藹地笑了笑,「我們既然答應了你們,自然不會在中途反悔。」
「不過,」他看著又重新繃緊了身體的維克托,「那位拉瑪小姐不知道,我想你不會不清楚,這一次你到底幹了什麼吧?」
「這是我的事。」維克托有些生硬地說道。
「也是我們的事,」伊斯利爾也不動怒,微微笑道,他換了個姿勢,手架在了配置的沙發扶手上。他這樣的姿勢讓維克托想起來在會客室接見他們的沙皇。
伊斯利爾慢條斯理地說道:「安德烈是娜塔和我的獨子,是我們羅曼諾夫家最重要的珍寶。他的性命對於我和娜塔來說,比財物珍貴的多。」
維克托沉默地聽著。
「既然娜塔當眾說過你可以日後向我們提出其他的要求,那麼我們也不想在這方面做出反悔和討價還價的事情。」
他掃了一眼仍然一言不發的維克托:「羅曼諾夫家可是非常信守承諾的。我想,唐和你,都清楚這一點吧?」
維克托猶豫了一會兒,慢慢點了點頭。
「所以在那之後,我們已經做好了打算,在東部做生意的時候,適時地按照你提出的要求,給唐讓出一部分利益。」伊斯利爾清清楚楚地說道,他看著臉色已經有些變的維克托,輕輕一笑,「我本來還以為這是我們家和你,和唐之間心照不宣的事情。在你當場拒絕了娜塔的禮物,在娜塔允諾之後同意你一個要求之後,唐應該就打算將那個用在某個需要的時候吧?那部分利益可是非常大的讓步和利潤呢。娜塔早就有這個決定和准備了。不過現在嘛——」
伊斯利爾看著維克托,嘴角揚起:「當然是不可能再給唐了。」
他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敲擊著沙發的扶手,盯著臉色已經非常難看的維克托,「說實在的,我還挺想知道,如果唐知道你的自作主張讓布亞諾家族損失了這麼一大筆財富,你會怎麼樣?嗯?」
他好整以暇地等著維克托的回答,非常耐心地看著他。
「……這是我的事情。」在沉默了許久後,維克托咬著牙說道,字一個一個地往外蹦,「很抱歉無法同你討論。」
「果然,」伊斯利爾了然地點了點頭,像是並不意外他的回答,「你什麼都不讓拉瑪小姐知道,也是擔心她會知道吧?」
這下子,維克托的嘴巴更是如同一個河蚌一樣緊緊閉著。
伊斯利爾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了,他只是望著窗外明媚的天氣,發出了如同贊賞的感歎,「愛情,真是讓人勇氣倍增啊。」
*
維克托跟著伊斯利爾出發後,海蒂維希婉言謝絕了娜塔莎讓她再留宿一晚的邀請,當天乘坐上了開往紐約的火車,她離開的太匆忙,倉促之下留下了不少工作還沒有安排。
抵達紐約後,海蒂維希和喬治見了一面,兩人的研究和發明已經有了眉目了,兩個人都非常振奮,約定了接下來一個月的研究細節。告別喬治後,海蒂維希又馬不停蹄地前去拜訪了之前約好的一個導演,兩人敲定了一個新的劇本。
離開導演家的時候,天色已經非常暗了,海蒂維希靠在車座的後椅上疲乏地坐著,而司機勞倫斯則開著車慢慢地沿著海蒂維希熟悉的街道往家走。
海蒂維希頭疼地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那裡正突突跳動著。這幾天在回紐約的火車上,只要是清醒著的,她總會想到現在已經不知道正處在哪裡的維克托。
擔心的人除了父母雙親,又多了他一個,那種無處排揎的焦慮和擔憂,總是不斷地纏繞在她的心上。海蒂維希試圖樂觀地往好的方向去想,她安慰自己,維克托的身手很不錯,加上娜塔莎肯定非常在意伊斯利爾的安全,維克托總不會出什麼事情的。
「謝謝你了,勞倫斯。」車子開到她的公寓樓下後,海蒂維希下車,笑容可掬地對司機說道,「快要到晚飯的時間,你也回去吧。」
勞倫斯回答道:「好的,拉瑪小姐。」又駕駛著車子慢慢地離開了。
勞倫斯一離開,海蒂維希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淡了下來,她歎了口氣,轉身想要走進大樓內。
「嗨,等一等。」有人在身後叫住了她。
海蒂維希站住了,看向發聲的方向,來人是個黑頭髮的白人小伙兒,身材高大。他穿著帶著層層鉚釘的牛仔褲,上半身是一件非常短的牛仔夾克,打扮地像是工地上的建築工人。
「嗨,美人,」他在海蒂維希面前站定,臉上的笑容是無法忽略的輕佻,「你記得我嗎?」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海蒂維希已經認出來了,那是在都靈的晚上,維克托身邊的同伴,她還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說過的話。他對當時的她懷抱著極大的惡意,比起維克托的安靜和沉默,他更像窮凶極惡的歹徒,毫不避諱地外露出他的不懷好意。海蒂維希並不樂意和他這樣的人打交道。
海蒂維希心下頓時沒由來的有了不好的預感,她矜持地搖了搖頭,然後又親切又疏離地說道,「你是記者嗎?很抱歉,我不接受采訪。」
然後又和善地點了點頭,「如果是別的事情,你可以聯系我的經濟公司。」
說罷,她不再看那個男人,繼續向大樓大門走過去。
只過了短短幾秒,那個男人又追了過來,他的手掌撐在了門上,壓住了海蒂維希想要拉開大門的手。
「我叫希洛。」他臉上仍然保持著那種輕佻的笑容,自我介紹道。
他掃了眼覺得有些不對頭,正站起來往門外大步走來的保安,快速地說道,「你不記得我也沒關系。」
「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他低頭盯著海蒂維希的臉龐,輕柔又飽含威脅地說道,「告訴我,維克托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