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維希正捧著杯子的手頓住了，她停下來，有些吃驚地看著維克托。
維克托似乎也意識到突然說這個有些不妥，但既然話已經說出了口，維克托反而鎮定了。
他慢慢地單膝跪下來，拉著海蒂維希的一只手親了親。
「海蒂，」維克托極認真地說道，「嫁給我，好不好？」
維克托抿了抿嘴唇，有些羞澀地說道：「回美國之後，我會向PAPA申請不再當戰士，早一點成為執行者，那樣我也能光明正大地和你站在一起了，就像在香港一樣。」
「不過…」他有些猶豫地頓了頓，然後又咬牙說道，「就算PAPA不同意的話，我、我也會一直保護你的。」
「海蒂，我會保護好你的，」維克托仰著頭又重復了一遍，湛藍色的眼睛裡全是一派堅定，「我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人的傷害。」
維克托發現海蒂維希一直低頭看著他，眼睛裡的是莫名的光，卻一言不發。
維克托立刻有些心慌：海蒂這是不願意吧？
他失落地低下頭，吶吶地低聲說道：「我知道你是影星，回到美國後一舉一動都會受人關注。我畢竟是布亞諾的人，這一輩子都不可能改變了，如果你覺得不適合嫁給我…」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了，小到海蒂維希幾乎要聽不見了，海蒂維希看著他的頭低下去，她現在只能看見維克托頭頂軟軟的頭髮。
海蒂維希突然就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被求婚的時候。
那時候她剛剛從大學休學不到兩年，已經拍了三部電影，在歐洲小有名氣，正是冉冉上升的一顆新星。
艾倫·曼德爾年富力強，為人又溫柔體貼，兩人認識一年左右，他便向她求了婚。
在維也納的音樂大廳，歌劇剛剛落幕，艾倫就站在被拉上的帷幕背後，深情地念著那首《她行走如畫》，直白而熱烈地誇贊著她。
當他念到「她有一顆充滿無暇之愛的心」的時候，隨著帷幕的拉開，艾倫在追光下，舞台中央含笑看著她，這時候觀賞席邊已經堆滿了大紅色的玫瑰。
在全場觀眾的注目下，艾倫手持鮮花和鑽戒，問她要不要嫁給他。
那時候多年輕，在巨大欣喜的沖擊下，她眼含熱淚地想也不想答應了艾倫。然後是全場的掌聲，每一個人看上去都在笑著祝福他們。當他們攜手走出劇院的時候，天空中還有絢麗綻放的煙花，門口還停著艾倫精心准備好的白色南瓜車，上面雕著吹號角的小天使。
她那個時候怎麼想的？那時的海蒂維希只覺得自己已經飄飄然了。饒是她出身富貴，被人這樣大張旗鼓地示愛也不由得虛榮得意起來，只覺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但是結果呢？她最後居然不得不逃離自己的丈夫，從此再也沒有見過。
海蒂環顧著周圍。
這是一間簡陋的艙室，牆上還斑駁著快要脫落的白漆。她剛剛從轟炸下死裡逃生，剛剛目睹了朋友的喪生。
這裡沒有鮮花，沒有鑽戒，沒有掌聲，沒有眾人欣羨的祝福，沒有漫天絢麗的煙花。只有海浪在窗外撲騰的響聲，只有艙室裡一盞不算明亮的燈默默地打量著他們。
她身前只跪著忐忑不安的維克托，他低著頭，仍然在小聲地說著將來的打算。
「……你能不能先不要放棄我？我會努力讓PAPA認可我的，總有一天我能有一個光明正大的職業……」
海蒂維希又有了想流淚的沖動。
「我答應你。」海蒂維希突然說道。
「……雖然可能還得過上兩年，但是就算我不能露面，我會一直保護你……啊？」還在說話的維克托猛然抬起頭來，藍眼睛簡直要熠熠發光了，「你，你剛剛說什麼？！」
海蒂維希看著維克托，他明明欣喜非常卻還竭力克制自己小心翼翼地問道，「海蒂，你是答應我了麼？」
「是，」海蒂維希低下頭，額頭貼著維克托的，她輕聲說道，「我願意。」
維克托瞪大了眼睛，看著海蒂維希眼睛裡的笑意，海蒂維希又重復了一句：「我願意。」
他的嘴角慢慢地上揚，最後朗笑起來，笑著笑著，維克托竟然落下淚來。
「海蒂，」維克托伸手狠狠摟住海蒂維希的腰，他將腦袋靠在海蒂維希的肩膀上，「海蒂，海蒂，海蒂……」
維克托越抱越緊，一聲又一聲叫著她的名字。
海蒂維希伸手環抱住他，認真說道：「好啦，別哭了，我也會一直在你身邊的，嗯？」
維克托又忍不住笑起來，他抬起頭來看著海蒂維希，眼睛亮晶晶的，他認真地說道：「海蒂，我愛你。」
海蒂維希也微笑著：「我也愛你。」
明明還有那麼多不確定，明明將來他們面臨的問題還有那麼多，但這個時候，海蒂維希卻不再顧慮那樣，鄭重地許下了這個婚約。
維克托跪在床沿邊，珍而重之地環抱著她。他低下頭，在海蒂維希的唇上輾轉親吻著，吮吸著，海蒂維希則熱烈地回應著他，這一方小小的艙室裡，只能聽見兩人唇齒交匯間灼熱的呼吸和呢喃。
海浪的顛簸上，黑暗的夜色中，客輪仍然在全速前進著開往澳門的方向，那是他們未來的起點。
《晨光》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