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發動機悶哼了兩聲之後,一輛墨綠色的軍用皮卡停了下來。隨著它的停車,後面跟著的幾輛卡車也穩穩地停住了。
幾個大漢跳下卡車,抬起槍抗在肩膀上,機警地看著四周,他們踩著幾乎要及膝高的積雪,費力地移動著。
「爸爸。」一個紅頭髮的小姑娘探出頭來,對著其中一個男人叫道,「爸爸!」
她是個大約十歲左右的小姑娘,雖然年幼,臉上卻是不符合她年齡的沉著。因為車位寒風陣陣的緣故,她原本白皙的臉頰上被刮出了紅色。她睜著棕色的大眼睛,緊張地看著那個男人:「是有人追來了嗎?」
那個男人轉過身來,大步走回卡車的門邊,摸了摸女兒的腦袋,然後又用手背憐愛地碰了碰女兒的臉頰。他手上帶著厚厚的皮手套,冰冷的皮革碰在女兒的臉上,換來了小姑娘的一陣哆嗦。
「沒事!」男人低聲地說道,放柔了聲音,「但是我們應該遇上狼群了,」他的眼睛裡閃著愉快的光芒,「娜塔,你等著吧,今天晚上我們就吃烤狼肉!」
「真的?!」娜塔莎也興奮起來,她從小被安德烈帶去打獵,從來不懼怕野獸。此刻,已經吃了兩天麵包的娜塔莎,對於車隊也許遇上了狼群這件事情不僅不害怕,反而躍雀了起來。她眼睛一轉,扯了扯安德烈的袖子,「爸爸,你也帶我去吧,你知道我槍法很好的。」
「那可不行,我的小公主。」安德烈搖了搖頭,看著娜塔莎沉下去的臉色和顏悅色地解釋道,「雪太深了,你會卡住的。」
「好啦,」安德烈看著女兒不滿的神色,柔聲安慰道,「等到春天雪化了,我就帶你去,好不好?」
娜塔莎撅起嘴,默不作聲地看著安德烈,顯然對父親的說辭很不買賬。
安德烈向來對女兒的小脾氣沒有辦法,正憂愁怎麼說服娜塔莎。恰好這時候車廂裡傳來微弱的,帶著哭音的聲音:「娜塔,娜塔……」
他趕忙對女兒說:「你現在的任務是照顧伊斯,他不是一向都黏你嗎?聽聽,那小子快要哭了,去看看他。」
娜塔莎瞪了父親一眼,放下了攔在車門口的牛皮毯。
娜塔莎轉過身,就看見了一個肉團趴在毛氈上,正費力地仰頭看著她。
見她終於轉過身看他了,伊斯利爾笑起來,露出小米粒一樣的小白牙,含含糊糊叫道:「娜、娜塔,娜塔……」
現在是大雪天,為了防寒,伊斯利爾被身上穿了厚厚的衣服。剛滿兩歲的他原本就有些胖乎乎的,此刻被套上棉服,短手短腳的他已經沒法行動了。
伊斯利爾發現自己沒法坐起來,著急地「啊」了一聲,更加努力地想要坐起來,結果一個用力一頭栽了下去。
娜塔莎上前兩步,接住了從座椅邊緣翻下來的伊斯利爾,將他圓滾滾的小身體抱在了懷裡。
伊斯利爾仰起頭來,像是渾然不覺自己剛剛差一點就要摔下去的危險,又沖著娜塔莎露出白白細細的小牙齒笑著,他肉呼呼的手貼在娜塔莎的臉頰上,軟軟地叫道:「娜塔,一起玩。」
娜塔莎在座椅上坐下來,將伊斯利爾翻了個身,讓他坐在自己懷裡,然後舉起了身邊的一串可拆解的套環,再一次耐下性子陪著他玩起來了。
娜塔莎聽著車外時不時傳來的槍響,低頭看著伊斯利爾的小手費力地撥開套環,忍不住摸了摸他頭頂柔軟的胎毛,有些不開心地想到:如果沒有伊斯利爾這個小家伙,說不定爸爸就會讓她跟著一起去了。
感受到娜塔莎的撫摸,對她的想法一無所知的伊斯利爾仰起頭來,又開心地沖著她笑:「娜塔,你玩。」然後將套環塞了過去。
誰知原本端坐的伊斯利爾,因為太用力地仰著頭,被娜塔莎這麼一碰,又不由自主地向後栽了下去。
娜塔莎連忙重新抱好他,讓他面向著自己坐在膝蓋上。她將套環端端正正放到了他的手上:「你玩吧。」娜塔莎悶悶不樂地說道。
*
娜塔莎赤腳踩在地板上,隔著縫隙耐心地聽著堂屋裡的人的談話。
在獵取了三條野狼之後,一隊人□□地飽餐了一頓。隨後娜塔莎就被安德烈趕回了房間,讓她帶著伊斯利爾睡覺。
娜塔莎在躺了一段時間後,又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門邊,想要聽清父親在說些什麼。
他們晚上找到了一個守林人的小木屋過夜,此刻堂屋裡的壁爐內正燃燒著溫暖的火焰。隔著門縫看過去,娜塔莎只能看見橙黃色的火光映在安德烈的臉上,他的表情灰暗不清。
「那麼沙皇陛下和阿列克皇太子現在已經被移出冬宮了,對吧。」安德烈喝了一口酒,低聲問道。
「對,」另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來,娜塔莎聽出了這是父親的得力副官沙克斯基的聲音,他低聲說道,「不過今天晚上謝爾彌斯剛剛帶來的消息,其他幾位女大公沒有和沙皇陛下及皇太子在一起。」
聽到這裡,娜塔莎想起了今天下午追上他們的那個男人,那個就應該是這個謝爾彌斯了。她的目光轉移到了另一邊,可惜門縫太小,她看不見那個謝爾彌斯。
「哦?」安德烈緊了緊手中的酒瓶,「那皇後和其他人……」
一個陌生的聲音回答道,像是心領神會一般:「對,夫人和皇後在同一處。」
「索菲亞……」安德烈沉吟道,「如果能知道具體位置就好辦了……」
「我知道您現在心急,」沙克斯基心領神會地接著說道:「但是我們得先在美國安頓下來……」
「我知道!」安德烈沉沉地說道,「我帶著這批身家和女兒可不是留在美國當喪家犬的!總有一天……」他又惡狠狠地灌了口酒,「那群紅狗……嗨!」
隨後又不說話了,他只沉默地喝著酒。
聽到這裡,娜塔莎慢慢地後退,又輕手輕腳地翻身上了床,將把自己埋在被窩裡的伊斯利爾挖了出來。
雖然因為年紀小的緣故,伊斯利爾早早就入睡了,但此刻被娜塔莎抱在懷裡,他砸了咂嘴,又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藕節般的胳膊伸在腦袋邊上,繼續酣睡著。
娜塔莎抱著伊斯利爾軟軟的溫熱小身體,卻一直睜著眼睛無法入睡。
她在心裡反反復復想著這幾天趕路時父親時不時和其他人的竊竊私語,又不停地琢磨著剛剛偷聽到的對話。直到腦袋想的都疼了,才不知不覺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