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秘密

  克萊爾是在巨大的爆炸聲中醒來的。在睜開眼睛的瞬間,震碎的玻璃隨便刺向她的眼球並最終穿透了她的腦袋飛向了身後。然而這種久違的貼近死亡的感受,讓克萊爾難得感受到自己還活著。

  她掩蓋著自己的驚魂未定,在瀰漫的硝煙與黑霧中,看向蹲下身來的大威。他的背上同樣插上了爆炸引起的碎片物,已經有血液滲透了白色的襯衣,看起來甚至有些嚴重。

  然而大威仿若未覺,他專注的低下頭並蹲下身體,蹲在地上觀察著什麼。克萊爾走進兩步,她的動作引起了背對她的大威的注意。男人遲疑的眨眨眼睛,然後在猶豫後伸出了手,似乎想要撫摸克萊爾頭,但他最終看了看髒污的手指,又再次將手放在了身體兩側。

  他在褲腿上擦了擦,臉上神情寡淡,但鹿一樣剔透的黑眼睛卻明亮極了。

  克萊爾彎起眉眼打趣:「這是想我了嗎?」

  她以為不會回答自己的大威,卻在沉默後開口,聲音輕而緩:「這一次你……有一點久……」

  克萊爾不清楚自己究竟睡了多久,而這也並非自己所能控制的事情。因此她能做的也只是宛如無事的勾起唇:「抱歉啊~」她聽到自己的回應毫無誠意也並不認真。

  克萊爾最終在大威純粹的宛如嬰兒一樣黝黑明亮的眼睛下狼狽的移開臉。她狀若無事的觀察著周圍。然後發現這個由炸彈引爆的房間裡,那些擺置在牆壁兩側架子上的瓶瓶罐罐中,無數人體器官被浸泡在福爾馬林之中。

  他們有些屬於人的手指,有些是凝結著血絲的眼球,有些是被粗暴剪斷的舌頭……克萊爾不清楚這原主人究竟如何取得這些東西,是在死人身上……還是在活人身上……但是這不難判斷出某些顯而易見的信息——

  他她們是大威的獵物。

  「不許動!!」一個沙啞的男聲發出憤怒的咆哮,聲音突兀的響起,克萊爾快速的轉身望向門扉。

  在陰暗的房間裡,透過瀰漫未散的硝煙,一個中年男人端著槍一步步靠近大威的位置。當大威順從聲音的指示,想要回頭看一看的時候,他的動作再次被粗暴的打斷:「不許動!」他再次強調,並對準大威身側兩米的位置放空槍做警告。

  大威停止了動作。

  「你是什麼人?轉過身來!」這位警官開口命令。克萊爾捏緊了拳,走到大威身側,對著一動未動的大威開口:「聽他的話,轉過身。」

  大威的眼睛微不可察的眨了眨,然後順從的側轉身體。警官在得到配合後微微放鬆一瞬,卻將手裡的槍握的更緊了。他繼續開口詢問:「逃走的人是誰?是你的同夥嗎?!」

  大威自然不會回答他。克萊爾已經站在了大威的身邊,她清楚自己的存在對於大威毫無幫助,但是還是握住了他的左手,她試圖向大威傳達[他並不是一個人]的信息。

  而警官最終能做的知識命令大威背對他跪在地上,大威也確實如他所願。

  「手舉過頭頂!」警官再次命令,當看到大威再次毫無抵抗的照做後,克萊爾對於這種總是能得償所願的命令句深惡痛絕,她再次意識到要改變大威這個該死的習慣。

  這一次就算了,畢竟警察的手中有槍。但是如果對於其他人,克萊爾並不希望大威表現的這麼聽話。

  他們被抓了。確切的說,是大威。

  當被帶到警署後,迎接的一系列的盤查。大威在漫長的沉默後終於開口:「我是鈴木一郎。」他這麼說著,讓克萊爾倍覺欣慰。她趴在桌子上,看著大威沉默的坐在自己對面,神情淡漠的回答著一系列盤查,再次意識到他是有成長的,在自己睡著的時候。

  警察名為茶屋,克萊爾並不清楚他的名字,但是她聽到其他人叫他茶屋警官。

  他在一牆之隔的工作間討論案情,感謝審問室的玻璃是特殊材質,能夠在外面也看的到大威,讓克萊爾有機會再離開大威後不陷入黑暗中,反而能探查出一些信息。

  她瞭解到最新的幾起惡性案件。

  犯人至今還毫無頭緒,但是基本可以判定是團體作案。多名受害者死亡,並且被綁架後的受害者均有特點,那就是會被割下舌頭。其中最為著名的就是最近一起公車爆炸案。

  犯案的是金城裡詞子,一位著名的占卜師。許多日本民眾都看過她的晨間占卜。在越來越多的人們陷入犯罪分子的恐怖襲擊之中後,金城裡詞子曾在節目中誇下海口,聲稱自己能夠預測連環爆炸恐怖案件的下一次作案方式,以及他們的藏身之處。

  她做出了占卜。

  對著一些列塔羅牌信誓旦旦的預言:「接下來犯人會對交通大巴出手,並且犯罪時間是傍晚。」

  她說:「愚蠢的犯人啊,他不會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神通過預言告知了我們——」

  真可憐,其實不過是一個想要借這起案件博話題的人罷了。

  但是毫無疑問,她的行為激怒了罪犯。

  克萊爾晃著腦袋,對大威繼續說著自己聽到的種種消息,她詢問:「你知道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情嗎?沒錯,金城裡詞子失蹤了,罪犯綁架了她。」

  「當再次出現的時候,她就成為了公交車爆炸案的引子,或者說是受害人更合適。」

  「他們對她進行了慘無人道的折磨,並最終在她崩潰前在金城肚子裡縫上了炸彈,監視著她登上了公交巴士。她沒有舌頭,無法求救,虛弱的身體讓她無法逃離。」

  「她連同那輛載滿乘客的車一起,被炸的支離破碎——」

  克萊爾沉默了下來。

  她感到喉嚨艱澀,甚至對這個社會產生了懷疑。這群該死的,可惡的,讓人膽寒又噁心的犯人們,為什麼要存在在這個社會上?!這群該死的瘋子們……!

  她試圖平和的看待這起與自己並無多大關係的案件,但是這顯然太難了。克萊爾無法控制自己內心裡源源不斷的龐大惡意,不斷的詛咒著這群社會的毒瘤下地獄——

  「是她們。」

  「嗯?」克萊爾看向開口的大威。他微微的抬起頭,依靠在監牢的牆壁上:「是她們。」他說。

  ……那群犯人……是女人?!

  克萊爾再次啞然。她見過的女性連環殺手至今為止只有薩曼莎,並且她是一名智力上、心理上均有著嚴重問題的病人。因此克萊爾在最初聽到這則消息時,就沒有考慮過女性連環殺手的可能性。

  畢竟爆炸案?這種規模大牽連廣並且更為殘忍的案件……克萊爾閉上了嘴。

  她得承認,就算她們是女人,但是這種殘忍的做法……依然不可原諒。

  而克萊爾不說話,大威自然更加不會開口。男人沉默的依靠這牆壁,雙手環膝,安靜的沉默成一座靜謐的雕塑。

  也正因著這份沉默,讓隔壁牢房的聲音更為清晰的傳入了耳際。

  他們在說著,秘密:

  「知道嗎?死老婆子,就是我那個死老媽……有個金庫。」一個男人開口,聲音裡藏不住的得意。

  他說:「我問她了很多次,都不給我,真是該死。」

  「年紀那麼大了,不知道把好東西留給自己兒子我,難道還想帶到棺材裡嗎?」

  「所以啊……萬不得已,我把她勒死了,反正也不會判死刑。」他太得意了,甚至發出了笑聲。另一人好奇至極:「真,真的嗎?」

  「嘿嘿嘿嘿~~」他尖聲笑了起來:「那還有假?」

  「平時是一個多強勢的老太婆啊,嘖嘖,被一根繩子?」他大笑起來:「你不知道,那場面……有多噁心。」

  「怎麼說?」獄友好奇地詢問。

  「那屎啊,尿啊的,嘖嘖,流了一褲子。我至今都忘不掉那股臭味。」男人毫無悔意,克萊爾低下了頭,不敢相信他口中的……是他的母親。

  「早給我不就好了?」男人反問著,哼唧著。發出意味不明的笑聲:「殺人的感覺……真是難以言表,美妙的讓我都快高潮了!」

  「不過再有6個月我就出獄了,」他神秘的笑了笑:「到時候的好日子……嘿嘿,我都快等不及了!」

  克萊爾握緊了拳頭。

  許久後,她帶著難以言述的瘋狂與偏執,跪在了大威的面前。

  大威依靠在床板後的牆壁上,始終是雙手環膝的靜坐姿勢。那雙沉靜的黑眼睛在透過天窗照應進來的月光的印染,更顯燁燁生輝、無比動人。

  克萊爾顫抖著握住了大威的雙手,乾燥又溫暖的掌心彷彿傳遞給自己無數的力量。

  大威溫順的看著她。

  克萊爾聽到自己的聲音輕的彷彿能消失在空氣裡,她說:「別讓他,離開監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