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桃既已回九霄閣,自該繼續修煉。她本就天賦高,這半年來經由離朱神君親自指點,法術突飛猛進,已然處於尖子班內的中上水平。從東海修行歸來,再回原先所待的班,眾弟子看她的眼光自然也有些不一樣了。見這阿桃美貌無雙,雖說身份低了一些,可依著她的表現,日後要留在九霄閣執教,也並非不可能的,屆時身份自然就不一樣了,一時便有男弟子紛紛與她攀談。
九霄閣的弟子不似夷山男妖那般放蕩露骨,關切接近也是謙謙有禮的。
玉管知阿桃不喜聊天,先前在東海的時候,也有許多海族男子喜歡她,欲把她留下當夫人,可阿桃卻一個都沒看上。這會兒便也替她擋了這些個狂蜂浪蝶,而後安安靜靜坐在阿桃的身旁,微笑著叫她:「阿桃姑娘。」
他原本不該在此處的,應之前被離朱神君看中,這會兒學成歸來,離朱神君特意為他寫了推薦信,這才能順利進了阿桃所在的尖子班。
阿桃應了一聲,也無與他說話的意思。
玉管心下瞭然,也就不打擾她。
正是上課前,沖虛尊者又將他們二人叫去說了一些話,大多是叫他們莫要驕傲,雖說留過海,可目下已經回了九霄閣,就還是九霄閣的弟子。
沖虛尊者道:「至於東海的一些習慣,回來了也要改改。聽離朱神君說,你們二人表現不錯,也算為我們九霄閣添了光,我特意向兩位上神申請,免除你們在九霄閣的學雜費,你們只需安心修煉就成。不過,若是期間觸犯了九霄閣的戒律,我也是一視同仁的,到時候該批評批評,該勸退勸退,絕對不會不會徇私包庇。」
這話特意是對阿桃說的,就屬她最愛打架。
不過區區半年,自然改不了阿桃這幾百年養成的性子,不過稍稍有些收斂還是有的,當下就對沖虛尊者說:「我知道了。」
沖虛尊者看著面前的兩位,滿意的點點頭,先前他還以為離朱神君這回挑選的肯定是優秀的天界子弟,未料選中的竟是來自夷山的小妖,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
不過既然選中,便有離朱神君的原因在的。
教導了一番,沖虛尊者欲讓阿桃他們去上課,要開口的時候,就看到一個白色身影走了進來,那人進來就帶著滿身仙輝。
沖虛尊者忙起身,朝著來人道:「庭和上仙。」
庭和看向沖虛,頷首「嗯」了一聲。沖虛便笑笑與他說:「上仙的眼光委實不錯,瞧瞧,不過半年,這桃便完全不一樣了,瞧著也穩重了一些。」
庭和聞聲看了一眼站在沖虛面前的二人,見二人穿著統一的九霄閣的服飾,阿桃纖細窈窕,日漸美貌,而身側的玉管的改變卻更大,比之先前畏畏縮縮膽小怯懦的模樣,眼下已然有股男兒風範了。庭和面無表情,對沖虛道:「學成歸來,總是好事。」
如此冷淡,沖虛尊者一愣,倒是不知該如何與上仙說話了,想說這桃不是九原山的嘛,所以他才與上仙討論這桃。不過沖虛的反應也極快,未單獨細說這桃,只道:「他們二人都表現的不錯,離朱神君讚口不絕,想來日後上仙教起來,也會輕鬆一些。」
見上仙彷彿不是很感興趣,沖虛才對阿桃和玉管說:「時辰不早了,你們先回去準備上課吧。」
不過半年未見,這上仙的性子的變化卻有些大,阿桃就看他眉宇冷淡,昔日便是見著陌生的弟子,他也不會是這樣的表情。只是她性子灑脫,一貫秉承好聚好散的作風,見他的態度,也知曉日後要如何做了。
男人便是如此,與你親近時百依百順,到了分開的時候,卻要比陌生人還要冷淡三分。
上仙也無法免俗。
阿桃略微蹙眉,細細的想,先前的確是她主動引誘的他,可總說是你情我願的,之後他破例幫她出夷山,可她也遵循他的意思,將孩子生下來了。算起來,她並未欠他什麼。阿桃心裡清楚的很,與上仙在一塊兒時,她的日子過得的確比獨自一人時好些,可他的母親與她不合,再像先前那般下去,定然要落個兩相厭惡的地步。他們和離,於他而言,未嘗不是一樁好事。
與玉管一道出去,玉管見她一路蹙著眉,心裡有些知道她大概是在想什麼事情。他輕輕喚了她一聲,而後說:「過去的事情,就、就不要多想了。我看上仙他,好像也放下了。」
當初知曉阿桃與上仙成親之事,的確令他甚是傷心,可與阿桃一道到了東海之後,有一回,他曾不小心看到過她與上仙的和離書。
那時他不知道該難過還是歡喜,畢竟阿桃姑娘與上仙乃是天作之合,可既然他們選擇了分開,便說明是不合適的……那便莫要再糾纏了。
而後又笑笑說:「我聽夜曇說,飯堂出了許多新菜式,東海的菜你也吃膩了,今兒正好能好好嘗嘗。」
阿桃初到東海時,飲食方面有些不習慣,前兩月都瘦了許多。
兩人前去上課,第一堂課便是庭和上仙的課。
庭和上仙一進來,大家便坐姿端正,老老實實的聽上仙講課。原先上仙脾氣好,如今也不知怎麼了,整日不見笑顏,看著嚴肅了許多,雖說並未像沖虛那般苛責弟子,可到底是上仙,不苟言笑的樣子還是有些嚇人的。
阿桃坐在中間一排的首位,身旁便是玉管,她一抬頭就能看到上仙的臉。
她是不喜歡這樣的位子的,可沖虛尊者就怕阿桃好不容易被離朱神君教得好一些,這會兒若是不繼續對她嚴格、重點關注,又變成昔日那個懶散不羈的野桃了。只是初回九霄閣,尚未完全適應,阿桃又沒有溫書的習慣,前幾堂課的內容接不上,這個時候也聽不懂,只抬著頭,眼神恍惚,有些走神。
在夷山的時候,每每阿桃多看他一會兒,這堂堂上仙便會不自覺的耳根通紅,目下被阿桃看了許久,也未見他的表情有任何的異常,只淡定的上課,連看都未多看阿桃一眼。
玉管側過頭,見阿桃在看上仙,眼神沉了沉,才將自己的本子挪過去,低聲叫她:「阿桃姑娘。」
是抄得整整齊齊的筆記。
玉管知道她不喜歡抄筆記,便每回都抄兩份,一份給阿桃。阿桃順手接過,因習慣了,連句謝謝也免了。
待到下課時,上仙走了,玉管的表情才放鬆了一些,微笑的和她說:「今日上仙的課有些難,不如下學後,我們一道到流雲台那邊去溫書吧。」
阿桃翻了翻玉管給她抄得筆記,沒有多想,就拒絕了:「不用了,我聽得懂。」
先前她懶懶散散,功課都不寫,經過這半年,倒是養成了每一堂課下課便將寫功課的習慣,而傍晚留出來的時間便去練習法術,如此一來,理論和實踐都不落下。
她一面翻閱書籍,一面答寫功課,上仙留得功課不算太難,不過也有一兩題有些難度,阿桃解不出來,玉管原本想幫阿桃,可一看這題,他也不會。
阿桃就拿著功課去找了庭和。
庭和今日的課已經上完,現下正在裡面休息,他一身寬大雪袍,氣度儒雅,正低著頭翻閱書籍的,待聽到了一陣腳步聲,才緩緩抬起頭來。看到進來的阿桃,表情有一瞬間的愣住,等她走近了,才問她:「何事?」
阿桃就將本子遞過去:「向上仙請教功課。」
「……請教功課?」庭和喃喃唸著這四個字,不知要品出什麼來,過了許久,才望向她說,「倒是從未見你這般愛學習。」
雖說上仙的言辭冷淡,卻終究是九霄閣的授業仙君,弟子來向他請教功課,豈有他不教之禮?就接過本子講給她聽。阿桃走過去,靜靜立於上仙身畔,聆聽他的解題思路。而庭和不疾不徐的替她講解,只鼻翼間滿是她身上的陣陣桃香,一時有些心煩意亂。講解到了最後便一筆帶過,淡淡問她:「可清楚了?」
與昔日講題深入淺出的上仙有些出入,此題講解的有些粗糙了,不過阿桃也並非先前不學無術的桃,按著親授她法術的離朱神君的話,就說阿桃是個一點就通的,教起來就是省力。當下阿桃就點了頭。
講解完題目,就要回去了。
庭和繼續翻閱書籍,卻見她尚未離開,而是叫了他一聲:「上仙。」
庭和便問她何事。
阿桃將本子收好,從寄在腰間的玉葫蘆裡拿出一樣東西,輕輕擱在上仙的桌上。庭和低頭看了一眼,見是一顆精緻的小桃籃,用小巧桃核刻成,鏨刻一個福字及花卉,用一根紅色的繩子穿成手鏈模樣。
桃籃闢邪,此物一看就是給孩子佩戴的。
庭和只淡淡掃了一眼,才勾唇笑了笑,對著她說:「你既決意將他丟棄,還給他這個做什麼?先前你說是一場交易,走得乾乾淨淨,如今回來,又何必再橫生枝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