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老太爺的死訊讓整個都中城都震驚,雖然威國公也在幾年前去世,但威國公本身染病已有十餘年,哪像謝老太爺,平時身體比年輕人還硬朗,只因偶然風寒,個把月就嚥了氣。
錢老爺和錢夫人幾乎吃住都在馬車裡,日夜兼程地趕過來。
錢夫人在謝老太爺靈柩前哭得肝腸寸斷,錢珞瑾遠遠地看著也傷心。怎麼會呢,感冒這種病喝點板藍根都能好,錢珞瑾只以為謝老太爺是感冒惡化引發了免疫力的衰弱,怎麼也沒想到小小的感冒在古代也能成致人性命的病症。
這一次再沒人敢攔著鎮國公府辦喪事,就連威國公府的人,作為小輩也齊齊來弔喪。
一大早,錢珞瑾就把那白玉做的百寶箱放在窗邊,彷彿百寶箱裡會寄宿著靈魂能聽見外面哀樂奏鳴的聲音。
「小姐,把孝帶繫上吧?」秀喜雙手捧著白色的長布,作為外孫女,錢珞瑾只要帶半孝即可。
和當年威國公府哭聲震天的喪禮很不一樣,整個鎮國公府能給謝老太爺帶全孝的也只有謝大爺夫婦和謝謖元罷了。
謝大爺也不顧外人面前多丟臉,跪在謝老太爺靈前嚎嚎大哭,那麼大的人了,長得也不帥,哭起來別提有多難看,可就是這麼醜的畫面,看在錢珞瑾眼裡也是酸溜溜的浸了陳醋的味道。
謝老太爺是個固執的老頭,草根起家,建功立業,一手建成現在的鎮國公府。
關於謝老太爺過去的豐功偉績,錢珞瑾總能聽到很多很多,光是一個安廣侯夫人就能講上三天三夜,但是關於鎮國公的傳聞不管出自誰的口中,以後都只能止步於辜月初八,那是鎮國公出殯的日子。
謝老太爺去世後,整個鎮國公府都陷入疲憊的狀態,不只是披麻戴孝的身體上的疲憊,更多的是心裡。
那根支撐著整個鎮國公府的脊樑柱突然倒了,本該由身為長子的謝大爺頂上,謝大爺不僅是長子,在謝二爺死後,他更是謝老太爺唯一活著的兒子,但這根獨苗卻是個活在父親蔭蔽裡一輩子的韭菜,以後怎麼活下去?謝大爺自己都不知道。
直到謝老太爺出殯禮成,宮裡也沒有送來讓謝大爺承襲爵位的聖旨,對比威國公那次,當時可是在威國公停棺時皇帝隨著禱文一起送去了世子承爵的聖旨。
許是皇上忘了?許是皇上還沒想好遣詞造句?許是皇上有別的打算?又或許是……
又或許是皇帝根本沒打算讓謝大爺承襲謝老太爺的鎮國公爵位。
都中城裡一時間也流言飛起,安廣侯夫人作為謝夢華的婆婆,不好意思多說親家閒話,就算沒有這個八卦頭子帶頭,關於鎮國公府的謠言也是止不住的,傳得最多的就是:皇上要借這個機會把鎮國公府抹去。
要是沒了鎮國公的爵位,謝大爺就不過是個掛名的四品官,所有人都在看熱鬧,甚至包括已和謝夢瑤定下親事的李御史家,當謝夫人詢問起關於謝夢瑤婚事的準備情況,李御史夫人就支支吾吾,扯東說西,對外也極盡和鎮國公府撇清關係,儼然給自己準備了一條寬廣的後路。
謝夫人怎會不明白李御史家的意思,別人既然有意想躲,她也不稀罕上趕著籠絡,乾脆直接斷了。只是苦了謝夢瑤,她本就是個心中驕傲的人,被人如此厭棄,當真跟打了她一百個巴掌一樣。
謝夢瑤自覺受辱,成天把自己關在屋裡,錢珞瑾偶然看見她,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謝夢瑤雖然平時就嬌滴滴的模樣,卻很少會哭,別說她只是個閱歷輕淺的少女罷了,就是成年人受此侮辱,怕是尋死覓活都有可能。
謝夢瑤他爹過得也不痛快,謝大爺在朝堂上受排擠,回到家就喝悶酒,專門喜歡跑到靈堂裡喝,喝醉了就對著靈牌哭,一會兒哭謝老太爺,一會兒哭謝二爺。
這兩個人,若是還有一個人在也好啊。
謝大爺的官職本就是混日子的,沒有實權,習慣了依靠父親,謝老太爺過世後謝大爺整日一蹶不振,整日不是在喝酒就是正處於宿醉中。謝夫人勸了幾次,除了挨一頓訓斥外一點用都沒有,他要是能扶上牆,他就不是謝大爺了。
錢珞瑾不能為謝大爺的官場前途出力,只能幫著謝夫人處理好謝老太爺的身後事。
謝老太爺是個草根軍人,屋裡擺置就和以前帶兵打仗時一樣,一切從簡,就連陪葬用的常用物都找不出多少。
承爵的聖旨過了一個月還沒有頒布,但這聖旨皇上已經擬好了,傳召謝大爺的時候還特意給謝大爺看了一眼,不過頒旨的事隻字未提,只跟謝大爺說,西北疆域的夷族最近蠢蠢欲動,鬧得百姓惶惶不安,虎父無犬子,當年先帝剛登基時,正是謝老太爺帶兵一掃西北,威懾夷族,如今也是該鎮國公府建功立業的時候。
這是要逼著鎮國公府去守邊啊,皇上也知道自己身體被外面傳成什麼樣的都有,剛開始吃東流道長帶回的藥時確實強健不少,但那藥吃的多了,總覺得越來越沒有效果。
作為一個天資愚鈍又不得寵的庶皇子,要不是幾位勢頭最猛的皇弟互相爭奪玉石俱焚,這把龍椅本沒有他的位置,皇上這把龍椅純粹是天上掉下來的,所以他坐在龍椅上一直很沒有安全感。
皇上想到當年他父皇染病時幾個皇弟明爭暗鬥的模樣,總能套用在自己幾個兒子身上,看著每一個都不是好東西,除了最像他的二皇子,當年他就是所有皇子裡唯一的白蓮花,二皇子也一定和他一樣是個傻白甜。
皇上不想把自己的幾個親信將軍派到西北去,他們得留在身邊保護自己啊,他本來想在威國公府裡挑一個,當時威國公府的三位老爺答得倒是含蓄,結果晚上麗貴妃就跟他哭天抹地,說他好事想不到威國公府,這種要拚命的事兒反而盯著她幾個兄弟。
「愛妃,別哭,你先別哭了,朕也是沒辦法,你也知道這些年太平慣了,朝中都是些文諫之臣,哪能帶兵打仗。」
麗貴妃早有計策在心,馬上止住哭聲,對皇上說:「不是還有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更不肯去,他家老二謝恆心幾年前就死了,就剩謝恆禁一個獨苗。」
「皇上,您那個不是還沒給他們麼?」麗貴妃眼神看了一眼桌上的聖旨:「西北不過是亂一些,再說還有皇上您分撥的十萬精兵,未必就是有去無回的地方,謝恆禁在朝中白領這麼多年的俸祿,這時候還不幫您分憂,那就太沒有良心了。」
很顯然皇上採納了麗貴妃的建議,正愁抓不到壯丁,老鎮國公雖然死了,在軍中威望還在,派謝大爺去再合適不過。
謝大爺愁啊,他哪懂帶兵打仗,何況西北沒人願意去不就是因為上一個駐守西北的佐領死得太慘嘛,但皇上的態度又很明確:你家要是不把燙手山芋接過去,鎮國公的爵位你家也別繼承了。
謝夫人當然攔著不能讓謝大爺去,萬一謝大爺真有個好歹,她不就成了寡婦。
謝大爺澆愁酒正喝到一半,被謝夫人哭哭啼啼的聲音弄得心煩,整個酒罈子扔地上,發出好大聲響,嚇得謝夫人不敢再吭聲。
「是我想不想去的事兒麼?皇上他……拿鎮國公的爵位來威脅!」
謝夫人哭得滿臉是水痕,聽了謝大爺的話默不作聲,許久,又哭著說:「如果要老爺和爵位相擇,我們便去做庶民好了。」
謝大爺腦子裡已半分醉意,聽了謝夫人的話清醒幾分,如果他成了庶民,謝夫人的誥命之位自然也不在了,試問哪個女人不想做誥命夫人,她能如此選擇,可見對自己真心實意。
謝大爺走過去,坐在謝夫人旁邊,握住謝夫人的手,老夫老妻的,多少年沒做過如此親暱的動作了,兩個人都挺不自在,但謝大爺手握得很緊,不讓謝夫人掙脫。
「如果只是我們兩個,和你去莊子裡種地也好,只是幾個孩子,謖元總不能去種地,夢華在安廣侯府裡又該如何立足?」
提起這兩個孩子正中謝夫人心裡最不安的地方,是啊,她當不當誥命都無所謂,可孩子們呢?但她也如何不知道自己夫君是什麼樣的人,哪能去帶兵,和送他去死有什麼分別!
關鍵時刻還是大女兒謝夢華最知母親的心,別的話都不多說,直接就點明謝夫人心裡最痛苦的問題。
「母親如果一味顧念我和謖元,反倒是我們成了累贅,我和謖元再不孝也不能看著父親跳火坑,母親要是還下不了決心,不如也去問問謖元,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聽了女兒的決意,謝夫人心中有了依靠,拍著謝夢華的手說:「我知道你們都是深明大義的孩子,只是不忍心你們受苦。」
「女兒不能幫父母分憂已是不孝,哪裡還談得上受苦,不過還有一件事母親可別忘記。」
「什麼事?」
「趁著鎮國公府的名聲還沒倒,定要快些幫珞瑾表妹找個婆家,也別要求太高,合適就好,等事情傳開怕是更難找到。」
謝夫人點點頭,謝夢瑤剛吹了一門婚事,短時間內也不好再找,要是能給錢珞瑾定個好婚事,府裡的女孩能多送出去一個也好少一個受牽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