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問她:「為什麼呢,咱們不是一直很好嗎,又沒吵架怨氣撞鈴。」
季棠棠沒吭聲,她繞過岳峰進了房間,把收好的背包壓實,最後拉鏈收口,房間裡很靜,拉鏈拉上的聲音刺耳而又熟悉——像極了原先無數次的收拾啟程,季棠棠忽然感到踏實,其實這才是自己該走的路吧?
她對岳峰說:「岳峰,其實咱們倆都走錯路了,你有你的道,我有我的道,兩個人忽然一起跑偏了,才錯到一起來,到底也錯不了很久的,咱們各自回去吧。」
岳峰盯著她:「你在景區那,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季棠棠輕聲回了句:「也沒發生什麼事,就是突然想明白了。」
她要真是又哭又鬧,反而好辦了,岳峰怕的就是她這種平平淡淡一切都無所謂的態度,他儘量說的平靜:「棠棠,你現在心情不好,這事咱明兒再商量行嗎?大家能走到一起,也是緣分,別衝動做決定。」
他說著就轉身回房,才剛走到門口,季棠棠一句話就把他定住了。
她說:「岳峰,我跟你說分手,不是跟你商量,我只是走之前,告訴你一聲。」
她彎下身子背包,有一段日子沒背包了,肩膀被包的重量勒的生疼,她走到岳峰身邊,不敢看岳峰的眼睛,低頭去握他的手,眼淚滴到岳峰手背上,燙的灼人,岳峰的手顫抖了一下,反手把她的手包在掌心。
季棠棠說:「岳峰,我知道你一定明白,我也不用多向你解釋,我只是想告訴你,能認識你,跟你度過一起的日子,是我這幾年來,最開心的時候,真的。」
「我希望你明白,但凡我能沒有負擔地去喜歡你,除非你不要我,我是一定不會先放手的。我真的盡了最大的努力了,真的。」
岳峰的眼前蒙上一層淚霧,問她:「真的這麼糟?真的就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季棠棠沒回答,她抬起頭看岳峰,看著看著眼淚又下來了,說:「岳峰,你以後少喝酒,少抽菸,交一個漂亮聽話的正常的女朋友,也別把我全忘了,背著她的時候,偶爾想想我,我會高興的。」
岳峰伸手抹了抹眼睛,忽然笑起來:「我早說了你煽情煽的厲害,靠,說的老子都要哭了……」
說到後來,聲音有點哽,沒說下去了。
季棠棠鬆開手,說了句:「那我走了啊。」
岳峰心裡一沉,他想起和季棠棠認識以來,她總是偷偷的不告而別,但或是陰差陽錯或是緣分使然,兩人總是能再聚到一起,這一次,她這麼坦然的告別離開,會不會真的就相見無期了?
季棠棠走了兩步又折回來了,說:「岳峰,跟我照張相吧。」
岳峰沒動,季棠棠知道手機在他兜裡,伸手掏出來,調到自拍模式,自己站到岳峰面前舉著對焦,她個子沒岳峰高,屏幕呈現的畫面是仰角,總有點怪怪的,岳峰把手機接過來,示意季棠棠靠近點,對好焦,看著兩個人依偎的畫面,忽然就捨不得摁下照相鍵了,總想把時間拖的長點,再長點。
岳峰說:「你能笑好看點嗎,難得跟我拍張照,別這麼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季棠棠瞥了他一眼:「你不要嫌棄我照的不好看,岳峰,你以後就明白了,想找個跟我一樣好看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岳峰失笑:「臉皮還挺厚。」
頓了頓吩咐她:「我一隻手不好操作,我舉著,你去摁。」
季棠棠嗯了一聲,伸手去觸鍵,指尖將觸未觸,忽然有電話進來了,拍照的頁面跳掉,切換出來電顯示。
秦苗。
季棠棠縮回了手,有點發怔,又有點自嘲,她對岳峰說:「接電話吧,三更半夜的,沒準有急事呢。」
說完了覺得再待著好像也挺傻的,慢慢轉身離開,下樓的時候,還聽到鈴聲一直在響,打開樓下大門的時候,夜晚的寒風迎面撲來,幾乎是與否同時,鈴聲止歇,她聽到岳峰接電話的聲音:「喂?」
冥冥之中,一定是有老天在捉弄她,為什麼苗苗在這個時候來電話了呢?
下台階的時候,她忽然又想通了,覺得苗苗的電話,來的太適合了。
或許她跟岳峰,真的只是彼此的一段插曲,岳峰的命定之人,一直都是苗苗,現在,岳峰只是又回到了正確的路上,像是開車開岔了那麼一小段。
如果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電影,岳峰的女主應該一直都是苗苗,她只是影片中間的一兩個鏡頭或者片段,苗苗的電話,像是一個提示的標誌,又像是一個界標,昭示著從此刻開始,每個人又回到了該走的路上。
岳峰和她,都各歸各位了。
季棠棠用了好大一會,眼睛才適應了黑暗,面前是一條黑魆魆的幽長小道,像極了禍福未卜看不到盡頭的未來。
季棠棠深深吁了一口氣,把面罩拉到鼻子以上,警覺地看了看周圍,大步向外走過去。
既然重新回到孤身上路的狀態,有很多現實的因素就必須考慮,比如夜半的安全、打算、可行性以及……
下一站。
季棠棠決定去古城,不管怎麼樣,送葉連成最後一程。
她在彭村外圍的省道上等了好久,幾乎沒有走夜車的司機,想搭順風車很困難,好在季棠棠不是特別在意,她滿懷心事地坐在路邊上,把背包豎在迎風的一面擋風,看到車子就趕緊起來招手,一般來說,單身的女性搭車比男人要容易許多,而且季棠棠也打定主意,上車之後,甭管司機要不要,儘量給車資,會看眼色行事的話,司機也喜歡,會幫著介紹搭下一輛車。
等了約莫一個多小時,終於有車肯停,司機是個四十多歲的漢族人,滿臉的睏倦,搖下車窗,看季棠棠跑近,打著呵欠問了句:「姑娘你去哪啊,我跑雲南的,不去成都。」
九寨攔車,大多是下成都的,司機估計也是搭客搭出經驗來了,開門見山就把目的地給講明了。
這對季棠棠來說,簡直是莫大的驚喜:「師傅我也去雲南,你到點把我放下來就行,我知道路遠,可以幫著給油錢,或者路上包飯。」
司機對她的知曉行情很有點意外,末了點點頭:「上車吧。」
車裡打著空調,特暖和,季棠棠坐在後座,想跟司機搭兩句話,說了會見他愛理不理的,又顧及開夜車還是不要分心的好,也就不說話了,頓了頓忽然想起什麼,轉身透過後座玻璃看身後的景色。
九寨雖然是國家級景區,到底也是位置偏僻群山環抱,也就中心的彭村有燈火了,離的一遠,彭村的燈就像螢光一樣微弱了,加上出景區的路是大拐環道,車子很快就駛進了全盤的黑暗之中,有時候風大,能聽到外頭山上的林木枝椏被吹的沙沙作響的聲音,道旁邊影影綽綽的,很有些鬼氣森森。
季棠棠深深吁了口氣,又轉身坐好,車載音響裡放的是藏族活佛念的經文,說是唸經,又好像唱歌一樣好聽,聽著聽著,心也跟著平靜下來,忽然又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點點運氣的。
至少,搭上了這輛剛好要去雲南的車,省卻了夜半捱冷風的辛苦,也省卻了好多周轉的麻煩。
司機姓沈,通過剛剛搭的幾句話,到昆明還有大概兩天的車程,再從昆明轉古城,預計一共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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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仁握著手機進了岳峰的屋子,岳峰睡在床上看電視,是個外國諜戰片,語速特快,好像還不是英語,擼著大舌頭嘰裡咕嚕的。
鄭仁在岳峰床邊坐下:「沈哥出車了,也帶到人了。但是一來人家不準備跑這條線的,二來半夜被你從床上鬧起來的,三來這趟過去可能要空車返,所以開了這個數,這還是因為是我朋友,友情價。」
他作了個「六」的手勢,在岳峰面前晃來晃去的,岳峰眼皮一掀,伸手把他腦袋給推開了:「別擋著我看美女。」
鄭仁悻悻地揉腦袋,看電視屏幕,金髮的間諜女郎正換上一套鑲滿亮片的銀色晚禮服,身材確實相當火爆。
鄭仁想了想又問:「還有什麼要吩咐的?」
岳峰盯著電視屏幕:「讓沈哥別太熱情,棠棠疑心重,對她太好會壞事。就當普通帶了個客,停車休息儘量選小地方,她有什麼奇怪舉動也別去管。有事電話聯繫,沒事別打,到地方了通知一聲就行。」
鄭仁哦了一聲,頓了頓看他:「峰子,她還真是要去雲南的,你怎麼知道她想去那啊?」
岳峰沒吭聲,手邊的電話突然就響了,他接起來叫了聲「黑皮」,就一直沉默著聽那邊說話,到中途忽然就火了,衝著那頭吼:「她不回去?我告訴你,今天你綁也得給我把她綁回去,苗苗才多大力氣?你一個大男人制不住她?她瘋了吧是吧,連路都不認識跑到那種市郊的酒吧喝什麼酒啊?你把她送回家,對,送娘家,別送夫家。我現在不想接她電話,不聽她說醉話,反正今兒你把她弄回去就對了,就這樣。」
鄭仁聽的一愣一愣的,末了沖岳峰豎大拇指:「人才啊,兩頭都不耽誤啊。」
岳峰把他湊過來的腦袋又推開:「滾,別擋爺看美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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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峰頭一夜睡的晚,早上起的遲了些,洗漱完下樓時,鄭仁和婷玉已經在樓下忙活著接待客人了,旅館裝修的別緻,一樓兼做酒吧,即便淡季遊客少,左近的人也挺樂意過來休閒,岳峰到吧檯要了杯白水,問鄭仁:「沈哥今天打過電話來嗎?」
鄭仁白他一眼:「不是你吩咐有事才聯繫,沒事別打嘛,沒打來就是沒事唄,no news就是good news你懂嗎?」
岳峰嗯了一聲,頓了頓又問:「沈哥一般走哪條道?會不會往西線走啊,我聽說甘孜那邊路不好,他不會走塔公草原吧?」
鄭仁諷刺他:「你不放心啊,不放心自己開車跟著啊。」
岳峰氣了:「我哪不放心了?我就是……就是大半夜麻煩沈哥不好意思,我怕他趕夜路身子吃不消,我多問兩句怎麼了?」
鄭仁從頂上的杯架裡拿下一個高腳杯,白擦布在杯沿轉著擦:「早上打過電話,說是到松潘之後,你們棠棠忽然要求下車,轉搭了一輛貨車走了,從此人海茫茫,失去了聯絡。」
岳峰差點跳起來:「她為什麼下車啊?」
鄭仁非常淡定地朝擦乾淨的杯口吹了吹:「我逗你玩的。」
岳峰血都要飆出來了,伸手就去扇他腦袋,伸到一半手機響了,只好先接電話,是黑皮打的,估計說的苗苗的事,岳峰給了鄭仁一個威脅的眼神,走到一邊接電話。
也沒什麼大事,黑皮就是跑來知會一聲,交代的事他都完成了,說是一開始苗苗又哭又鬧的,他實在不耐煩,吼了幾句,苗苗就老實了。
岳峰沒吭聲,黑皮也曉得他心思:「不好意思啊,不該吼你心肝兒的,但是那也不是我女朋友,我大半夜幫你去搞這事,一肚子的火,她還在那要死要活的,我不吼她吼誰啊。不過所謂焉知非福,我非常技巧和隱晦地誇了你一下。」
岳峰奇了:「怎麼個技巧和隱晦法?」
黑皮得意洋洋:「我就一路說她唄,我說你以為誰都是岳峰啊,都把你當娘娘一樣寵啊?老子吼還是輕的,老子對付女人,就一個字,打!老婆三天不打,就得上房揭瓦。峰子,兄弟為你犧牲大啊,為了襯托你的光輝形象,自我糟踐成家暴男人啊,改天你不幸跟苗苗復合了,可得唸著我的好。」
岳峰失笑,也不知為什麼,脫口就說了句:「別亂講,我有女朋友的。」
黑皮大吃一驚:「啥?」
「啥」了之後一疊聲地追問:「嫂子什麼來頭?咋就把你收了呢?是不是特美啊,是不是身材特好啊,還是家裡特有錢你準備倒貼啊?官二代?富二代?煤二代?」
岳峰笑起來:「回去再跟你說吧,苗苗那邊,你幫我留點心,昨晚上她給我電話,感覺她情緒不是很對,她爸那麼能耐,一般咱們也幫不上忙,但凡能幫的,你代我盡力,花了多少錢,我回去給你填補。你要是嫌兄弟間談錢俗,我回去請你吃飯。」
黑皮大笑,末了忽然想到什麼,隨口提了句:「昨晚送回去,是她媽出來接的。說是他爸爸出差了,得好一陣才回來。」
秦守業出差了?
岳峰心裡咯噔一聲,上一次見秦守業,是在敦煌,按理來說,他在那裡失去了季棠棠的蹤跡,算算時間,應該早就回家了,怎麼還在「出差」?
他又到哪裡「出差」了?
電光火石間,一個不祥的念頭湧上來:難道秦家人去了古城?葉連成的死,難道跟他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