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大婚(下)

  小姐她沒有死!

  不但沒死還逃婚了!

  杜鵑那個騙子頂替她嫁進了侯府!

  這三排句子充斥在紅兒的腦子裡,終於讓她得出了一個咬牙切齒的結論:「她們兩個是串通好的!」

  她早該想到的!小姐怎麼會突然去小樹林透氣,杜鵑怎麼又會這麼巧地出現在那裡,最重要的是,小姐怎麼會突然死了!

  當時她太過震驚,別說沒探過小姐的脈象,就連小姐的鼻息都沒試一下,只聽杜鵑說小姐死了,她就跟中邪了一樣鬼迷心竅地信了!杜鵑不愧是長安城裡最偉大的騙子!

  紅兒氣得差點將嘴唇咬破,現在想來,杜鵑臉上那張如此精細的人皮面具,也不可能是那一時半會兒就能做得好的,她們兩個說不定早有勾結,就等著成親之日實施計畫!

  紅兒下意識地搓著手,在原地來回走著。現在該怎麼辦,揭發杜鵑?可是她也是從犯,而且以杜鵑的能言善辯,說不定能倒打她一耙。不行,她不能冒這個險。

  裝作不知情地趕去侯府?可如果哪天事情敗露,她還是一個死字。紅兒搖了搖頭,侯府她是不會去了,侍郎府她也不能回去……她現在只有一條路了,逃!

  不管小姐逃婚是不是為了唐公子,也不管杜鵑處心積慮混進侯府目的何在,都跟她沒有關係了!

  紅兒咬了咬已經滲血的嘴唇,轉身跑出了小樹林。

  柳清歡坐著婚車到了永寧侯府外時,往隊伍的尾巴上看了一眼。

  紅兒還沒有回來。

  微微勾起嘴角,柳清歡踏著氈席進了侯府大門。將紅兒放在身邊始終是個隱患,她不擔心自己露出什麼破綻,但她也不願因為同伴的愚蠢而敗露。

  她最好逃得遠一點兒,不要被人給抓住了。

  在侯府四處拜完,柳清歡終於被人送進了新房。走到新床上坐下,她微微鬆了一口氣,總算是折騰完了。

  篤篤。

  窗棱突然被人敲了兩下,柳清歡秀眉微皺,朝窗戶的方向看了過去:「什麼人?」

  外面安靜了一下,跟著一個刻意壓低的女聲隔著窗戶紙傳了進來:「準備好了嗎?」

  柳清歡微微一愣,什麼準備好了沒有?洞房?

  ……侯府的人還真是貼心,在洞房前還不忘關心一下新娘的情緒。

  柳清歡想起薛慕的臉,嬌羞地垂下頭:「其實,還沒有……」

  真討厭!問人家這種問題!

  窗外的人又沉默了一陣,然後似乎嘆了口氣:「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今日趁著侯府人多眼雜,我總算找到個機會,你就等著看好戲吧。」

  柳清歡越聽眉頭皺得是越緊,以她總是從惡意的角度揣度別人的習慣,從這一句話裡她可以讀出一籮筐的惡意了。她本想繼續套那人幾句話,可惜窗外的人已經離開,她只能皺著眉頭盯著屋裡的燭火出神。

  篤篤。

  又是兩聲,不過這次是從門口傳來的。柳清歡下意識地看了過去,正好瞧見薛慕推門而入。他站在門口看了柳清歡一會兒,才走了進來。

  柳清歡突然就緊張了起來,這個時候她應該做什麼?是先脫外衫還是先脫裙子?

  不不不不,不是!應該先喝合巹酒!

  柳清歡強自鎮定,抬眸看向薛慕。他嘴角還是掛著淡淡的笑,拿起桌案上的合巹杯走了過來。他的影子被燭火拉得很長,漸漸籠罩在柳清歡身上,柳清歡有那麼一瞬的失神,然後聽他在跟前低聲詢問道:「清清,與我共飲合巹酒,可好?」

  柳清歡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他這樣親暱地稱呼自己,看來果真是自幼相識,有點糟糕啊。

  「清清?」薛慕見她不答話,又喚了一聲。

  柳清歡抬起頭來,笑著接過了他手裡的酒杯:「好。」

  薛慕看著她,嘴角微抿著一點笑意,將手抬了起來。兩人的手臂交叉,互相穿過,柳清歡低頭看著已經放到唇邊的合巹酒杯,腦裡猛地迴響起方才那人奇怪的話。

  「別喝!」她的衣袖一揮打翻了兩人手上的酒杯,薛慕似乎愣了一下,跟著酒杯「匡當」一聲砸在地上,盈滿的美酒灑了一地。

  柳清歡記得她出門前特意查了一下黃曆,那上面確實寫著:今日諸事大吉。

  可事實卻是,糟糕的事情接踵而至,而眼前這個,應該是最糟糕的一個了吧?

  酒裡竟然有毒。

  本應甜蜜的合巹酒竟藏著劇毒,正滋滋地在地上冒著白泡。

  柳清歡飛快地瞟了薛慕一眼,他正低頭看著地上吐白沫的酒出神,只不過嘴角依舊掛著一抹淺淺的笑。

  柳清歡的眸光微動,看來這個笑容對他來說並不是表情,而是習慣。

  她的腦子飛快地轉著,趕在薛慕開口之前,低聲哭了起來。

  薛慕聽見她的哭聲,抬起頭來,眉頭微蹙地用食指拂去了她眼角的淚水:「清清,怎麼哭了?」

  柳清歡抽噎了一下,睜著水汪汪的眸子看他:「不瞞侯爺,今日舉行大婚之前,我和紅兒去小樹林裡散了會兒步,不想在那裡遇到了一個……騙子。」

  「騙子?」薛慕下意識地揚了揚眉,露出一絲疑惑的表情。

  「嗯。」柳清歡點點頭,繼續道,「他假扮成一位高僧,說我命裡注定剋夫,如果執意與侯爺完婚,定會害了侯爺。」

  薛慕的眉頭微蹙,沉吟了一下道:「我們在成親之前,已經合過八字了。」

  柳清歡抿了抿唇,掩面道:「是啊,可我當時聽他這麼說便嚇壞了,不知怎地就聽信了他的鬼話。他給了我一顆小藥丸,說只要把它融入合巹酒裡,與侯爺一同飲下,便可化解此命數。妾身愚鈍,按照他說的做了。」柳清歡說到這裡,又嚶嚶嚶地哭了起來,「可是剛才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所以才打翻了酒杯。幸好我及時懸崖勒馬,否則就鑄成大錯了。」

  柳清歡說完,一邊抹淚,一邊偷偷打量薛慕。他的嘴角依然帶笑,她竟看不出來他究竟是信了幾分。她覺得很鬧心,酒裡的毒應該就是方才窗外之人下的,可是她和柳清歡究竟是什麼關係?而且聽她的意思,這毒本該柳清歡下的,可柳清歡又為什麼要害薛慕?這些她之前可從來沒有聽說過,看來這個侍郎府的三小姐,身份不簡單啊。

  她本可以裝作對毒藥之事毫不知情,把自己撇得一乾二淨,可若是這樣,一來解釋不了她是怎麼發現酒裡有毒的,二來薛慕一定會徹查此事,要是在她弄清楚柳清歡和下毒之人是何關係之前,他就把人抓住了,那麼自己將會變得很被動。

  所以,她大義凌然地背下了這個黑鍋,她覺得自己真是大承第一勇士。

  室內安靜得有些難耐,在柳清歡考慮來個以死謝罪之前,薛慕終於開口說了話:「這事不怪你,而且酒裡的毒也不一定是你投入的藥丸所致。」

  柳清歡飛快地眨了眨眼,問道:「為何?」

  薛慕道:「之前已經有人兩次暗殺我,這次說不定也是他們趁亂混進了侯府,在酒裡下了藥。」

  柳清歡心裡頓時有些憋屈,早知道有這麼多人想殺侯爺,她剛才就不承認得那麼爽快了。不過作為剛過門的侯夫人,她還是有必要關心一下自己夫婿的:「知道是什麼人嗎?又是為何要殺侯爺?」

  薛慕道:「對方的身份我心裡有數,至於原因……」他頓了一下,聲音比剛才低沉了一些,「殺了我,就等於斷了皇上的左膀右臂。」

  柳清歡頓悟,原來是被皇上連累了,看來當忠臣也挺不容易的。

  「不過這次他們竟敢連你一起……」薛慕的聲音低了下去,停頓了一下又說起了別的,「這裡我會派人打掃,藥丸之事你切莫告訴旁人。」

  柳清歡點點頭應了下來,其實就算薛慕不說,她也不會告訴旁人。

  薛慕又看了她一陣,轉身朝門外走去,走到門口時突然回過身來問道:「清清,你的陪嫁侍婢呢?」

  柳清歡微微抬眸,看著他道:「好像是落了什麼東西,在我上婚車時折回了侍郎府,現在還沒有回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薛慕想了想道:「我明日差人去打聽一下。」

  「有勞侯爺。」

  薛慕微微頷首,離開了房間。柳清歡在床上坐下,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不多時,房門再次被敲響,兩個標緻的丫鬟推門走了進來:「見過夫人,赤桃青梔奉侯爺之命,前來侍奉夫人。」

  柳清歡看了一陣跪在面前的兩個丫鬟,點點頭道:「起來吧。」

  赤桃和青梔爬起來,柳清歡伸手指了指她們倆,問道:「你是赤桃,你是青梔?」

  「是。」兩個丫鬟齊聲答道。柳清歡沒再說話,赤桃主動開始打掃地面,青梔則走到她身邊,將她插了滿頭的金簪翠鈿一一摘下。柳清歡換好衣服,側頭對身邊的青梔問道:「侯爺呢?」

  青梔似乎有些為難,垂下眸子低聲答道:「侯爺讓奴婢轉告夫人,他今晚住在蓮花畔。」

  「嗯。」柳清歡應了一聲,在床上躺了下來。新婚之夜,新婦在合巹酒裡投毒……侯爺恐怕會在蓮花畔住上好一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