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章
靈珊

  柳清歡醒來的時候,耳邊隱約有人說話的聲音。

  她掀了掀眼皮,入目的是一間農舍。微白的晨光從門外射進來,有些刺眼。她看了門口的兩個身影一陣,才撐著身體從床上坐起來。剛一使力,腰上就疼得厲害。

  「嘶……」

  柳清歡的痛呼甫一出口,門口的兩個身影就急切地衝了進來:「姑娘,你醒了?你身上有傷,不能亂動的。」

  說話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農家婦女,穿著粗布衣裳,臉曬得有些黃。

  柳清歡眨了眨眼,問道:「這裡是哪裡?我怎麼會在這裡?」

  那婦人道:「這裡是涼縣,姑娘受了傷暈倒在河邊,我們家老胡去溪邊捉魚時剛巧看見,便把姑娘帶了回來。」

  涼縣?柳清歡飛快地回想著長安城附近的地圖。她記得她掉進陷阱後因為傷口太痛,終於還是昏了過去,不過在昏過去之前,似乎是落進了水裡。如果這裡是涼縣,那她掉進的那條河就是碧清河。碧清河一路向西,流經七個縣城,涼縣已經和長安相隔兩個縣,她竟是被水流沖了這麼遠?

  那婦人見她不說話,又主動介紹:「這是我家老胡,就是他把你帶回來的。」

  柳清歡抬起頭來,看著眼前的兩人,感動地道:「大恩不言謝,兩位的救命之恩小女無以為報,還請受小女一拜。」

  柳清歡說著就掙紮著要從床上起來,那婦人趕緊攔住了她:「姑娘不要妄動,小心撕裂了傷口。」那婦人在床邊坐下,笑著對她問道,「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哪裡人士,怎麼會受傷暈倒在河邊?」

  柳清歡眼睛一紅,捂著臉泣不成聲:「我……嗚嗚嗚。」

  婦人見她哭得如此傷心,連忙安慰道:「姑娘莫哭,有什麼委屈跟胡大嬸慢慢說。」

  柳清歡吸了吸鼻子,道:「小女本名季書彤,原籍四川,父親帶著我們一家在長安經商,生活還算富足。上個月,表哥從四川來與我完婚,本是一樁喜事,可哪知表哥蛇蠍心腸,為了謀奪我家家產,害了我父親,還不肯放過我。我被他一路追殺,逼於無奈只能投河,本以為必死無疑,沒想到遇到兩位貴人,救了小女一命。」

  胡大嬸聽完以後氣憤不已:「世上怎有這樣歹毒之人,季姑娘安心在這好好養傷,待傷好後,我們陪你去衙門告他一狀。」

  柳清歡擦了擦眼淚,傷心地道:「胡大嬸有所不知,我表哥早就疏通好了關係,他們官商勾結,衙門是不會把他怎麼樣的。」

  胡大嬸安慰道:「別急,公道自在人心,先養好身體再說。」

  柳清歡點點頭,又道:「胡大嬸,不知小女昏睡了多久?」

  胡大嬸道:「一天一夜了,可把我們急壞了。」

  一天一夜?薛慕恐怕已經帶人去了襖祠。似乎是想到了什麼,柳清歡微微皺了皺眉。胡大嬸以為她又想起了她的表哥,忙不迭地道:「季姑娘,你躺著休息,不要想太多,胡大嬸去給你熬點湯。」

  「謝謝胡大嬸。」柳清歡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沒事沒事。」胡大嬸笑著站起來,拉著他們家老胡一起出去了。柳清歡看著他們的背影,閉上了眼睛。

  侯府裡,李默指著桌案上的地圖,對薛慕道:「我們已經沿著碧清河找了一天,依然一無所獲,如果夫人不是滯留在附近的樹林裡,那麼很可能已經被河水沖到更遠的地方去了。」他修長的食指在地圖上畫了一條蜿蜒的曲線,接著道,「碧清河出長安以後一路向西,共流經七個縣,夫人可能在某個地方被人救了起來。」

  薛慕看著密密麻麻的地圖,沉著聲音道:「一個一個找。」

  李默舔了下乾澀的嘴角,還是道:「我會加派人手。」

  商量完,薛慕又往外走,李默連忙追了上去:「我說大將軍,你也不是鐵打的,這麼不吃不喝不睡的,你累垮了可沒人會幫你找夫人。」

  薛慕道:「我昨晚睡了一個時辰,今早也用過早飯。」

  李默扯了扯嘴角:「打仗的時候都沒這麼拼。」

  見薛慕沒什麼反應,李默考慮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好奇問:「你把唐子博放了就不後悔?現在丟了的不是皇上的媳婦兒,他當然不著急,可你不能這麼輕易地就屈服啊!」皇上平時沒事做就愛叫他戒酒,他還指著這個機會,把薛慕拉到自己的陣營裡呢!

  薛慕表情淡淡地道:「有什麼後悔的?我今天能放了他,明天就能把他抓回來。」

  李默微訝,然後歎服地點了點頭。

  薛慕帶著人馬又找了一天,眼看太陽又要落山了,依然一無所獲。

  柳清歡在床上躺了一天,身體倒是好了不少,只不過夜裡萬籟俱靜,傷口好像就疼得有些火辣辣的。

  她慢吞吞地從床上爬起來,走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剛喝了一口,就嗆得咳了起來。怕打擾到隔壁睡覺的胡家夫婦,柳清歡用手捂著嘴,低低地咳了幾聲。

  攤開手後,手心赫然有幾點血。

  柳清歡的眸色驀地一變,在桌前站了好久,才又慢吞吞地挪回了床上。

  靜養了一天一夜後,柳清歡覺得身體比昨天利索了不少。雖然一動傷口還是扯著扯著的疼,但至少已經可以下床走路了。

  她從屋裡走到院子裡,坐在一棵大樹下開始曬太陽。

  胡大伯去地裡了,胡大嬸一個人在院裡忙活,外面還跑著兩隻土狗。柳清歡曬了陣太陽,覺得有了些睡意,便打算起身回屋眯一會兒,哪知剛站起身來,門口就走來了兩個凶神惡煞的衙役。

  胡大嬸連忙跑過去迎接,衙役打量了她幾眼,問道:「最近有沒有可疑人士出現?」

  胡大嬸連連搖頭:「沒有沒有,這裡就我和我家老胡,哪有什麼可疑人士。」

  衙役在院子環視了一圈,看見了站在樹下的柳清歡。

  「喲,這哪裡來的小娘子,長得還真標誌。」衙役說著就往柳清歡的身邊的走,胡大嬸連忙把他攔了下來,「誒差大哥,這是我家女兒,前陣子上山采蘑菇的時候受了點傷,不是什麼可疑人士。」

  「你女兒?」衙役詫異地打量了她一眼,「你生得出這麼漂亮的女兒?」

  「哎呀差大哥,你莫要取笑奴家,好歹奴家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枝花,我們老胡可是求了我好久我才答應嫁給他的。」

  兩個衙役聽她這麼說,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行了,要是發現可疑人士,記得來縣衙通知。」

  「知道了知道了,兩位差大哥慢走!」胡大嬸踮著腳尖看著兩人遠去,終於鬆了口氣。

  柳清歡走到她身邊,不解地問道:「胡大嬸,出了什麼事?這些衙役是來查什麼的?」

  「我們進去說。」胡大嬸把她扶到床上坐下,才壓低聲音道,「姑娘可能不知道,就在你昏迷的那一天,長安跑了一個殺人犯,現在官府正在到處緝拿他。」

  「殺人犯?」柳清歡眨了眨眼,側頭看她。

  「是啊,聽說他還有同黨埋伏外城外接應。」胡大嬸一副心驚膽顫的樣子,「這兩天官府查得嚴,要是有人問起來,你就說是我的女兒胡靈珊,免得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柳清歡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不過你真正的女兒去哪兒了?」

  「唉那丫頭,又跑到長安去找她表姐了,估計要下月才會回來。」胡大嬸提起自家女兒,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哦。」柳清歡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胡大嬸見她這幅表情,不放心地提醒她:「季姑娘可要記住了啊,有人問起來,就說是我的女兒胡靈珊。」

  柳清歡看她那副擔心的樣子,笑著點點頭道:「放心吧胡大嬸,我記住了。」

  胡大嬸這才鬆了口氣地繼續出去忙活了。

  下午的時候,胡大嬸特地殺了隻雞,又宰了個鴨子,柳清歡看著有雞有鴨的晚飯,愣了一下才問道:「胡大嬸,今晚怎麼吃得這麼好啊?」

  這不怪柳清歡奇怪,雖然在侯府每頓都是大魚大肉,但胡大嬸家只是普通的農民,平時吃的東西見不到什麼油水,今天這頓……怎麼看都是過年的時候才會這麼吃啊。

  胡大嬸夾了隻雞腿到她的碗裡,笑著道:「季姑娘身上有傷,要吃好點才能好得快。」

  柳清歡感動地看著她:「謝謝胡大嬸,等我好了以後,一定會報答你們的。」

  胡大嬸的眸光微微變了變,才拿起桌上的碗含糊道:「吃飯吧,吃飯吧。」

  柳清歡埋下頭,專心致志地吃飯。

  一頓飯剛剛吃完,門外就湧進了一大幫子人。屋裡的三人除了柳清歡都站了起來,驚慌失措地看著他們。

  為首的人打量了他們一陣,最後目光落在柳清歡身上:「這人是誰?」

  胡大嬸忙道:「她、她是我女兒。」

  為首的人似乎也是不相信胡大嬸能生出這麼一個漂亮的女兒,將信將疑地看著柳清歡:「你是她的女兒?叫什麼名字?」

  柳清歡也驚慌道:「我、我叫胡靈珊。」

  為首的人眸子一動,對身後的人吩咐道:「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