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馬家

  幾個大漢說著就要上前來拉柳清歡,胡大嬸連忙擋在柳清歡跟前,驚懼地看著他們:「我家閨女身上有傷,你們這是幹什麼呀!」

  「有傷?」為首的人聞言又打量了柳清歡一眼,見她臉色確實蒼白,便讓幾個大漢停下,囑咐道:「你們小心點,別把胡姑娘弄傷了。」

  「是!」壯漢們對柳清歡做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自己走。柳清歡看了胡大嬸一眼,順從地往外走去。胡大嬸動了一下,為首的人擋在她跟前,笑咪咪地道:「我們今天來,是跟你商量一件喜事的。」

  柳清歡只聽到這麼多,就被請上了一輛牛車,坐在上面等了一會兒,為首的那人才緩步從屋裡走出來。駕牛車的人見他出來,就趕著車往前走,柳清歡回頭看了一眼胡大嬸家的院子,對為首的人問道:「你們抓我走想做什麼?」

  那人勾了勾嘴角,對她道:「胡姑娘不必驚慌,我們是來接你去成親的。」

  「成親?」柳清歡被震了片刻,才乾笑道,「成親是不是應先按規矩納采問名,這麼著急是做什麼?」

  那人道:「確實挺急的,不過姑娘放心,新郎官是馬縣令的二公子,該你的聘禮分文不會少,你爹娘剛才也同意了這門親事。」

  「哦。」柳清歡淡笑著點了點頭,沒再說話。那人怕她心有牴觸,又勸說道:「胡姑娘嫁入馬家可是飛上枝頭變鳳凰,後半輩子定是穿金戴銀,衣食無憂。」

  柳清歡在心頭呵呵一聲,把這件事的來龍去脈想了清楚。

  她醒來的時候,就聽到胡家兩夫婦在商量用她頂替他們女兒之事,只不過她聽了半天,兩人也沒提到是頂替什麼事,現在看來,應該就是這門親事。

  這兩夫婦為了讓她承認自己是胡靈珊,還聯合兩個衙役演了一出長安有殺人犯逃走的戲碼。本來這場戲還算演得不錯,可惜在她這個全長安最偉大的騙子眼裡,還是有不少的破綻。

  不過那兩個衙役應該是真的,大約是在衙門當差的鄰里,和胡家夫婦的關係不錯。馬縣令家的公子要強娶胡家女兒的事應該也是他們偷偷告訴胡家的——依今天的情況來看,馬縣令事先並未上門提過親,這會兒強行來把人帶走,大概是不想打草驚蛇,讓胡靈珊有機會跑掉。

  不過一方不惜強娶民女也要為自己兒子討媳婦兒,一方做到這種地步也不願把女兒嫁給馬家,看來這個馬家二公子……身體和人品一定有一個有缺陷。

  可她還有一件事想不明白,胡家家境貧寒,看胡大嬸的樣子估計胡靈珊也不會是什麼國色天香,馬家為何非要娶她家女兒不可?

  她撇了撇嘴,想不通就想不通吧,反正也不關她什麼事。她之所以早就知道胡家夫婦沒安好心還是沒拆穿他們,只不過為了報答他們的救命之恩。他們救了自己一命,現在自己救了他們女兒,也算是兩清了。

  為了讓他們放心大膽地騙自己,她還特別貼心地編了一個淒楚的身世,就是想讓他們知道,自己無依無靠走投無路,就算無聲無息地死了,也不會有人來找他們報仇。

  她被自己的善良感動了,她果然是個有風度的騙子。

  現在剩下的問題,就是逃婚了。這個她拿手,連侯府都能逃出來,何況一個小小的馬家。

  正想到這裡,又猛地咳了起來。領頭人聽到聲音,回過頭來看她一眼:「胡姑娘沒事吧?」

  柳清歡搖了搖頭,放下捂著嘴的右手:「沒事。」

  那人回過頭去,柳清歡攤開拽緊的手心看了看,又咳出了幾點血。她抿著嘴角,一路上都沒再說話。

  牛車一路走到了馬縣令家,卻是從後門進的府。柳清歡挑了挑眉梢沒作聲,領頭人讓牛車停下,走過來對柳清歡道:「胡姑娘稍等,待某進去通傳一聲。」

  馬縣令本靠在坐床上出神,見一男子進來,連忙上前問道:「人接來了嗎?」

  那人點點頭道:「接來了,正在院裡等著呢。」

  馬縣令眼珠子一轉,確認道:「確定是胡靈珊嗎?」

  「她自己都承認了。」

  「那就好那就好。」馬縣令走回桌案,對那人道,「讓她到書房來見我。」

  「是。」那人退下後,直接去院子請柳清歡,「胡姑娘,馬縣令請你去進去。」

  柳清歡眨了眨眼,從牛車上下來,跟在他身後進了書房。

  目光下意識地在書房逡巡一圈,柳清歡驚訝地看著掛在正中間的那副《藍睡蓮·夏》。

  在柳清歡愣神之際,馬縣令也在打量她。他本以為農家出生的胡靈珊定是生得皮糙肉粗,沒想到竟是這樣漂亮的一個丫頭,他兒子一定會喜歡的。

  「你就是胡靈珊?」

  馬縣令的聲音拉回了柳清歡的神志,她看著對面的中年男人,笑著道:「小女正是胡靈珊。」

  馬縣令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聲音也是比黃鶯還要婉轉:「今晚便是你和我兒的大婚之日,我會讓丫鬟幫你好好梳妝打扮的。」

  柳清歡的嘴角抽了抽,今晚?這馬家二公子到底是有多急……

  她看了馬縣令一眼,表情似乎有些不滿:「馬縣令,靈珊雖只是一介草民,但婚姻大事也不能這樣草率。」

  「很草率嗎?」馬縣令睜大眼睛看著她,「聘禮本官已經差人送去胡家,日子也找人算過,今日可是黃道吉日。」

  柳清歡眉頭跳了一跳,又是黃道吉日。

  「你和我兒的八字,更是天作之合。」

  柳清歡眸光一動:「馬縣令知道靈珊的八字?」

  「咳咳。」馬縣令做作地咳了兩聲,沒有說話。柳清歡大概猜到他們非娶胡靈珊不可的原因了,她瞟了一眼牆上的畫,對馬縣令道:「馬縣令,牆上這幅畫畫得真好看,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師之手?」

  馬縣令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她說的是那副《藍睡蓮·夏》,便道:「不是寫著丁茂學嗎?」

  柳清歡神色暗淡地道:「小女不識字。」

  馬縣令的嘴角抿了一下,這大承的才女千千萬,給自家兒子找個不識字的……算了,看她長得這麼好看的份上,他兒子應該不會介意的。

  柳清歡見他露出一絲嫌棄的神色,又道:「小女雖不識字,但自幼便對畫作頗有興趣,這幅畫上的蓮花栩栩如生,想必價值不菲吧?」

  「當然,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其實是他花了十文錢從一個落魄書生手上買來的。他見柳清歡盯著那副畫看,似乎是十分喜歡,他眼珠子一轉,將畫從牆上取了下來:「這幅畫就送給你,算是給你這個新媳婦的見面禮。」

  柳清歡驚喜地看著他:「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難道我堂堂一個縣令還會騙你嗎?」

  柳清歡十分感激:「謝謝馬縣令!」

  馬縣令對她這個反應十分滿意:「你嫁進我馬家,我自然不會虧待你。好了,先跟丫鬟下去梳妝打扮,不要誤了吉時。」

  「我這就去打扮。」柳清歡拿著畫,歡歡喜喜地跟著丫鬟走了。馬縣令見她那副歡喜的樣子,心裡十分得意。十文錢的畫就讓她服服帖帖了,小戶人家養的女兒果然沒見識。

  丫鬟們給柳清歡打扮完,就守在門外等著吉時。柳清歡拿出畫,將杯子裡的涼水倒在了上面。

  也不知道這幅畫是不是真的,她有些緊張地注視著畫上的變化。

  藍色的蓮花顏色變得越來越淡,一張潦草的地圖漸漸浮現出來。柳清歡眸光一凝,這竟是真跡。她飛快地收起畫,心跳得還有些快。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這次顯些命喪黃泉,但卻讓她找到了這最後一幅畫。

  不知那馬縣令是從哪裡得到這幅畫的,不過他顯然不知道畫裡的奧秘。她在腦海裡回想了一下阿厄斯手上那副《金蕊菊·秋》上的地圖,然後拼接上剛才看到的半張地圖,心裡已經找出了剩下那半寶藏埋藏的地點。

  涼縣,西巍山。

  柳清歡忍不住笑了一聲,現在要說冥冥之中沒有一隻手在指引她,她自己都不相信。

  「胡姑娘,吉時到了,請上婚車。」

  守在門外的丫鬟突然朝著屋裡喊了一聲,柳清歡皺皺眉,怎麼這個馬家二公子不是住在馬府的嗎?還要坐婚車?

  不過如果要出去更方便她逃跑,她理了理衣裳,從床上站了起來:「來了。」

  馬家門口果然等著一輛婚車,不過依然是在後門口。柳清歡心中隱隱有些想法,可又找不出個頭緒。

  她上車以後,隊伍也沒有敲鑼打鼓,這靜悄悄的模樣不像是在娶媳婦兒,更像是在做賊。

  行了一段路後,她發現隊伍竟然是朝山上去的——涼縣只有一座山,西巍山。

  饒是柳清歡也不禁驚悚了起來,上天不是這麼周到吧,告訴了她寶藏埋在西巍山還不夠,還要派一輛婚車送她去?

  一定是她平時好事做得太多,感動了上天。

  「嗖嗖嗖」的幾聲後,不僅婚車突然停了下來,連護送的人都齊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柳清歡的眉頭一跳,抬眸向前方看去。

  暗沉的夜色中,一個少年模樣的人擋在車前,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銀白的月光照不清他的五官,只勾出一個簡單的輪廓。腦後高束的長髮在風中翻飛,寬大的袖口被夜風鼓得呼呼作響。

  少年站在車前看了她一陣,抬腳朝她走了過來。

  柳清歡看著他過來,緊張地吞了口唾沫:「你這是障車嗎?」

  少年的腳步似乎踉蹌了一下,從朦朧的月光中走了出來:「你可知道你要嫁的人是誰?」

  柳清歡老老實實地答道:「馬家二公子。」

  少年嗤笑了一聲,道:「錯,是馬家大公子。」

  柳清歡眨了眨眼:「區別不大。」其實準確來說是毫無區別,反正都是要逃婚的。

  少年凝了凝眸,沉聲道:「那如果我告訴你,馬家大公子五年前就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