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你根本不懂情

一陣風吹過,文夕澀脹的眼睛忍不住又眯了眯。夏季的風,帶著濃濃的暑氣,並沒有讓相持的氣氛輕鬆多少。

魏恒見文夕一直低著頭不動,哼了一聲,「坐這裡哭什麼?剛回府就覺得委屈了?」

文夕搖搖頭,有些憐憫的看著他,仍帶著哭音道:「你弄丟了一個深愛你的人你知道嗎?不用覺得兩年時間太短,沒有人會心甘情願的陪你一生。」

魏恒皺眉,默了半天道:「哦,你那婢女沒死,我已請過皇命允她做妾,你也別想再做什麼讓皇上為難的事。」

文夕擺擺手,皺眉眉頭道:「怎麼能只給一個妾的名頭?她是你長子的生母,生母地位不高,你的長子,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將來,將孩子過繼到你膝下。」

「嘁,魏大將軍,請先確保你做的不是白日夢。我話也說在前頭了,我—不—要。」文夕嘖嘖嘴,「我真可憐你。」

儘管她坐在地上只能仰視著這人,這一刻卻從內心小看這人。不知道是打仗打的太多以至於冷血,還是根本就不懂得珍惜,總之,他弄丟了最珍貴的東西卻還不自知。

魏恒似乎有些惱,抿抿唇才忍下怒意。

「你以後,安分些!」

「你根本就不懂得什麼叫愛情。」文夕扶著細弱的樹幹站起來,挺直細瘦的腰杆直直盯著魏恒的雙眼憤憤道:「你根本不懂什麼叫愛情。」

魏恒眸中有什麼滑過,片刻就閑閑的勾了嘴角,抱臂道:「你倒是說說看。」

文夕垂了眼皮,遮住不自知就想流露出來的哀傷,喃喃道:「薛紹說,愛情意味著長相守,意味著兩個人永遠在一起,不論是活著,還是死去,就像峭壁上兩棵糾纏在一起的長青藤,共同生長,繁茂,共同經受風雨最惡意的襲擊,共同領略陽關最溫存的愛撫。最終,共同枯爛,腐敗,化作墜入深淵的一縷屑塵。這才是愛情。」

文夕擦了擦不知為何又流出來的淚,心底總有一股哀傷揮之不去。是趙文夕還在嗎?你可看見你心心念念的人了?若是真的愛你,又怎麼會與你身邊的婢女做出那種事?竟還能理直氣壯的說出把她們的孩子過繼到你膝下的話。但凡有心的人就知道,那個孩子就是你心裡的一根刺,看一次傷一次。

文夕吸吸鼻子繼續道:「愛情,需要兩個人,兩股龐大的激情,兩顆炙熱的心靈,缺一不可。你說你愛秦瑤,你為兩個人的將來努力過嗎?真正的愛情是不會屈服的,她無堅不摧。你真正體會過嗎?你什麼都沒做,卻傷得一個全心全意愛著你的人一顆心支離破碎。」

文夕越說越激憤,急急吸了口氣凶道:「你給她吃什麼了?」

「誰?」

「我!你給我吃什麼了!」

魏恒目光閃了閃,文夕攥著拳頭道:「我警告你,我以後要是懷不了孩子,你魏家也別想子子孫孫安寧祥和。」

魏恒難得的露出一個表情,不過也算不得笑,轉眼又道:「薛紹是誰?」

「嘁!」文夕嫌棄的甩了甩廣袖,抹了把臉嘀咕道:「對牛彈琴!」

拍了拍胸口暗自道,趙文夕,你若選擇離開就離開吧,可是這個人,我是不會替你守下去的。唉,方才好像很瓊瑤的樣子,都是你害的,讓我從沒有過的傷心。

文夕低頭走出去一段兒,看看面前的岔路口又停下。對著自己的影子生了半天氣,悶悶的回頭看一眼立在身後的人,輕哼了一聲矮了幾分,下巴卻仰著,怪聲怪氣道:「將軍先走。」

魏恒掃過去一眼,背著手走在了前頭。文夕沖著朱色的身影吐了吐舌頭,舌頭還沒收回去就見那人又回了頭。文夕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她怎麼忘了,那麼多穿越文裡面,女主都是做鬼臉啊吐舌頭啊皺鼻子啊被逮了個正著的,她傻缺啊,也學這麼幼稚的一套。

魏恒也並沒有說什麼,盯著文夕看了會兒,這才施施然的抬腳繼續往前走。

雲香果真沒騙她,墨園和長儀院果然是挨著的。文夕一看見站在長儀院門口焦急的左看右看的雲香,嘴一咧就越過魏恒奔了過去。

「你怎麼把我丟了,我都找不到回來的路。」文夕小聲抱怨,一邊拽著雲香往院子裡走。進了院子就是她皇兄給建的院子了,在裡面就能阻止外人進入,比如,身後的那個。

雲香垂著頭瞄一眼魏恒,見他住了腳步,片刻就抬腳去了墨園方向。雲香這才快步跟上,看著文夕微腫的眼睛道:「主子和將軍鬧的不愉快了?奴婢不好,看見將軍過去就退回來了。」

文夕頓住腳步,眼珠子轉了一圈兒定在雲香身上,眯著眼睛點了點她才道:「以後,不准這般知道嗎?你主子和將軍還沒融洽到要談情說愛的地步。你瞅瞅,白白讓我受了欺負。」

「主子傷哪兒了?」

文夕抬袖擋住臉,嚶嚶哭著道:「碎了心了。」

雲香愣了愣,卻見文夕袖子一甩笑著跑了進去。

雲香說不好自己的感覺。之前的主子是不記仇,火爆的脾氣發過也就發過了,不過總是把握不好輕重,發火的時候狠勁兒一上來做些難以挽回的事,回頭自己個兒躲著傷心。這次的事情,在她看來還是自家主子占著理的,那個明月即使跟著進了將軍府,也是宮裡出來的人,別說是公主,一般大戶人家的正房也不會容得下。雲香卻不想自己主子走了那麼一步,當著將軍的面兒刺死那人,可比借別人的手害了她讓將軍記恨的多了。不過看眼下的樣子,倒似是放開了許多,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

文夕不是個自尋煩惱的人,雖然偶爾會傷秋悲月,但是整體上樂觀向上。方才夢中一觀,她心中跟著痛到忍不住抱膝慟哭,哭過反而就放下了。文夕覺得,趙文夕既然選擇離開,就有了更好的去處,她或許會回來或許不會,但她文夕,不會再讓這身體受委屈。

活著嗎,可不是睜著兩隻眼睛那麼簡單。她文夕要的是快樂的活著,那些糾結的傷懷的悲痛的,就隨著趙文夕的離開一起埋葬好了。文夕也是在這時候才體會到自己這性子的好處,平日裡被舍友喚作傻缺,卻不知這傻缺有傻缺的好處。簡單,才會快樂。

常樂頂著一頂黃紙卷成的尖頂帽,抱著一柄彩色雞毛的雞毛撣子迎出來,笑眯眯的道:「主子先在院子裡歇歇,咱們把屋子都掃一遍,除除晦氣。」

文夕愣了愣,伸手碰了碰他頭上黑白無常才戴的尖帽子,嘴角抽了抽道:「你自己整的?」

「好看吧!」常樂誇張的瞪大眼睛,「奴才就知道主子會喜歡。」

文夕心裡一暖,看著常樂哈著腰做出怪異的姿勢,哼了一聲道:「換塊布巾多好?趕緊忙去吧。」

「用布多浪費?奴才這帽子用完一扔就是了,要真是布還真捨不得扔呢。」常樂笑呵呵的又縮進了屋子。

文夕跟著雲香去了院子一側的縮小版人工湖,坐在水榭裡看著常樂和雲秀一邊掃窗戶一邊你戳一下我撓一下的笑鬧,跟著笑了兩聲低喃道:「真好,文夕身邊有你們,真好。」

「雲香,你和雲秀是姐妹嗎?」

雲香詫異的看著文夕,柔聲道:「主子真不記得了?」

文夕摸摸額頭,鼓起勇氣道:「雲香,你覺得,我變了嗎?」

雲香垂了頭,「主子覺得快樂就好。」

文夕抿抿唇,歎口氣道:「雲香,那般愛著,不一定就是幸福的。若是當年皇兄堅持不同意,現在的文夕可能就有了另一段感情。有些事,我想放棄,不是說說而已。雲香,你懂嗎?」

「主子。」雲香紅了眼眶,「主子的苦,都掩在了風光下。主子覺得好,就是好的,奴婢以後不會自作主張了。」

「你別哭呀!」文夕笑著指指一旁的竹凳,托著下巴道:「常樂是常公公的兒子?」

雲香本有些傷感,聽文夕這麼一說又抿嘴笑了。

「常樂是皇上帶主子去平陽時遇到了,皇上領主子去店裡吃醉蟹,他摟著常公公的腿直喊爹。主子那時候才十三歲,點著他的鼻子罵他不知羞,讓他放開常公公。常樂許是看著咱們一行就常公公好欺負,愣是不放,還要常公公這個爹給他一兩銀子。皇上看著他滑頭滑腦的好笑,就讓人給了他一兩。第二天咱們一處客棧就又遇上了,他又沖著常公公要銀子,說是再給五兩,就把自己賣個常公公做兒子。後來咱們才知道,他家裡一個老母一個幼弟,老的病重了,小的為了給老的治病偷東西被打斷了腿。常樂就出來找活兒,許是見常公公面善,來了這麼一出。」

「就那樣進宮做公公了?」

「那是常公公的意思。常公公也想找個貼心人吧,也問了他的意思。進宮也不錯,每月有二兩月銀,還有兩斗米。以後升了職月銀就更高,還有主子們的賞賜,一般做工可是掙不來的。」

「那可是用那什麼換來的。」文夕嘟努。

「他家人還好嗎?」

「他弟弟來京裡找過他,聽他說,母親過世了,弟弟也想跟著他進宮,被他打了一頓扔回平陽老家了。」

「什麼時候的事了?」

「一年了。主子那時候和將軍關係不是很好,常樂不讓告訴主子。」

文夕抿抿唇,心裡有些沉重。抬眼看見雲秀沖這邊招手,拍拍臉頰道:「好啦,回去啦。唉,不知道我的床什麼模樣。」

「主子躺了那麼些日子還沒躺夠啊。」

「夠是夠了,不過,現在又想了。」文夕背著手往回走,忽而又面朝雲香退著走,一面道:「這床啊,是個好東西,可得弄舒服了。我見長儀宮有長長的枕頭,還有茶香,就是沉了點。」

「那裡面裝的茶葉。」

「啊?」文夕眨眨眼,「好大一包茶,能賣好多銀子。」

雲香抿嘴笑,「確實是好茶。」

「咱們用蕎麥皮就好,剩下的裝鴨絨什麼的,輕,啊…..」

文夕一句話沒說完就往後倒了下去,雲香想去拉已經是來不及,視線投向不知何時冒出來的魏恒,魏恒背手站在橋頭,並沒有伸手的意思,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