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在院子裡憋了半個月,竟然沒見魏恒來過一次。哦,這麼說有些不對,她後腦勺著地的那次他是在身邊來著,涼颼颼的掃了她一眼就走了。
時過半個月再重新想起,文夕氣的抓起桌子上的茶杯就想摔出去,視線掃見一旁變了臉色的雲香,撅撅嘴又放了回去。
文夕摸摸那茶杯想,哼,摔了多可惜,這院子裡的都是她的財產,這麼好的瓷,若是埋起來她的後世找到了,指不定還能賣個大價錢呢。咳,雖然幾率跟火星撞地球差不多,不過也沒人說過火星撞不了地球,可能性還是有的。
最最可恨的不是這個,現在想起來魏恒那涼颼颼的眼神,一定以為她那時是在勾引他了。是啊,腦子都摔壞了,還耍手段勾引他,他老人家不過來那是給面子,不給面子的早就斷糧斷水了。靠之,不來就不來,她氣個什麼勁,好像多稀罕似的。不對,她本來是不稀罕,重點是他以為她勾引他了,勾引呐!文夕扼腕。
雲秀看著抓著袖子往嘴裡塞,眼神悲憤的自家主子,又看了看將茶杯往桌子裡挪了挪的雲香,思量著道:「主子,要不,主子做些小菜給將軍送去?」
「想得美!餵狗也不餵他!」
「你想養狗?」
雲秀雲香聽見這話撲通就跪下了,腦袋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把自己給藏起來。文夕掃一眼腳邊跪著的兩個,眼皮抬了抬,掃見那一雙黑鞋,一點一點將袖子從嘴里拉出來。起身傻站了半天,見沒人動彈,琢磨著自己似乎得行個禮什麼的。好像見雲秀她們平日裡見自己都是曲曲膝蓋。
文夕有樣學樣兒的屈了屈膝,擺擺手道:「給將軍上茶。」
雲香雲秀麻利的起身快步出去,文夕見她們那麼麻利自己倒囧了。對了,她方才好像說餵狗也不餵他來著。他說什麼?他問她是不是想養狗?
文夕搖搖頭,「我不想養狗。」她還是喜歡貓多些。
魏恒嗯了一聲,坐下便沒了別的話。文夕尋了一個離他比較遠的凳子坐下,也是無話。雲香鼓起勇氣再進來時就看見正位一個門口一個,一個看著自己的手指一個看著自己的袖口。雲香想給魏恒上了茶,到文夕時輕推了推她的胳膊。
文夕也不抬頭,扁著嘴輕搖搖頭。真是的,他們才沒有相互巴結的必要。公主,公主啊,有必要巴結別人嗎?
「還生氣?」魏恒也想明白了,于明月一事,他也並不占理,不過這女子竟然當著他的面殺人也實在是可惡。一般女兒家見到血就會頭暈目眩,像秦瑤,這般潑辣到殺人連眼睛都不眨一下,可見心腸狠到什麼地步。看在她近來一直態度良好,也沒有尋明月事端,應該是想明白一些了。明月那裡他不管什麼原因是不會再去,但他需要一個女人。正如宋軒所說,既然沒得選擇,不如試著接受。宋軒還說,他的妻子不一定就是跋扈惡毒,也有天真可愛的一面。
天真可愛嗎?魏恒想起半個月前她當著他的面摔的那一跤輕嗤一聲。
文夕瞟一眼端著細瓷茶杯垂著眼皮吃茶的人,暗自想,這麼一杯,在普通茶樓可得小五十塊呢。
魏恒等了半天等不來回話,看過去就對上一雙忽閃忽閃的大眼睛。也不能說對上,那視線看著似是在看他,實際上卻是在看他的手。魏恒將端著的茶杯放到桌子上,手收回來了,那雙眼睛卻沒跟著回來,反而定在了桌子上。
他怎麼就忘了?她不但驕縱跋扈,還極端護短,身邊的人犯錯就不是錯,三個下人被她護得都快忘了身份。還有那個常樂,前日路上見著了,他分明就看見自己了,一眨眼功夫就沒了人影。撂在一般人家,這樣的下人早就處罰了。
文夕盯著那杯子看了會兒,抬頭看看魏恒道:「將軍有事?」
「無事。」
那你來長儀院做什麼?文夕心底反問。不過誰讓人家是英武將軍,她還是沒這個膽兒。
文夕不想和他大眼對小眼,百無聊賴的看向門外,意外的看見一大早出去的常樂探頭探腦,見她看過去露著大白牙燦爛一笑。呵呵,想必是成了,銀子啊,文夕想著白花花的銀子嘴就忍不住咧開了。
還沒笑夠就看見常樂皺皺鼻子又縮回了頭。文夕斂了笑,儀態端莊的扭回頭,垂著眼皮端起面前的茶,有模有樣的劃拉了兩下茶杯蓋子,又優雅的喝了口茶。
不知是她嬌嗲的模樣將主座上那人噁心到了還是怎的,總之那尊佛終於起身,背著手咳了一聲。文夕趕緊放下茶杯跟著起身,目光灼灼的看著魏恒。
魏恒嗓子癢癢般的又咳了一聲,「我先回了。」
文夕聞言就露了笑,揚聲招呼門口的雲香道:「送大將軍。」
魏恒疑惑的掃了眼毫不掩飾喜意的文夕,微皺著眉頭心裡有些不悅。說不好心裡的感覺,看看已經垂著頭走到身邊的雲香,頓了頓還是抬腳出了門。
走出去沒多遠就聽見身後一聲暢快的笑。魏恒臉色一黑,雲香見狀忙解釋道:「是常樂又給主子講笑話呢吧,主子悶了太久,好不容易放的開了。那身子骨,只有這樣樂呵著才好養好了。」
魏恒抿抿唇,不大相信雲香的話。他覺得,常樂肯定在外面做了什麼事,回頭還是找他問問,總覺得現在院子裡那個人不是當初那個人了。魏恒想起文夕說的那句,你弄丟了一個深愛你的人,心裡就無端的一陣煩躁。擺擺手阻住雲香,背著手悶悶的走了。
雲香回來是就見雲秀扁著嘴坐在外面門檻上,看看裡面小聲嘀咕著什麼的主僕二人,搖搖頭道:「難得主子開懷了,雲秀可別再為這個吃味。主子心裡還是最疼你的。」
雲秀扁扁嘴,「可主子她和常樂說什麼都不讓我知道,常樂也是,嘴巴上了鎖頭似的,什麼都問不出來。」
雲香撲哧一聲笑了,點點她的額頭道:「和常樂還分這麼清楚?主子不讓說的事,若是你一問他就告訴你,在常公公身邊兒也就算白混了。好啦,去看看給主子的補血藥粥好了沒?順道看看晚飯,讓少點甜點,主子這些天吃了太多糖果子。」
雲秀撅著嘴起身,拍拍屁股走了。雲香看看屋子裡兩個人,勾勾嘴角在門外繼續守著。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家主子的心好像不再放在將軍身上了,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可是見如今卻是開心許多,這樣也好,她還怕再那般將自己關進畫室憋上半年,出來脾氣不減反增的人,日子久了會出岔子呢。
「他怎麼說的?」文夕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和常樂幾乎是抵著頭低聲說話。
「宋大人說,畫是好畫,筆尖帶著濃濃的感情,要一百兩不為過。只是……」
「只是什麼?」
常樂看一眼文夕乾笑了兩聲道:「宋大人說,呵呵,只是,有幾個別字。」
噗……文夕剛入口的一口茶原原本本的噴到了常樂臉上。常樂淡定非常,抬袖抹了一把就又是一臉笑。
文夕坐回去,抬袖擦擦嘴角嘀咕道:「不能啊,我之前也看過古籍啊,這邊的字差不多啊。」
「不過宋大人還說了……」
文夕斜一眼常樂,「你說話能不能不那麼大喘氣?」
「嘿嘿。宋大人說,幾個別字也算不得別字,只是簡化了幾筆,想必是另一位大師自己的風格。」
「另一位大師?」
「宋大人說落款用的行草,詩文用的是小楷,可能是出自兩人之手。許是羌無大師作畫,請人添的詞。還說,看那詞風和畫風,應該是兩名女子。」常樂說到這裡也疑惑的看向文夕。
文夕點點頭,一本正經道:「這就對了,不枉我苦練小楷。」
「價錢抬上去了?」
常樂搖搖頭,「宋大人最後說,作畫之人明顯對畫中人感情不淺,可是筆風裡也有一絲乖戾之氣。一百兩,唉,足矣!」
文夕撇撇嘴,「說那麼多也不買,實在是!」
「不過最後這畫被一位隱姓埋名的人給買了。」常樂伸出一根半手指頭,挑挑眼角道:「一百五十兩,不知道是誰。」
「管他誰呢,給銀子就成。」
常樂看看門口面朝外站著的雲香,掏出來一張銀票和幾錠銀子遞過去,笑著道:「奴才可沒銀子破開這票子,店裡抽了二十兩,這是一百兩銀票和三十兩現銀,就先擱主子這兒了。」
文夕抽出那張銀票,剩下的推回去笑著道:「你這幾天老是往外跑,總不是就為了一張畫。」
文夕說的肯定,常樂倒是變了臉色。一副要哭的模樣,可憐巴巴的一手抱著銀子一手擦著汗囁嚅,「那個,奴才有個親戚,進京了。奴才知道不該不說一聲就偷出去,奴才……」
「行了。」文夕晃晃手裡的銀票,「這張是我的,剩下的是你的提成和我借你的銀子,你先把你那親戚安排了,以後再掙了銀子慢慢還我。」
常樂嘿嘿笑了兩聲,許是真的急用銀子,下意識的往懷裡揣,想了下瞄了眼文夕,乾笑兩聲道:「主子把奴才那份兒給奴才就行了。」
文夕伸手去拿,常樂反而往後躲了躲。文夕忍不住撲哧一聲笑開了,笑夠了才道:「你若是辦不了再告訴我,給你親戚找個差事我還是能做得來的。」
「別!」常樂勾勾嘴角道:「奴才先謝過主子。奴才是說,奴才不想讓他在宮裡當差。做個小買賣什麼的倒是還好。奴才見京裡小攤小販的不少,也有幾個有絕活兒的大師傅。奴才想著先讓他拜師學點手藝,最不濟也可以做個小買賣,將來也好靠自己本事討口飯吃。」
文夕看看常樂微皺的眉頭有些笑不出來。若真是將他那個弟弟放到將軍府,也不見得是件好事,若是放在宮裡,那麼一個半大孩子,除了做太監似乎還真的真能做一個最下等的苦力,那樣的話倒真不如在外面自由,常樂想必也是想到了這一點。
文夕抿抿唇將語氣放輕快,笑了笑道:「也好。」
常樂卻又咧嘴一笑道:「主子,什麼時候再賣第二張?」
文夕眨眨眼,掃一眼一臉希翼的常樂,坐直身體長出一口氣,轉轉眼珠子道:「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