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夕少喝酒,這般硬灌了自己幾杯兩頰就升了團紅。趙朗見她目光有些飄忽,讓雲香扶著她去了後面。
宋佳還在長儀宮,等著宴席結束和宋軒一起回去。見文夕出奇紅的兩頰,笑著道:「聽說喝酒容易上臉的人不容易罪呀,你喝了幾杯?」
文夕蜷著一根手指晃了晃,「四杯,其實不多,就是胃裡火燒火燎的難受。」
常樂端瞭解酒湯進來,文夕聞了聞又放下了。本來沒什麼事,也許這麼怪味道的東西一進肚子,馬上就吐了。
還是雲香心細,讓常樂去喚後面送來一桌子菜,讓文夕再吃些壓一壓,也算是陪著宋佳開了小宴。文夕讓人摘了頭飾換了寬敞些的衣服,揉著勒的有些不舒服的腰腹和宋佳一起去了院側的水榭。
近黃昏,夕陽美得像一副油畫,映得整個湖都絢爛起來。許是宋佳已經學了些禮儀,這般坐在水榭裡吃飯,不經意間就會露出大家小姐的婉約。宋佳喝了一勺銀耳羹,看一眼托著腮幫子的文夕,疑惑的問道:「說清楚了?」
「清楚了。」
「為什麼不開心?」
「有東西在作怪,很奇怪的感覺。」就像你明明不傷心,卻管不住自己的心體會到了不該有的悲傷,想阻止都阻止不了。那是一種深入骨髓的酸楚,她一不留神就會冒出來。趙文夕愛的該有多深,才會在最後的時刻這樣傷心一把呢。
文夕歎口氣,自己倒了一杯酒道:「替她祭奠一下吧。」
「也替你的新生慶祝一下。」
文夕喝了酒,一陣風吹過帶來一陣清越的樂聲。文夕支著耳朵聽了聽,可惜的拍了下桌子道:「是不是你哥唱詩呢?可惜了。」
「哥哥不會這時候大顯身手的,容易因為親事得罪其他大臣。」
「呵呵,說得他跟那狗尾巴草似的。」文夕用籤子串了一塊香煎豆腐。這是她最愛吃的小吃,老豆腐放在鐵板上煎了,放上辣椒小蔥和其它料。豆腐表面是金黃金黃的,上面翠綠的小蔥,顏色看著就讓人流口水。吃在嘴裡表面焦脆,裡面卻細嫩鬆軟,是唯一她每天吃都不膩的小吃了。
「他確實是草,還是挺搶手的好草。」
「別呀。」文夕抱著碟子一副「小生怕怕」的模樣,「感覺你是再為你哥做推銷一樣。」
宋佳笑,「我可沒那意思,只是他確實是挺優秀。不過話有說回來了,雖然正位還沒人坐,可他身邊畢竟已經有了一個嫂嫂,在別人眼裡或者是個金龜,在咱們眼裡可就是一棵草了。」
文夕眯眯眼,「這個酒怎麼沒前面的辣?」
「前面的酒很辣嗎?現在應該沒有白酒,這是果子酒?」
「別說什麼應該不應該。」文夕又串了兩塊豆腐,辣得吐吐舌頭又喝了半杯,唱曲兒似的道:「這個世界真奇妙,小貓兒跟著小狗跑。皇帝身邊兒女人少,公主被人罵粗暴。」
宋佳捂著嘴笑,「別唱了,難聽。」
「哼,砍你腦袋!」文夕雙眼迷離的看看已經黑下來的天色,又看看不知什麼時候掛在亭子裡的幾盞燈籠,扁扁嘴道:「慘了,被人聽了去。」
「雲香過來燃的燭。」宋佳奪過文夕手裡的酒杯給自己滿了一杯,仰頭喝了又倒了一杯。這般喝了三杯才感歎道:「像是在喝果醋,不過帶著些酒味,我怎麼不知道有這麼好喝的酒?」
「宮裡好東西多了。來來來,為咱們命中富貴幹一本。」
「哈哈哈,確實很幸運。」宋佳想想自己的年紀又有些犯愁,似乎快到家人干涉的年齡了。
前面已經散了宴,魏恒情緒明顯低落,似乎想再說些什麼,不過趙朗明顯沒給他機會,一面拍著他的肩膀說些客套話,一面和別的大臣寒暄。這般一路寒暄,就將他送出了殿門。
魏恒跟著人流出了宮,心不在焉的與走過來的人寒暄。等著各自乘著轎子離開,魏恒才回身看著宮門出神。也許錯過便錯過了,如果真有情,或許可以征戰歸來從新追求吧,只是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那個機會。
魏恒想起不久前還在文夕肚子裡,卻因他的武斷和不信任失掉的他們的孩子,心裡頓時煩悶。回頭去看才發現,自己從沒有傾聽過她說的任何一句話。因為秦瑤一事他惱她,其實惱的不是她斷了他的姻緣,而是鄙視一個女孩子竟然利用手中的權利耍手段。如此便一直看不上她處處冷淡,更因為她是公主便一直不待見。
男人討厭一個女人,真的可以是毫無緣由且會一直持續下去。回頭看,才發現自己錯的離譜,也許走到這一天是早晚的事情。只是他有些悟了的時候,她已經不再是那個守在將軍府,為了他的夫權威儀甘願潛走身邊隨從的那個公主了。
宋軒跟著趙朗去了長儀宮,路上說了些邊關的事,到了長儀宮門口卻看見遠處的水榭一片明亮。隱約可以看見文夕趴在欄杆上仰頭大笑,宋佳則靠著柱子站著,手裡還端了一個碗樣的東西。
常樂守在門口,見趙朗過來忙請了安,笑著道:「奴才過去通報一聲。」
「不用。」趙朗擺擺手,「你下去吧。」
守在人工湖邊的雲香雲秀看見趙朗和宋軒,又看看那個仰著頭看著天上星星笑的一點形象都沒有的主子,死的心都有。趙朗倒是挺樂,擺手讓他們下去,好心情的道:「朕那皇妹最近倒是越發開朗了。」
「宋佳,呵呵,你竟然叫宋佳。一個宋佳一個小宋佳,跑到這裡還有一個宋佳。」文夕晃著手裡串著豆腐、香菇、肉片和黑木耳的筷子甩了甩,筷子上的東西便脫離飛到了湖裡。
文夕哈哈大笑,接著臉一繃眯著眼睛看著光溜溜的筷子道:「誰?誰偷吃我豆腐?」
宋佳也趴到欄杆上,笑得捂著肚子站不起來,喘著氣道:「你那臭豆腐,誰吃!」
「嘁,吃葡萄不吐葡萄皮兒。」文夕愣了愣,搖搖頭道:「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傻。」宋佳搖頭,抱著懷裡的碗又喝了一口,「你哥真摳,就剩下,這麼點兒了。」
文夕皺鼻子,「你哥才摳,還愛裝逼。」
「你哥才裝。」
文夕搖頭,叉著腰氣勢十足,「就是你哥,宋軒!」
宋佳愣了愣,宋軒也愣了愣。趙朗大概猜到了裝逼的意思,挑著眉看看穿著深色官服還不忘露出裡面瓦亮雪白的褻衣領,好好綸巾,非得用同色亮線繡上花色的宋軒,悶笑了兩聲低聲道:「朕那妹妹說的倒是實話。」
宋軒斜過去一眼背了手。他們哪裡懂得年輕丞相的強大內心?
宋佳搖搖頭,歎口氣努力站直身體,「為了男人吵架,不值得。唉,笑歎紅塵。」
文夕發出一陣爆笑,「你也是能裝,一點,都不可愛。」
「你喝多了。」宋佳將碗裡剩下的酒一口飲了,揚手將那碗扔到了湖裡。
趙朗嘴角抽了抽。唉,不知道往裡面扔了多少東西,過幾日得找人清理湖底了。
文夕不知道那根神經不對,忽而重重的拍了一下欄杆仰頭嚎道:「笑紅塵,紅塵多可笑……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瞭,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宋佳拍著欄杆跟著和,「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文夕舉著手裡的筷子,拔高一個音調,紅著臉頰暈乎乎的唱道:「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
宋佳拍拍額頭,「我喜歡這歌,詞也好。」
文夕重重的點頭,看著不知何時爬到水裡的月亮呀了一聲,「你看,月亮被我吼,吼得,掉下來了。」
宋佳伸頭看了看,視線挪了挪,看見木棧上晃動的人影,推推文夕道:「你哥喊你回家吃飯了。」
文夕配合的看過去,擺擺手笑眯眯的道:「啊,哥哥,等我撈了月亮,再回去哦。」說罷兩個人又仰頭一陣大笑。
趙朗見文夕騎到欄杆上就往湖裡翻,驚得快跑過去一把拉住,又惱又好笑的道:「說是回來歇著,怎麼又喝上了?」
宋佳指著趙朗眯著眼睛笑,「你看你看,就是你哥。」
文夕吊在趙朗懷裡,攀著他的肩看他後面的宋軒,眯著眼睛看了半天,推開趙朗走過去,拍拍宋軒的臉笑眯眯的道:「真白淨,像那個誰?」
宋軒好笑的問,「像誰?」
「就不告訴你,哈哈。」文夕回身尋宋佳,找了半天才對上,笑著道:「走啦,睡,睡我家裡。」
宋佳搖頭,「我回家,大哥,會來接我。」
「他,他回家,抱小老婆…..」文夕一句話沒說完,轉身時踩著裙邊軟軟的就倒了下去。宋軒就近,慌忙接住。文夕抱著他的胳膊蹭了蹭,叫道:「雲香,我的枕頭,嗯,太硬了。」
宋軒嘴角抽了抽,看看趙朗,見他沒有搭手的意思,無奈的抱起順勢就想往地上躺的文夕,搖搖頭道:「皇上,於理不合。」
趙朗挑眉,不合你還抱。
扭頭看看迷迷糊糊靠著柱子也想往下滑的宋佳,歎了口氣走過去接過文夕,半是嘲笑的低聲道:「壞你哥好事。」
宋軒挑挑眉腳,抱起迷糊的宋佳,點點頭道:「讓皇上笑話了。」
趙朗輕笑一聲,搖搖頭側身讓宋軒過去,囑咐道:「美人醉,醇香甜美,後勁兒很沖,回去給她喝醒酒湯。」
宋軒點點頭,想了下跨步過去,文夕卻突然揚手打了他一巴掌,閉著眼道:「混蛋。」
這…...
絕對不是在罵他。宋軒自信的停停腰杆,跟著常樂出了長儀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