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墜崖的戲碼

一行人興致都很高,就連昨晚有些奇怪的宋佳也是面上帶笑。

趙朗今日換了著裝,白色加黑色衣緣的深衣,站在宋軒身邊倒似個官家公子而不是一個皇帝。宋軒則是一襲綠色衣衫,那種比樹葉略顯柔和的綠,配著白色的交領。文夕第一次見宋軒穿這麼亮顏色的衣服,雖然像極了綠毛兒孔雀,不過不得不承認,還挺有型。

文夕和宋佳手裡都有一個竹篾編成的小籃子,並肩走在前面,低聲討論采到毒菇的可能性。趙朗和宋軒落後一步,再後面是常樂常公公雲香雲秀,然後就是不近不遠跟著的一支護衛隊。

進去竹林文夕才發現她所擔心的根本就不存在,竹林盡頭的毛竹裡除了指頭粗細的毛竹筍,根本就沒有蘑菇的影子。不過這樣也好,省的冒險。

采竹筍這事,也就是采的過程這麼一個樂趣。雲香雲秀散開各自采去了。宋佳將小籃子放在地上,彎腰用匕首挖筍。很細,幾乎一刀就斷。文夕則挎著籃子跑來跑去,四處查看卻不下手。

「你找什麼?」宋佳看看不遠處閒聊的兩個男人,轉頭問跑老跑去的文夕。

「這種筍不好吃,裡面纖維多。」

「竹筍纖維本就多。倒是你呢,昨夜興致勃勃的,怎麼到地方反而……」

「哈,找到了。」文夕小心翼翼的將一片竹子腐葉撥開,沖宋佳招招手道:「過來過來,短裙竹蓀。這菌長的美,像蒙著面紗的貴婦。」

宋佳拎著籃子走過去,見一株深綠色漸變成褐色的菌帽,雪白色菌柄的植物,下面是一個網狀裙從上往下鋪開,完全當得起「雪裙仙子」的稱呼。

「我見過幹品,倒還沒見過新鮮的呢,頂端竟然是這種顏色。」

文夕連根挖出,小心的放到籃子裡道:「決定了,你那籃子裝竹筍,我這個籃子裝竹蓀,回去就是兩盤菜。嘿嘿,竹筍養生竹蓀大補。」

「那你可得加把勁了,這東西可不好找。」

「不怕,說不定還能碰上什麼別的呢。回頭做鴨子湯,燒魚塊,嘶~~哎呀,都忘了,是在廟裡呢。」

文夕彎著腰又尋了片刻,收穫還頗豐,竟然一連尋了五株。抬頭看去,竟然發現自己已經跑出去了一段兒。

竹林很大,抑或密集抑或稀疏,美則美矣,獨自一個人的話就有些陰冷。文夕隨手選了幾株略粗的竹筍割斷,起身往回走。走出去幾步遠遠的看見賢妃提著襦裙快步跑過來,宋軒不知去了何處,趙朗則和宋佳站在一處,遠遠看去倒是美男俊女的絕佳組合。

竹林裡有簌簌的聲響,不似風吹竹動,倒似是有人快步跑過。文夕回頭,恰好看見兩個黑影一閃而過,停在不遠處靠在竹子上,手中的弩持平瞄準已經準備掰動射箭,一支沖著她,一支沖著趙朗的方向。

「哥,趴下!」文夕驚呼。

「皇上,小心!」

文夕的聲音和賢妃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趙朗下意識的先回頭看文夕,文夕卻被身旁一個竄出來的人影撲倒,下巴擦過筍尖,險險的躲了過去。視線裡宋佳甩起手裡的籃子,另一手拉起裙擺抬腳踢飛被籃子快速截住的第一支箭,再第二支過去之前已經被趙朗抱住滾到了地上。那箭卻直直沖向跑過來的賢妃,文夕只來得及輕「啊」一聲,就看見賢妃摔倒在地上。

視野一片混亂,文夕被宋軒抱著順著坡度往另一側滾,雖然被緊緊摟著,可還是被草尖筍尖紮的渾身生疼。

兩名黑衣人又急急放了幾箭,見侍衛們持劍奔過來,竟一轉頭往裡跑。文夕掙脫宋軒想去追,被宋軒手上用力箍在懷裡。

文夕發急,「他們要殺我哥!後面是斷崖。」

「知道。」

文夕抖了一下,「這就是,死士?」

「稱不得『士』,送死的螻蟻。」宋軒沒了往日的淺笑,衣服被掛破了竟也沒有留意。

侍衛隊很快奔過去,在斷崖邊站了片刻,分成幾隊各自搜捕去了。韋天帶著幾人過來,拱手行禮,被文夕揚手打斷。

「確定懸崖處不能藏人?」

韋天眉頭皺了皺,想了下鄭重道:「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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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朗將宋佳壓□下,整個人覆在她身上,將她護得嚴嚴的。宋佳抬腳去踢,想翻身在上,好不容易掙開一些,稍微松了口氣,又被趙朗壓下。

「別動。」

「壓著我了,快放開。」

「別亂動。你倒是忠心的很呐!知道幫我擋箭,嗯?」趙朗語氣不佳。

宋佳眉頭皺了皺,別開臉不說話了。

又一支箭射在跟前,趙朗抱住她的頭埋頭在她頸處,停了一會兒才又抬頭,冷冷道:「以後記得先自保,朕還沒有那麼沒用。」說著已經起身,拉了她起來,交給一個護衛,快步去了賢妃身邊。

賢妃肩膀中箭,面色蒼白的躺在地上,見趙朗過來,張張嘴沒說話,眼淚卻先下來了。趙朗一言不發,抱起她匆匆回了寺廟。

文夕扭頭看過去時,正看見趙朗抱著賢妃的背影,而宋佳站在那裡,看著他們神色怔仲。

「沒事吧。」文夕走過去拉著宋佳的手問。

宋佳白著臉搖搖頭。強勢的男人啊,竟看不出有平日的半分溫文。

文夕終是不放心,讓韋天跟著宋佳,自己和宋軒又親自去了趟崖邊。

「你找什麼?」

「戲文裡總是有意外出現,比如懸崖半腰有一個突出的岩石能接住跳下去的人。比如下面就有一個隱蔽的洞穴,他們看著像是跳了下去,實則是躲起來了。再比如,崖底是用秸稈堆好的軟墊子,又或許……」文夕探頭看了看那高地,往下被霧氣繞著,竟看不清楚。

文夕搖搖頭歎口氣,「是逃了吧。」

「怎麼說?」

文夕指指下面的霧氣,「我不確定,今天天氣這麼好,下面霧氣那麼大,是不是有河或是水潭?若是潭水夠深,直接跳下去,只要不平躺著被水拍死,就有逃生的機會。」

「山中是有一條河。」宋軒招過來一隊人,吩咐他們順著河去找,轉而又對文夕道:「回去吧,還是有些危險。」

文夕點點頭,轉身之際腳卻被崖下甩上來的繩子纏住,一腿被迫後滑,另一膝跪地,疼的額上瞬間就是一層薄汗。也不過是瞬間,文夕整個身體就受力往斷崖滑去。本來就站的近,這般一眨眼的功夫,甚至連尖叫都來不及,就已經滑下了懸崖,宋軒猛地撲過去抓住她的手,因為她懸空的力道,整個跟著墜了下去。

宋佳也只來得及撲到崖邊,卻已經看不見文夕和宋軒的身影。宋佳快步轉到另一邊,扒著一棵樹探身往崖下望,忽然指著斷崖下的一處凹陷下去的小道,「那裡有人,快些。」

因為位置特殊,宋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兩個黑衣人貼著崖壁逃離。韋天面色沉重,接過身後人手裡的弓箭,瞄準了一個滿弓,帶著一陣呼嘯聲,就見一個人中箭墜了下去。再要放箭,剩下那個已經一拐消失不見。

韋天讓人送了面色蒼白,自他射死一人後就一語不發緊咬著唇的宋佳回去,自己帶著一隊人尋了路下去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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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速墜落的感覺,心都被掏空了。整個背部斜插進水面,發出重重的一聲響,像是千萬支細針刺入皮膚,有一種生生將人拍碎的劇痛。文夕只短促的「啊」了一聲,就在一陣眩暈中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是在宋軒背上。文夕渾身冰冷,抖個不停。趴在他肩上有氣無力的道:「真,真有河呀。」

「是呀。」

「呵。」文夕自嘲的笑了一聲,她想到了那麼多「或許」,唯獨沒有想到的是,或許懸崖下突然出現一道鞭子,不但把自己拉了下去,還連累了一國丞相。

「放我下去吧。」

宋軒腳下沒停,「在山林裡不安全,我們要儘快回去。」

「啊,兩個人走的更快些。」文夕冷的牙齒都開始打顫,「我就是冷的緊了,走走暖和些。」

宋軒停下腳,曲腿放她下地,轉身扶著她的胳膊道:「膝蓋摔得那一下,沒事嗎?」

「還好。」文夕一瘸一拐的走著,背上麻麻的沒有知覺,不知道是不是青紫了。不過多麼幸運,竟然無礙。

文夕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這很正常。」

「我以為天下太平。」

「皇上一人扛下來的事很多,前不久宮裡就有一次行刺。皇上讓公主回將軍府的那次。」

文夕抖了抖,宋軒放柔聲音,「只是一場鬧劇,那人窩在宮裡已久,許是覺得這皇上確不像別人口中所說,行刺的時候故意先暴露了自己。」

「是前朝餘孽?還是,還是有人密謀什麼?」

「哪朝沒有幾個反賊?天下漸漸繁盛,他們也折騰不了多久。今日本想著引蛇出洞,不過只出現兩個。想來也是,那麼一個組織,若不早些土崩瓦解,根本對不住皇上這些年施新政改善民生。」

文夕歎了口氣,方才有了身在皇家的意識,也有了一絲身在皇家的悲哀。

「我哥哥,我皇兄他……知道會有這場變故。」

「他讓你們在竹林裡面,為的就是防止你們出意外,只是不知道他們竟然埋伏在懸崖邊。」

文夕勾勾嘴角,「那兩個人,也太得不償失了,一個都沒射中。」

宋軒眉頭皺了皺,透過樹葉撒下來的光線打在文夕的臉上,再加上臉頰兩團詭異的紅,看著竟有一分妖冶。

宋軒停住腳,皺眉道:「不舒服?」

文夕搖搖頭。頭裡暈的厲害,這般一搖,倒似中和了一下,反而有了一絲清明。

「臉怎麼這麼紅?」宋軒抬手,頓了頓,還是將拇指指腹貼著她的臉頰輕劃了劃。

文夕抿著嘴笑,陰影裡宋軒被水濕過的綠色衣衫顯得更加濃烈,偏他又有一張白細的臉,這般一映襯,更顯的唇紅齒白。

「宋軒。」文夕吃吃的笑。

「嗯?」

「我有沒有說過,你長的真好看。」

宋軒面上紅了紅,一手背在身後挺了挺腰杆。雖然處境不妙,但這般時候被人誇,更顯的他魅力非凡。

「唉。」文夕幽幽的歎口氣,「我心疼皇兄呢,做什麼皇帝呀。」

宋軒愣了愣,這思緒跑的太快。

「為了天下百姓。」

「是呀,可是高處不勝寒。」

「宋軒,你冷不冷?」

「還好。」

文夕咧嘴笑笑,「我冷,可嘴巴裡燒的厲害,我覺得,都起泡了。我們,走了很久了嗎?你先讓我歇會兒,我背有些疼呢。」說著就要躺下去。

宋軒歎口氣說了句「得罪」打橫抱起她,文夕疼的抖了抖,迷茫的目光有了一絲清明,「你別晃,晃的我想吐。」

宋軒找了一處暴露在陽光下的禿石坐下,環著她道:「那就睡會兒。」

「你別擋著我太陽,擋太陽,是小狗。」文夕低喃,聲音已經有些不清。不斷的說話倒似是在強迫自己清醒,只是怎麼也抵不過越來越重的腦袋,壓的她開口都困難。

宋軒看著懷裡兩頰發紅嘴唇微微發紫的文夕,抬頭看看偏西的太陽,想了下還是伸手探向她的衣帶。

混沌中文夕想抬手去擋,卻發現手軟的不能抬起。陷入黑暗前聽見宋軒嗡嗡的聲音,「濕衣服脫了吧……放心,我不看。」

哦,那就脫了吧,真的很難受,我不會讓你負責的。

只是文夕又想,你真不看,唉,傷心,可憐了我玲瓏有致的身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