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平陽公主

長儀宮,水榭中。

文夕披著絳紫的披風倚欄而立,不遠處是看著她背影的面無表情,似是什麼都沒想又似是思緒飄遠的宋軒。

天已經涼了,湖中早就沒了綠色,只是樹上的綠葉還不甘心的散發著生命最後的能量,在涼風中簌簌作響。文夕看著湖裡的水波,心境反而靜了下來。他們的交情實在太淺,淺到可有可無。或許他只是她黑暗中抓住的一個依靠,周圍的人又希望她們在一起,她才誤以為自己也是喜歡他的。或許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如果再多些時間,他們或許不需要這麼一出就自動的分開了

他們只是因為一起狗血事件,狗血的有了那麼一絲牽連。她這是在傷心什麼呢?傷春悲秋,文藝的令人髮指。她該想想去了平陽以後怎樣幫皇帝大哥賺些銀子才是。剛立國不久,以後遇上個天災人禍在所難免。如果遇到,也好幫著周轉一下。唉,她研究了好久的小本子,終於能派上用場了。不知道現代電視上看來的經營手段,在這裡能有幾分用處。

文夕歎口氣,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吐出,微仰著頭又閉目默了半天這才轉身準備回去。視線掃見另一邊的宋軒愣了愣,轉開眼尋常樂時才發現,這邊只有他們兩個人而已。

文夕勾勾嘴角,「宋大人還沒走嗎?」

「魏將軍在邊關,入冬定會有戰事。」宋軒的聲音輕的有些飄忽。

文夕點點頭,卻不知該說什麼。想了下扯著嘴角道:「魏將軍神勇,定會凱旋而歸。」

「平陽是個好地方,不比湖陽差,只是土地小些,商業甚至更發達。」

「嗯,皇兄考慮的已經很周道了。」文夕看看天色,笑著道:「宋大人要回嗎?」

宋軒點點頭,忽而勾唇笑了笑道:「過些時日,我或許也要去平陽一行,還望公主能收留。」

文夕怔了怔,看著宋軒臉上的笑有那麼一瞬的失神,隨即也笑了笑道:「自然。我們是朋友吧。」

宋軒臉上的笑淡了些,垂了眼簾默了片刻又點了點頭,像是保證什麼,又像是對文夕那句『我們是朋友吧』的回應。果真就朋友一樣隨意的拱拱手,低聲道:「那,平陽見。」

文夕點頭,「宋大人慢走。」

宋軒抬眼又看了下文夕,緊緊唇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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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宴會留下了三個人住在宮裡,宋佳自然在內,另外兩個,其中之一是賢妃的表妹。

說是住在宮裡,名義上還是邀請她們住在萱香宮玩幾天而已。文夕有些不以為然,其實留下來就註定富貴了。其她兩個不論相貌還是才學,都不及宋佳,她一個不太明白其中道道的公主都能看的出來,朝臣自然也看的出來。

宋佳知道自己躲不過,反而大大方方的往長儀宮找文夕說話。她有些恐慌,除了發呆,就拉著文夕絮絮叨叨的說些不著邊際的話。

文夕看出來她的心不在焉,趙朗來過一兩次自然也看了出來。這日文夕和宋佳兩個坐在桌邊面對面的托腮發呆,連趙朗進來都沒有發現。趙朗放輕手腳在一旁坐下,接過常樂遞過來的茶水跟著她們兩個一起沉默。最後還是趙朗合上茶杯時的輕瓷聲驚動了宋佳,轉頭看過去時怔了怔,推推文夕自己起身行了禮。

文夕這幾日被宋佳影響的有些憂鬱,見趙朗過來,不甚真心的勾勾嘴角,領著雲秀出去了。

趙朗放下茶杯,看著垂眸立著的宋佳,「坐吧,我們談談。」

宋佳坐下,半天才道:「太快了。」

「我會給你時間。」

婚後嗎?那給不給又有什麼區別?宋佳皺眉,「我們根本不曾怎樣接觸。」

「宋宋記得大半年前嗎?在東營街。」

宋佳神色茫然,趙朗似是在意料之中,繼續道:「那日我在酒樓窗邊看見一個少年帶著個小廝在泥玩攤子前挑泥玩,懷裡還抱著一包吃食。後來竄出去一個男娃,搶走了她那包乾果。有人出手相幫,她卻說那男娃是他兄弟,鬧著玩的。」

宋佳意外的看著趙朗,趙朗笑了笑道:「那人是韋天。」

「後來又有一次,我因國事去宋府,因為一些原因提前下轎走的小道。經過宋府後面那個胡同,看見這兩個少年在爬牆,許是看見我受了驚,那少年竟然從牆頭摔了進去。我聽見她一聲叫,罵了句——洋化蓋。」趙朗看宋佳,「那是什麼意思?」

宋佳臉上紅了紅,看看別處道:「你聽錯了,我說「踩著樹幹」。」

「哦。」趙朗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宋宋記性真好。」

宋佳心裡發窘,可先前的不確定和愁緒卻淡了幾分。

「後來我在宋府問及你,宋老先生讓你出來一見,你可真……真文靜,自始至終連眼皮都沒掀一下。」趙朗似是想起往事,眉眼都是笑意。

宋佳起身往門邊走了兩步,心道,我確實是很文靜的,只偶爾調皮一下,還很不幸的被同一個人看見。

趙朗起身,走到她背後,將她的一縷發纏在中指上,良久才低緩的開口道:「宋宋,為何不試一試?你想什麼,說了我才知道。」

宋佳看著眼前那道冬季裡加高的門檻想,宮裡是什麼樣,也許只有進去了才知道。其實她是幸運的,能得天之驕子另眼相看,為什麼不努力做個好皇后呢?不求千古流芳,讓他身後有一個可以分享痛苦和快樂的人就好。可是冬妃和賢妃……

「宋宋。」趙朗手指一帶,宋佳不自禁的就抬手捂住發根轉了頭,看到的卻是突然間放大在面前的俊臉。

黑長的睫毛半遮著眼睛,視線微動,就是挺直的鼻下薄涼卻微勾的嘴唇。他鼻子上怎麼不長黑頭?這麼薄的嘴唇,若是吻上會是什麼感覺?她若是再往前一分,會不會牙齒相撞,發出一聲清脆的和音?宋佳突覺的熱氣撲鼻,禁不住揚起了臉。

趙朗笑,抬手捧住她的臉道:「幹什麼,這時候看屋頂?」

宋佳抿著嘴笑,「我還當真有個要求。」

「說。」

「你說給我時間,我當真呢。若是以後我想離開,能不能不攔著我?」

趙朗眉頭漸皺,半天才笑著道:「這是在告誡我要真心嗎?」

宋佳搖頭,「愛了就要愛得起,我會努力讓你更愛我。但你也無法保證給我我想要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夠面對更多的意外,有你一句承諾,我便也輸得起了。」

趙朗目光閃爍,拇指輕劃著她瑩潤的兩頰,歎口氣將吻落在她額上,低聲道:「怎麼會輸?你以後少在我面前裝模作樣,就夠了。不過,我應了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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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間不過幾天,另兩個人一個被指給了吳奇,賢妃的表妹則指給了狀元郎李連。宋佳則被轎子抬回了宋府,緊接著過去的還有一張詔書和納采禮品。文夕聽雲秀說,納採用的是趙朗親自獵的鷹。另外是占了宋府門前半道街的馬車,裝的是金子綢絹玉器之類的。

說是半道街,文夕覺得有點誇張。國庫本就不豐,不可能掏空了就為了娶一個皇后。哦,這麼說顯得自家哥哥用情不深,宋佳自然也值得這個禮。不過文夕最稀罕的還是那只鷹,能獵到還不受傷,簡直是有些玄乎,不知道是不是趙朗之前獵到的,一直在宮裡養著,等著這一天。

自宋佳那次出宮,文夕是徹底沒再見到。封後的詔書昭告天下,宋佳也就再也不能隨隨便便的出府,只偶爾文夕憋不住寫個短信說說宮裡自家哥哥的狀況,她便閑閑的說說自己複雜的心情。

文夕平陽公主封號及封地的詔書是與封後的詔書一起下的,趙朗說,自家妹妹性情溫婉,為人隨和,又與他這個兄長手足情深。為表他對親妹的寵愛,特賜平陽為封地。前往封地之前就暫住長儀宮,以陪伴他這個兄長。這是家事,連他們兄妹感情都要干涉的大臣,就是逼著他做寡情的君主。

朝中那一番諫言諫得死去活來的場面文夕自然不知道,總之旨意走到長儀宮就已經是那個樣子了。

冬天第一場雪落下來的時候,迎娶皇后的禮節已經走過了前幾道,掐指算算,也就一個多月就過年了,在這之前宋佳必定會入宮,在這之後她就要離開京城了。

時間過的好快,只是一眨眼而已,她就休了一個丈夫,被算不得初戀的初戀委婉非常的拒絕了一次,然後,她就要坐著馬車去一個陌生的地方。

這些日子文夕時常呆在勤政宮,也不嫌自己做了趙朗和冬煙的燈泡,從早到晚膩在那裡,將趙朗書房架子上的書都翻了個大概。趙朗不在的時候她就看看書,不過從來不敢臨摹,怕自己的「大手筆」汙了前身的形象。

冬煙還沒有顯懷,也知道照顧自己。先前她過來勤政宮都是見她站在趙朗身邊,最近偶爾也知道找地方坐坐,不過是手裡的雜活從沒有斷過。不是繡繡荷包就是做做小衣服,這麼看著,倒似是平常人家的一對夫妻,文夕反而不知道宋佳若是進宮該擺在什麼位置。

古代的衣服美,雪也乾淨,還有萱香宮一園子的臘梅。文夕總還是沒忍住那突發爆發出來的文藝氣息,穿著一新,圍著雪白的狐皮圍巾,戴著她讓雲香做的連指手套,矯情的帶著三人萱香宮賞雪去了。

臘梅開的正好,黃色的花瓣像是雕出來的琉璃花飾,厚實的花瓣閃著瑩潤的亮光。

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文夕走的靠前,挑了幾支頗有幾分病梅姿態的吩咐常樂剪了,轉到梅林中間視線裡有人影一閃出了側門。文夕踮腳去看,除了白茫茫的雪和或紅或黃的梅花,再無其他。

「常樂雲秀,你們看見方才那人是誰了嗎?」

雲秀跑過去,搓著手道:「沒人啊,這園子一般不讓人進來的。主子是不是看錯了?」

文夕扭頭看常樂,常樂小心翼翼的抱著兩三支梅也搖搖頭,「奴才沒看見。」

文夕搖搖頭,朝側門的方向走過去。到了那裡,確實看見兩排腳印,一來一回,終止在一處小雪堆處。

雲秀「咦」了一聲,用手裡的梅枝戳開那雪堆,看見裡面露出的一絲紅線皺了眉頭。待她用梅枝將東西挑出來,不止是自己,連文夕和常樂都吸了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