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人,一個用黑線做頭髮繡著五官,白布做的身體,像是用鮮血浸泡過,刨出來後就連冰雪都掩不住那股腥臭味兒的七八寸長,渾身上下插滿細針的小人。
五官繡的精緻,不用刻意去猜便能看出來是賢妃的模樣。雲秀挑著那小人臉色煞白,半天才顫著手看向文夕。
「主,主子,蒸,蒸貓。」
文夕疑惑,常樂道:「律法不允許養蠱蟲動用巫蠱,在宮裡有人抓住用立斬。主子,這……」
文夕眨眨眼,「什麼,叫,蒸貓?」
雲秀不答,反而去看常樂。常樂垂了眼皮抿抿唇壓低聲音道:「就是將寫著別人生辰八日的小人和貓一起放到蒸籠裡大火蒸煮,貓在籠中如何痛苦,被詛咒著也會和貓一樣,不,不得好死。」
文夕吸了口涼氣,準備再問些什麼,卻聽見那邊傳來女子的說話聲,細聽了不是賢妃又是哪個?文夕掏出帕子將那腥臭的小人一裹,常樂見狀忙奪過去,塞在了自己袖子裡。雲秀將那一堆染著血的雪踢開,才抬頭就看見賢妃已經進了院子,身邊還有趙朗和冬妃。
趙朗看見文夕笑著道:「我說長儀宮怎麼沒人,原來夕兒先跑過來了。」
「是啊。」文夕在袖下偷偷的擦手,眉頭不經意的就輕蹙了起來。
「折了兩隻梅,本來說給哥哥送去一支,既然哥哥親自過來了,那這兩支夕兒就全要啦。」
「哈哈,兩支梅花而已。」趙朗擺擺手,「這園子裡多的是,想要讓常樂折了搬回去就是。」
賢妃也跟著笑,指著地上方才常樂扔下的那兩支道:「公主細心挑的,看著就精緻。」
雲秀慌忙撿起來退回了一邊,文夕心裡一想起蒸貓就噁心難受,白著臉道:「哥哥,我逛了好久,有些冷,先回去暖著了。」
趙朗點頭,賢妃不經意的嗅了嗅鼻子道:「怎麼吻著有點腥腥的味道?」
趙朗也嗅了嗅,「似乎是。」
文夕不接話,轉身就走,常樂雲秀慌忙跟上。
「常樂。」一行人快要出門時被賢妃喚住。
常樂頭皮麻了麻,僵著臉回頭,恭敬地開口,「賢妃娘娘有何吩咐?」
「沒有。」賢妃皺眉道:「本宮總覺得有些不妥,回去換換衣裳,好好服侍公主,有事要及時向皇上說。」
常樂應了一聲,兩手始終平端在腹部。不敢以手加額,也顧不得禮數不周,僵著身子轉身追了出去。
「怎麼?」趙朗反問。
「沒,心裡發緊。」
趙朗勾勾嘴角,「多心了,好好賞梅,難得開的這麼豔。」
賢妃看一眼另一邊一直微微帶著笑默默站在趙朗身邊的冬煙,勾了勾嘴角,一手捂著胸口應了聲是。
文夕一路疾行,雲秀看看手裡的梅覺得晦氣,半道丟在了湖裡。
回了長樂宮常樂就讓雲香關了門,都看著喘氣的文夕等著她開口。文夕慢慢靜下來,皺眉道:「誰要害賢妃?沒理由啊!」
雲香看看雲秀,思量著道:「劉丞相勢力不小,其實這次,賢妃娘娘有立後的可能,只是皇上動作太快。冬妃娘娘雖然現在與賢妃娘娘都是妃子,事實上卻比她低一頭,又在她之前孕子,眼前又有宋小姐將要入宮……賢妃……實在是沒什麼理由。若是有,只能是旁人借機挑撥皇上與劉丞相的關係。」
文夕皺眉想了半天,伸出袖子裡蹭紅的手指頭道:「洗洗手,髒!那個東西,燒了吧。」
常樂得了吩咐,點點頭拿著火摺子去了後院。文夕心裡煩躁的來來回回搓著手,直把手搓的整個發紅才停了手。中飯吃不下,晚飯也沒吃就早早的睡了。夜裡做夢也都是貓嘶啞的叫聲,兩次從噩夢裡驚醒,最後還是雲秀上床陪著才又閉了眼。
「我自己要先被折騰死了。」文夕深歎口氣迷迷糊糊的絮叨。
「主子別胡說,什麼死不死的,這東西有時候……也不靈驗的,主子又沒碰。」雲秀也無睡意。
文夕在心裡數羊,本來快睡著了,想著還差幾隻才能數到一千,皺眉一想又清醒過來。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著話,早上剛起就聽常樂進來低聲說,「賢妃娘娘病了,方才奴才見太醫行色匆匆,怕是有些棘手。」
只是到了中午,便又有消息說是賢妃遭人巫蠱詛咒才會病倒,趙朗下了旨在各宮搜查,長儀宮自然排除在外。
文夕沒有把先前看到的那一幕說出來的打算,她還是不信小人身上插個針就會致人喪命,至於什麼招魂鎖魂,蒸貓詛咒,也許有它們的道理,可是眼看著宋佳的婚期就要到了,既然找不到兇手倒不如先瞞著。她讓常樂暗地裡查找,不過一直沒有線索。那日的人影她也不過是看到一個影子,甚至連身形都沒看清。
文夕不開口,常樂他們自然閉口不提先前的事,誰都知道若是說出去,即使趙朗相信文夕,宮裡人及宮外的那些人第一個還是會把視線放在她身上。
賢妃的病情時好時壞,文夕每天都過去坐坐,不過並不會坐太久。賢妃柔弱之態堪稱嬌美,不過奇怪的是趙朗對她並不比對冬煙體貼。即使是在這邊坐坐,氣氛也不似在勤政宮那般隨意。最起碼文夕見到過趙朗批閱奏章常公公磨墨,冬煙則坐在一邊繡帕的情形,在這邊卻一般都是說幾句話,問候一□子吃食睡眠,然後趙朗大多都是忙自己的去了。
賢妃中間昏迷過兩日,文夕忍不住就要提起血人那一事,不過在她開口之前,賢妃意外的又慢慢好了起來。
婚期說到就到,禮節繁雜,前一天一行人先去了玉皇山祭拜,第二日回來時,從宮門到大殿一路的大禮小禮就用了一個時辰還久。
宋佳著裝極顯貴氣,或許是因為比文夕高的緣故,站在那裡讓文夕產生她本來就該是鳳凰,自己才是土雞的錯覺。心下羡慕嫉妒不已,後來想了想,覺得自己的高度才能小鳥依人,這才自我安慰地把眼中的綠光收了起來。
司儀官唱禮,竟也似平常百姓家,該有的夫妻之禮都有。這般又折騰了一個時辰,不見新郎官和新娘子如何,她這個公主倒是先累軟了腿。最後趙朗親自為宋佳掀去蓋頭,站在高處接受百官祝福。終於在百官的祝福聲中完成最後一禮,趙朗似乎也是不耐,竟然一把抱起宋佳直接去了鳳儀宮。
那裡將是宋佳的宮殿,也許將來就是她和趙朗的恩愛之地,也許……
文夕扁嘴,憋著一口氣吹鼓腮幫子,想了想還是抬腳跟了過去。過不久就要走了,還是得鬧一下才好。
鳳儀宮裡常公公笑呵呵的站在門外,見文夕過去眯著眼睛笑。
「公主這是討喜錢兒?皇上可沒空呢!」
文夕斜一眼常公公,這人可是陰著呢。每日裡笑嘻嘻的,什麼事兒都看的清楚,也什麼人都敢下手。
文夕擺擺手讓他下去,常公公搖搖頭只微微退了一步。文夕皺皺鼻子貼著門支著耳朵聽,裡面有低低的說話聲,然後就聽見趙朗低笑了一聲,之後就沒了聲音。
文夕又聽著片刻,忍不住小心的蘸著唾沫去劃窗戶。
「喲,公主,您這一戳,這一扇門都得重粘窗紙呢。」
「廢話怎麼那麼多!要不戳你?」
「呵呵,奴才也就一說,鳳儀宮不差這一張紙,公主隨意。」
文夕輕哼了一聲,戳到手指頭發疼才將那窗戶戳破。雖然不一定兩個人就在外間,哦,多半應該在里間,不過先探探勢頭,再想想怎麼鬧一鬧。熱熱鬧鬧才叫洞房,要不要衝進去嚇他們一嚇?要是他們正在親熱她該怎麼辦?偷窺自己的親哥哥和嫂嫂親熱似乎有些不道德。哎,不管,她心裡悶悶的,總覺得本來只屬於自己的好男人被人搶走了,不看白不看。
文夕閉著一隻眼湊過去,待看清裡面的情境,無趣的癟癟嘴,翻了個白眼扭頭看看常公公,表情怪異的嘖嘖嘴搖搖頭,接著就離開了。常公公琢磨了半天,聰明的腦瓜子也沒琢磨出文夕那一眼是什麼意思。最後還是好奇,忍不住也湊過去看了看,對上兩對兒四隻帶著笑的眼睛,乾笑著輕咳了一聲又站好了守在了一邊,捏著嗓子揚聲拉長尾音道:「吉時已到~合巹結髮~白首不相離~」
裡面宋佳撲哧一聲笑開了,常公公在外面樂道:「娘娘,別灌皇上太多酒,這時候容易醉。」
趙朗揚眉叱道:「滾遠點兒,今晚別來擾了。」
常公公笑應了。宋佳扭頭看趙朗,露齒一笑道:「我們呢?」
趙朗笑歎口氣,「合巹酒,然後結髮。然後,便歇了吧。」
「是,也累壞了。」
趙朗苦笑,「精怪!安心就是。」
宋佳吐吐舌頭,主動拉起他的手,「臣妾有床頭小故事,可以助皇上安眠。」
趙朗看著宋佳的側臉,彎腰將人抱起,低聲道:「明天講,累壞了,今日先睡覺。」
宋佳看著趙朗略帶羞澀的笑了笑,想了下,還是將頭小心的靠在他胸口。聽著他的心跳聲想,他會是千古明帝,會創造一代盛世。而她,會用自己知道的一切,助他輝煌的走完這一生。同時,她也要收穫轟轟烈烈的愛情。
宋佳伸手在他胸口畫了個心形,最後在中心點了一下,笑著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