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關有戰事,後宮有陰謀。當邊關大捷的消息傳來時已經是正月裡,而文夕一直秘密調查的事情不但沒有任何進展,後宮反而更顯和諧。
即使有宋佳陪著,文夕的日子還是越過越無聊。過了一個年,好吃好喝的補著,竟然生生圓了一圈兒,最明顯的還是那張臉,圓乎乎的動不動就是兩坨紅。偶爾與宋軒在宮裡遇上了,總是對上兩隻瞪大的眼睛,這讓文夕心裡很不爽,反映在飯食上就是再多半碗米飯。
當文夕吃的下巴都有些想縮回去的時候,一行人也該前往平陽了。趙朗命人短期建起的公主府已經落成,先派去了一批人,文夕她們則出了正月在護衛隊的護送下前去平陽。
出了京城果真就是神清氣爽,趙朗和宋佳一起陪文夕坐在馬車裡,宋佳倒沒說什麼,倒是趙朗,想著說著,從吃食到住行,一點一點的囑咐。最後還是文夕扯著自己胖乎乎的臉皺著眉道:「哥哥,你看我,就是什麼都不吃,這養上來的一身肉也夠用了。」
趙朗笑,敲了下她的頭道:「也奇怪的很,自從請悟淨大師過來淨了園子,你就一天比一天胖。」
「什麼淨園子?」
趙朗不答,反而道:「你那串佛珠可戴著?」
文夕晃晃手腕,「這可是寶貝,辟邪呢。」
馬車停下,趙朗揉揉文夕的頭,牽著宋佳出了馬車。待文夕跟著出來,宋佳上前抱抱她在她耳邊低聲道:「別擔心,以後有我看著他。」
文夕點點頭,她實在是不適合別離。
趙朗抱著宋佳上馬,調轉馬頭對上了馬車,極力站的比他們還高的文夕道:「揮手道個別,以後為兄會常去看你。」
文夕扶著車頂揮揮手,想了下又對車後面龐大的送行隊伍揮揮手,視線對上立在馬上的宋軒時停了停,咧嘴笑了笑,轉頭對趙朗和宋佳道:「宋宋你要主動,哥哥你該出手就出手,別總是覺得是給她時間,太柏拉圖了誰都受不了。都一個被窩睡覺了,還裝什麼矜持啊,趕緊生個娃娃才是正事。」
宋佳兩頰發紅,啐了一口道:「說話越發沒講究了。皇上,我擔心她出去半年就跑野了。是不是該留在京裡才好?」
趙朗垂眸笑,「宋宋說的有理。」
文夕受不了的皺皺鼻子,鑽回車廂從車窗處道:「我走啦,哥哥保重,嫂嫂保重。」
馬車一跑起來文夕就鋪開被子鑽了進去,喚了一直跟在車兩邊步行的雲秀雲香上去,摳著車廂有些傷感。
「主子別不開心,就當是出去遊玩了,什麼時候想回來又不費事。」
文夕搖搖頭,半天才悶悶道:「不是,我好像又餓了。」
文夕抱被滾了滾表情愁苦的開口道:「我其實也沒吃什麼,為什麼突然間就胖了。」
雲秀嘴角抽了抽,在心裡將文夕自宋佳入宮以後一天不離嘴的水果點心羅列了一遍,總結道:「主子,您吃那麼些再不胖,就對不起一天三大盤的果脯點心,還正餐不誤。」
文夕眯著眼瞪雲秀,半真半假的道:「我這不是給咱們公主府省銀子,宮裡多吃些,回頭省著些。」
嘴裡這麼說著,還是沒忍住探出頭去看趙朗。待看見已經變成一點的人,眼淚忍不住就下來了。好吧,她沒出息,從過年就開始恐慌,只能往嘴裡填東西才覺得空落落的心有著落。以後就是她一個人了,沒有哥哥經常跑到長儀宮揉著她的頭說,夕兒,吃多了容易積食。夕兒,你最近越發懶了。夕兒,別擔心,一切有為兄呢。
雲香雲秀看看一面抽抽搭搭咧著嘴抹淚一面往身上蓋棉被的文夕,對視了一眼歎口氣都垂了頭。
「我就知道她會忍不住回頭。」趙朗歎息。
「還會抹眼淚吧。」宋佳靠在他懷裡,「不過別擔心,她比你想像中堅強,會照顧好自己。」
「什麼是撥拉土?」
宋佳嘴角抽了抽,「就是表面意思,撥拉土卻不用鐵鍬掘,那坑什麼時候能刨出來?」
趙朗眉毛挑了挑,明顯的不信,不過也沒多說什麼。
「賢妃的事……」
「最近就處理了吧。」
宋佳點點頭,「她不過是借機耍了心機,說到底還是為了你。」
「她錯在做錯事後又讓夕兒碰到那些骯髒東西。」
宋佳反手摸摸他的臉,歎口氣道:「我來辦可好?劉丞相的勢力也不容小覷。當下還是要穩,朝中穩,天下才能繁盛。」
趙朗摟緊懷裡人策馬越過身後的眾臣和護衛,半天才有些鬱鬱的開口,「隨你。」
宋佳被冷風吹的張不開口,扭回頭趴在他懷裡,笑著道:「氣什麼?又不是有些個小手段就變壞了,你若是不逼急了我,我也不會用到你身上。」
趙朗輕嗤,「你倒是用用看。」
宋佳咯咯的笑,擰著他的腰肉用力,「自己宮殿裡要活潑調皮,去了勤政宮就要清純可愛,出了殿門又要端莊大氣,哦,以後說不定還要極盡嫵媚。哼,便宜都讓你沾了。我倒是想起來一個小手段,用在你身上的。要不,晚些時日試試?」
趙朗低哼一聲,披風往前一裹,整個將宋佳包進去,也不說話,一夾馬腹沿著安靜的街道奔了出去。
空氣中還繞著宋佳的笑聲,接著是悶聲悶氣的聲音。
「你怎麼總是喜歡哼我,最近越發喜歡用鼻子說話。彘兒……哎呀,別掐!呵呵,誰能猜到皇上您還有這麼個小名。」
「彘兒?彘兒!別,呵呵,臣妾知錯了。」
「我們……將來……一定會!」
後面緊緊跟上的護衛隊,見前面馬匹漸漸慢下來,識趣的放慢了速度。宋佳的笑鬧沖淡了趙朗送別的傷感,他挺直腰杆,下巴卻偷懶又刻意地重重壓在宋佳頭頂上,扯住韁繩看著眼前寬闊安靜的大街,仿佛看到了車水馬龍的街市,高聲叫賣的攤販,閒適滿足的百姓。他要西臨昌盛,無外憂,無內患。他要百姓安居樂業,生活富足。他還要一個暖意融融的家而不是冰冷爭鬥的後宮。
「都會實現的。」趙朗低喃,像是訴說,又像是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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護送公主的隊伍走的不疾不徐,每到一處驛站就早早的歇腳。若是白天不能到達另一處驛站,中間就必定會歇在城中。文夕這般過了三日,便用腰牌強制韋天跟著她和雲秀常樂先走了一步,雲香和二冬則留在後面繼續照顧那個已經不存在的公主。
二冬文夕從京裡帶了出來,想著還是讓他在平陽落戶的好,一來不易招惹權貴,二來也和常樂更近些。本來也沒常樂什麼事兒,但是自從知道文夕有先離開的打算,常樂那賊眼睛就沒離開過她半步,每次她張口想說讓他留下,他就不是想如廁就是肚子餓,總之是次次溜的快。後來見文夕半夜偷偷出門,包袱一拎就跟了過去。
起先是覺得好玩,一行人跑出去一日將護衛隊甩掉後文夕就跟著韋天騎了兩日馬。說是騎馬,其實就是文夕坐在馬背上,韋天騎馬走在一邊牽著韁繩慢慢的走。即使這樣,走了兩天那股新鮮勁兒也沒有了,反而把屁股坐的生疼。不過有一點好處,她自己牽著馬騎的話,那馬已經聽話的開始走直線了。
文夕第三日就讓韋天放開了韁繩,自己一個人有模有樣的坐在馬背上腰挺的倍兒直。若不是身材矮小,絕對是一個風流倜儻騎著白馬的公子哥兒。
這般又過了一日,文夕還是放棄了這寶貝白馬,從新又鑽進了馬車。一路上小玩意沒少收集,文夕請客,幾人好吃的也沒少吃。一輛馬車裡面一角堆的都是買來的東西,從吃的到穿的,自然還有玩的。
趙朗說的沒有錯,平城確實不遠,路上這般又走了小十日便已經進了平城地界。可是總是會有意外,本來這十幾日裡都是豔陽高照,偏偏進了平城地界就開始下雨。都說春雨貴如油,可是這時候的雨雖不是很大,還是有幾分寒氣。坐在馬車前趕車的常樂連個斗笠都沒有,這般在細雨裡淋了半日已經凍的有些哆嗦,騎馬的韋天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多披了一件斗篷,雨裡走的久了也有些受不了。
眼看著城門就在前頭,常樂許是心裡急,甩了一下馬鞭高聲吆喝了一聲。那馬倒是聽話,猛地就加快了速度,可不知是馬車跑得時間太久才是怎的,隨著馬匹跑出去後輪子一晃一晃就甩了出去。常樂從馬車上滾出去老遠,車廂裡文夕臉朝下撞上去,雲秀仰面翻了個跟鬥摔在馬車廂廂側。
韋天快速過去勒住馬韁繩,常樂也顧不得滿身的泥,嚇的連滾帶爬的撲到車廂邊,抖著嘴唇道:「主子摔著了?摔著哪兒了?雲秀,雲秀,快扶主子出來。」
文夕和雲秀本在裡面裹著被子打瞌睡,馬車翻出去時毫無防備,身上倒是沒什麼,腦袋卻撞上車廂。雲秀還好些,文夕額上竟然撞出一個包,此刻她用手捂著,仿佛能感覺到它想氣球一樣鼓了起來。
雲秀扶文夕坐起,自己先爬出去,揉著後腦勺抱怨道:「你慌什麼,眼看就進城了,磕著主子了都。」
常樂半爬進去,扶文夕出來。文夕捂著額頭閉著眼睛良久才緩過氣,打了個哈哈道:「睡的正好呢,夢見翻車了還真是翻了。常樂你還真是應景。」
常樂見她一直捂著額頭,臉色都嚇白了,忙拉出薄被支起來擋住雨,急急道:「主子這額頭,可是摔著了?」
文夕皺眉輕碰了碰,呲牙咧嘴的吸了口涼氣,搖搖頭鬆開手道:「沒,嘶~~出師不利呀。」
常樂眼尖,看見她額上那個鼓起來的包,狠狠的抽了自己個一個大嘴巴,哭喪著臉道:「奴才該死,摔著了主子。」
文夕從他手裡接過被子自己支著,安慰道:「先修車子吧,咱們還是趕緊進城才好。」
偏生雨又大了一些,常樂苦著臉跑出去尋車軲轆,韋天也就近將兩匹馬栓到樹上,解下車廂後面裹著毯子的白馬也拴過去,過去幫忙裝車軲轆時才發現,車抽那裡因為方才翻車時摔的太猛,又擦出去一段,竟然折斷了一角。
兩個人試著將車軲轆裝在斷了一小截的車軸上,好不容易對好,韋天一拳捶下去,本來是想將車輪子捶進去,卻不料整個車軸從車廂下正中間的位置,很不給面子的折成了兩段。
常樂氣呼呼的瞪著韋天,韋天氣呼呼的瞪著瞬間散了架的馬車。
「算了算了,騎馬,不差這一點路,車子不要了。」文夕扔了薄被,扯出一條毯子道:「把東西裝起來帶走,車子,阿嚏……」
文夕揉揉鼻子嘟努,「要是夏天就好了。」淋雨就當是淋浴了,可這鬼天氣,實在是凍得人想發火。
雨又急了些,常樂爬到車廂裡將東西一包包裹好遞給韋天。文夕身上已經淋濕,裹著被子反而更潮的難受,乾脆就站在樹下等著他們。遠遠的見有馬車駛過來,常樂離得近些,迎上去幾步笑著攔住了路。
「哎喲喲,我看看這是誰?」一道帶著譏諷的聲音飄進眾人的耳朵。
「哈哈哈,還真是,果真是報應啊報應。」那人掀開車簾對裡面的人道:「公子,有句話怎麼說來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立馬就報。」
文夕看看那斗笠下的圓臉,心底嗤了一聲抬頭望天。
常樂也認出了來人是誰,腆著臉道:「這個,車子壞了,我家主子受不得凍,能不能借您的馬車一用?」
順昌甩了手裡的馬鞭樂呵呵的笑了半天,輕飄飄的說了句,「雨太小了,不過癮啊不過癮。」
上天或許真的想給他一次公平,他話音剛落就吹過來一陣風,風後雨絲就更密了。順昌甩著鞭哈哈大笑。文夕臉上更黑了,見韋天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發粗聲音道:「走了,和一個奴才說那麼多做什麼?」
順昌這才看見靠著一匹白馬,站在樹下的文夕,臉上也跟著黑了幾分。
文夕接過韋天手裡的韁繩轉身準備走,臨走了心裡還是覺得有氣,扭頭狠狠的再瞪一眼,卻見車廂裡探出一個人頭,可不就是那長相雖不及宋軒,也有幾分雋秀,就是有點傻缺的宋弘嗎?
文夕瞪眼的眼神沒拋好,因為他的突然探頭眼角一抽差點成了鬥雞眼,轉了轉眼珠子才活絡過來,又活力萬分激情四射的皺著鼻子狠狠地瞪過去一眼,罵了句「小心眼」,牽著馬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