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昌已經趕著馬車從後門進來了,看見宋弘拉著文夕過來,撇了撇嘴嗤了一聲。
文夕也撇撇嘴,甩開宋弘的手背在身後,咳了一聲道:「咱倆很熟?」
宋弘怔了怔,興奮的狀態下顯然把她的話當成了空氣,重又托著她的手臂往前走了兩步這才鬆開。到車邊和順昌一起將其中一塊大個的毛坯搬下來小心的放到後院一旁的紫藤架下,沖文夕招招手道:「過來看看,這玉怎麼雕好?」
文夕終是稀罕,扁扁嘴走過去,看著石桌上醜醜的石頭道:「你確定是好玉?我看著怎麼是石頭?」
「不確定,也就是賭石。其他的都是蒙頭石,這塊卻已經裸了。」宋弘小心翼翼的擦了擦那裸出來的一塊瑩潤奶白的缺口,皺眉道:「只是不知道裡面能有多大的玉。」
文夕伸手摸了摸,滑膩冰涼,看那顏色皺眉道:「這是和田玉?」
「是和闐(tian),是一個牧民拉過來的,石料集市上各地的人都有。」
「那可就值錢了。」文夕咋舌,「曾有秦王許十五座城池換一塊和氏璧,雖然是玩笑。你這石頭要是能切出來一半,那和氏璧也就不算什麼寶貝了。」
「和氏璧?誰的收藏?」
文夕搖搖頭,「別問我,我不懂玉,瞎說呢。」
宋弘笑了笑,「我也不期待這玉能切出來多少,只要能把成本撈出來就成。玉不琢不成器,關鍵在於雕琢。即使一塊普通的玉石,雕刻手藝上乘的話,也是有收藏的價值。」
「你這石頭花了多少銀子?」
「兩千兩。」
「兩,兩千兩?」文夕瞪目,「要是這裡面就著雞蛋黃大小的一塊呢?」
「就是就蛋黃大小,裡面能和表面這玉質一樣,勉強也能回來了。」
另一邊搬小塊毛坯和籽料的順昌哼了一聲道:「人家要一千兩,小門小戶的不敢賭啊,就是賭出來鵝蛋大小的玉,切廢了也就廢了。也就公子你老實,看上就看上了,非得當場誇一誇。您就是多那麼一句話,就有人出來競價了。要小的說,賭那石頭說毀就毀了,倒不如籽料來的實在,一看就知道好壞。雖說小了點兒,可是磨個串子,雕個簪花,銷路好呀。公子你就是剝出了寶貝,多半也不能咱們留著,指不定誰不掏錢就要了去呢。」
文夕嘴角抽了抽,「也就遇見你這樣的,我以後要不也和你做生意,保賺不賠。」
「我也是怕賭輸了,價錢提到兩千兩,若真是只有這裸出來的一片,又薄的話,那就虧了。」
「所以你加價買回來?」文夕抱臂看著小心翼翼翻看著大石塊的宋弘,想了下哼了一聲道:「騙人,看你呆其實精著呢,你肯定是覺得自己賭對了。我敢保證,你有八成的把握。」
宋弘跟著笑,「這料至少要廢八成,我只期待有兩成的好玉,咱們去切了看看。」
文夕看看那大石,琢磨著即使有兩成,若是真是上好的和田玉,這小子也一定賺翻了。不過就如順昌所說,出來的玉大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文夕看著宋弘仔細的畫線,指揮者操刀師傅鍘、鏨。過了好久才從中間斷開,果真還是石頭。宋弘倒是面色沒變,只是下面的動作就更小心翼翼。屋子裡噪音有些大,站的近了還有石頭粉末飛起來撲到臉上。文夕雖好奇,在被鏨飛的砂礫濺到眼皮子時還是疼的閉了眼。
宋弘過去牽著她的手安置到門口道:「你且坐著,好了喊你。」
常樂跟著順昌看琢玉去了,雲秀嫌這邊的聲音大,遠遠的坐在紫藤下的石桌邊嗑瓜子。文夕摁著眼睛下面被濺疼的地方想,賠了,這次是想找他說說店面的事兒呢,可怎麼的就被忽悠到這髒地方來了。
「出來了。」一聲粗嘎的滿帶驚喜的聲音,讓文夕下意識的蹦起來就竄了進去。
都說見面分一半,即使不分一半,讓她看見了該不該分一小塊,哪怕是廢料再利用呢。看著玉從石頭裡出來,若是能得一塊,比用銀子買來的有意義的多。
那石頭只剩了書冊的長寬,出來的那一面有鵝蛋大小,同樣是瑩潤的白,雖然還沒有到打磨的程式,已經可見光澤。
文夕驚喜的看一眼那動刀的師傅,學著宋弘的模樣伸手摸了摸切口,轉而注意到扔在一邊的切片。文夕將那一指厚薄的石片撿起來,心疼的道:「可惜了,就這麼扔了?」
宋弘看了看,「厚度不夠,不過琢出來一塊小號的玉佛還是夠的。」
「俗。月亮玉兔多好,小巧了才可愛。」文夕看那餘下的石頭,「能有多少?」
「整齊的話。」宋弘比劃了一下,一個中號飯盒的大小,「這麼大吧。」
「那你不是賺了。」
那中年師傅呵呵的笑,「公子眼力好,從來就沒錯過。不過這玉,放在那兒不值錢,琢出來才寶貝。這麼大的玉反而不好雕琢。」
宋弘也跟著笑了兩聲,接過文夕手裡那片,用炭筆畫了個什麼放到了一邊,繼續讓師傅切割。摩擦的聲音實在是太刺耳,文夕看看那片廢料,嘟嘟嘴就跑到了門口。
唉,真小氣啊,她還準備撿個便宜呢。真是眼饞,做這行看來風險大些,但是若遇上不懂石的賣家,那利潤可是想像不到了。
文夕托腮想著自己的酒樓,聽著耳邊鑿石的叮噹聲,坐在陽光裡昏昏欲睡。
「趙公子。」恍恍惚惚有人在耳邊低低喚了一聲。
「趙公子,醒醒。」文夕迷糊的睜開眼,微微轉頭,對上一張放大的俊臉。呆呆的眨眨眼,心想,這呆子也還是記仇呢,自從平城遇上就喊她趙公子。
文夕微微張嘴打了個矜持的哈欠,擠吧擠吧眼道:「切好了?」
宋弘愣了愣,待發現自己彎腰盯著她的紅唇看時,一張臉瞬間漲的通紅。文夕霧煞煞的轉轉脖子,見宋弘的模樣心下一突,不及細想就一掌拍過去罵道:「你心裡琢磨什麼了,齷齪!」
宋弘被拍的往後揚了揚了身子,終是心虛,艱難的動了動喉結,這才道:「那個,趙公子很困嗎?」
文夕虎著臉瞪他。
宋弘搓搓手,「你看看這玉,有些可惜了。」
「怎麼了?」文夕瞄了眼那飯盒大小還連著黃質的白玉,不解的多看了兩眼,還不忘再盯一眼宋弘,這才走過去,小心的抱起那玉端詳。
「不是很完整嗎?」
「玉質不均勻,估計中間不太好,若是整塊琢,個頭上去了,卻不是極品好玉。若是切開了,你知道的,也有些可惜。」
「那有什麼可惜的。」文夕對著太陽看了看,也沒看出個所以然,又小心的放下,這才道:「切開就切開唄,挖掉不好的地方,斷口能連在一處就好了。做不成大件不能做一對兒嗎?若是男女,還可以分開收藏。若是一家有個雙胞胎,也可以一人一塊,多好的事情,多好的寓意。」
宋弘愣了下,笑著點頭,「也是。」轉身讓人將那玉和幾個邊角料收起來,這才喜滋滋的道:「趙公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我一直想著能得一大塊呢。」
「你到目前為止,得的最大的多大。」文夕跟著他出門,隨口問。
「大的我還不太敢賭,越是大塊毛坯,賭輸的可能性也就越大。爺爺剛放我自己去賭石時,我也見到這麼一塊裸出來的坯子,高價錢買回來了,切開才發現就那裸出來不到一指厚的玉,做個鐲子都不夠,玉質也不夠好。」
「那你不找那人算帳去,這是欺詐。」
「願賭服輸,道上規矩。」
宋弘洗了手臉,又換了淨水讓文夕清洗,自己且回屋換了一身衣服,這才出來道:「趙公子找我有事嗎?」
「呃。」文夕正擦臉的手頓了頓,露出兩隻大眼睛轉了轉,乾笑了兩聲道:「有啊,有事請你幫忙呢。」
她方才好像拍了他一巴掌呢。
「先吃飯。」宋老爺子從前面二樓推窗看過來,遙遙地揚聲道:「宏小子,人家尋你來說事,你先拉人家去那破屋子裡鑽。也該晌午了,飯間慢慢談。」
宋弘笑,「爺爺一起。」
宋老爺子嗤了一聲,擺擺手關了窗子。
「去哪裡?」宋弘問。
文夕有些挫敗,「隨你。」
宋弘不知是開竅了還是怎的,想了下道:「你方才說想和我做生意,是玉石生意嗎。」
「不是。」文夕肚子餓,說話也有些無力。
「我又不懂玉。我想開酒樓,找不到合適的店面。」好在她是個吃貨,懂得吃也是個本事啊。
「平城酒樓不少,各式樣的都有。」宋弘沉吟片刻,「咱們先去醉仙樓吃一頓,你看看人家的佈置如何。」
文夕皺鼻子,「真俗!」
「你若是開酒樓要什麼店名?」宋弘吩咐順昌備馬車,領著文夕從後門出了院子。常樂雲秀連忙跟上。
「那得好好想想,不能抄人家的,剽竊多不好。」文夕摸摸咕嚕嚕開唱的肚子,皺眉道:「像海底撈、小肥羊什麼的,哎,要不就叫天然居得了。那還不如醉仙樓呢,其實醉仙樓也挺好,仙呐,比人還高一級。尋仙樓吧,占同一個字好競爭呀。」
「好。」
文夕斜過去一眼,「那海底撈呢?」
宋弘許是沒明白過來海底撈是什麼意思,不過也只微皺了一下眉,「也好。」
嗤,怪不得這麼大一個店面,只靠一個「宋」字招牌,三個極其寫實的字——玉器行!文夕眯著眼睛看著他笑,「叫燒宋弘吧。」
宋弘笑,轉而問:「想吃什麼?」
文夕扁扁嘴,「你有沒有覺得咱們倆好像很熟似的,其實之前還惱過。」
「我沒惱,是你惱了。你來平城,我該招待的。」
「你對誰都這樣?」
宋弘抓抓額,「沒有,就看著你熟悉。」
「哦~」文夕拉著長音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拍了下他的肩膀一本正經道:「咱們前一世是好兄弟,好兄弟,我要找一個寬敞位置好,後院要大,前面要至少兩層的店面。」
「我幫你留意。」
有這樣一個朋友也不錯,誤打誤撞就能幫上忙,說不定還能指點她一二。文夕想著自家尋仙樓的客來客往的火熱場面,心滿意足的眯著眼睛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