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表情誼

這是,動亂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文夕看看馬蹄下的屍體和斷肢,抿抿唇移開視線。

城裡的百姓齊齊看向文夕,幾個膽大的開始躲在人群後小聲議論。文夕深吸口氣看看周圍,林知州忙讓人搬來幾塊磚頭堆在她腳邊。

文夕皺眉看一眼林知州,心想,這老頭是不是早就琢磨著讓自己曝光了?唉,以後想自在都難了。還有那個呆子。若不是魏恒出現,她都忘了自己曾經是別人的老婆,她少了一層男人最在乎的東西。

文夕登上磚堆,看一眼已經被人扶著站起來的胖大姐,和窩在婦人懷裡嘴唇煞白的男孩子,擺擺手道:「先去包紮,診金回頭會有人送上。」

幾人看看左右,見林知州沒阻攔,這才跪下行了禮匆匆的走了。

文夕深吸口氣緩緩道:「前朝皇帝荒淫無道,重稅之下民不能飽腹,荒誕律法之下民不得安居。當朝皇上順應天意得天下,施仁政解民疾苦,幾年修整,不敢說我朝繁榮無比,但家家有餘糧。方才二人以及城外被斬殺之人,妄圖逆民心推翻皇朝,是謂謀反;背叛朝廷易幟改朝,是謂謀叛;脅迫孩童婦人,殺戮無辜,是謂不道;辱駡皇室,冒犯皇室尊嚴,是謂大不敬;正值壯年,拋妻棄子不養母父,是謂不孝;天下百姓同一始祖皆為黃帝后人,相互廝殺,還縱火毀糧,是謂不睦;明知入城必死,還讓兄弟入城,是謂不義;如此謀反、謀叛、不道、大不敬、不孝、不睦、不義之人,十項重罪犯其七,人人得已誅之而後快。」

「本宮知道下面還有他們的人,若是自此罷手好好生活,一切不提。若是真要執迷不悟,動手之前,最好還是想想家人。你是真的有仇恨還是被人利用,想想你對現今的生活有什麼不滿,想想你製造紛亂自己的好處是什麼?只不過是損人不利己,莫要被人利用而不自知,讓親者痛仇者快吧。」文夕深吸口氣,環視人群,待看見站在人群外呆立著的宋弘時不禁緊了緊拳頭。也好,一切都挑明瞭也好。她也沒多心痛,就是胸口悶的慌而已。其實,一個好朋友離自己遠去也會有這種心情。可惜了,少了一個姐們兒。

文夕轉開視線,一面不受控制的想著他怎麼又回來了,一面極力專心的再次開口,「近來本宮和林知州商議商業稅收之事,或許會再調低一點,一些小商戶甚至可以免稅。農為根本,農者和商人的地位卻無貴賤之分。農可以飽腹,商亦可以飽腹。本宮希望平城商業在不拋棄農業的基礎上再發展一些。有想法的人可以放開手腳去做,本宮這裡保證,即使沒有下調商稅,目前的惠民政策也至少十年不變。」

文夕先前的氣勢不知不覺的就溜走了,若不是看著面前黑壓壓的人群,早就一口氣泄下來,垂頭喪氣的轉身離開了。唉,女強人不是誰都當的了的,偶爾強勢一下可以,一直強勢下去真的需要魄力,她顯然魄力不足呀。深吸一口氣,最後一字一句清晰的提高音量道:「總之,國泰才能民安,反之民安才有國泰。本宮知道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道理,自然會以民為本,具體的,晚些林知州會細說。本宮希望平城能富足到家家有餘糧戶戶有儲銀,也希望平城百姓團結一心,共同守護平城安寧。」

林知州、韋天以及宋軒,還有城門口已經下馬的魏恒,一起拱手下跪,齊呼公主千歲。文夕看著面前瞬間似是活絡過來,跟著跪拜在腳下的人群,一點激動的心情也沒有,只余滿心的無力。

她要的才不是這些,她其實只想有一間酒樓,一處葡萄架子,架子下有人陪她說話陪她笑鬧,還有一方安靜又溫暖的家,順帶著為平城的發展出出主意,讓它能商業化一點,最好成為西臨國的商業重地。文夕看看手邊表情鄭重的韋天和宋軒,又看看跪在城門處的魏恒,再看看在眾百姓中可還是一眼就被她找到的宋軒,輕歎口氣揚了揚胳膊,「平身吧。」

文夕轉身往回走。有點亂,她得好好想想,那酒樓以後怎麼開才好。難道還要搞一個「千古留芳」的「公主樓」?笑掉大牙了。人們以後怎麼敢去吃飯呀?不去是不給公主面子,去了肯定也不能盡興,因為說錯話指不定會被砍頭。唉,估計以後都不能大大方方的走前門了,她本來還雄心勃勃的想開分店呢。

眾人並不敢起身,跪地等著她走過去,衙役則等著林知州和宋軒他們先起身。文夕經過人群時又忍不住看看近旁的宋弘,其實她倒是希望他能「大膽的」抬頭「瞻仰」一樣公主容貌,那樣她心裡也不會這麼難受。男兒膝下有黃金呢,這一跪,跪出多少距離呀。其實有個人每天送東西給自己,收慣了,突然間沒有了,那種失落何止是丟了一個玉件兒一個玩偶呢?她方才還安慰自己說只不過少了個姐們兒,怎麼會是姐們兒?他明明是個爺們兒!

文夕怔怔的看著宋弘,還沒收回視線就見他猛地起身沖著她撲了過去。身後有人慘叫一聲,接著就一陣混亂。文夕身上一沉,險些被壓倒。猛地回身,見宋弘煞白的臉色,腳下還有一隻斷臂,血淋淋的手中還有一把帶血的匕首。

文夕白著臉看宋弘的淺色長衫,待看見他腰上的一片紅時嚇的手都抖了。下意識的抱住他,顫聲道:「你傷哪兒了?疼不疼?不疼不疼,別怕呀。」

宋弘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被刺到,只是抱住文夕的那一瞬腰上一涼又一熱,接著韋天在身邊一閃,一條胳膊就掉在了地上。此時見文夕這般,心裡一甜慌忙要解釋,不料一腳踩到斷臂上一個踉蹌,又差點把她壓倒。文夕以為他失血過多站都站不穩了,臉色一時間更白了,慌忙整個抱住他道:「你別,快坐下呀,都流血了。」

宋弘見她滿臉淚,嘴唇抖的說話都顫顫巍巍的,忙順著她的力道坐在地上,握著她摁在自己腰上的手道:「你別急,我沒事。你有沒有傷到?」

「沒有沒有我沒有。你頭暈不暈?肚子裡疼不疼?除了腰上疼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文夕轉頭喊,「快去找大夫呀!」

「我真沒事,你別哭。」

旁邊有個淺灰色長衫的人過來,本要上前診脈,被宋軒攔住了。若他沒看錯,這男人一指頭的傷都沒有。

「我沒哭。」文夕一手捂著他的腰一手摟著他的肩,只能毫無形象的聳著肩膀去擦眼淚,卻越擦越多,越擦越委屈。終是埋頭下去,哽咽道:「你別死,我害怕。」

宋弘感受一下腰上那處,似乎不痛不癢,抬頭見眾人都看著他們,臉上漲的通紅,忙拍拍文夕的肩道:「好文夕,真沒事,快些起來,大家都看著呢」。

「你別用力呀~~」文夕摁著不撒手,急得直捶他的背。

宋軒在一旁咳了一聲,林知州忙揮手將人趕散了,衙役則開始收拾方才斬殺的幾人。宋軒見韋天和其他護衛將她們圍起來才道:「文夕,方才那一刀,似乎沒傷到他。」

「你怎麼知道沒傷到……都流血了呀,大夫呢?你們怎麼都不急?」

韋天見宋弘當著魏恒的面攬著文夕的肩有些看不過去,皺眉道:「卑職看的准,那一刀頂多就碰到了袍子邊兒。」

文夕似乎對韋天更信任些,見他這麼說,眨巴眨巴眼睛,兩滴眼淚就砸了下來。愣愣的低頭,盯著手下那處看了會兒,似乎沒感覺有熱燙的血淌出來,小心翼翼的鬆開些再鬆開些,等完全鬆開,看看那衣衫雖然染了血,但是連個破處都沒有,一時也有些詫異。

「怕是那賊人被斷臂時的血噴上了。」韋天頗瞧不起的看了眼坐在地上的宋弘解釋。

文夕看看自己的手,嘴巴一抿,眼淚流的更急了。欺詐!連這都能搞欺詐!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還騙他流淚,簡直是,斬立決都夠了。文夕抬手將掌心的血往宋弘胸口抹,抹著抹著「哇」的一聲就出聲的哭了。哭了一聲又覺得丟人,緊抿著嘴抽抽兩聲,氣道:「你好好的,坐地上幹嘛?」

宋弘拉過她的手,用袖子一點點揩著,垂著眼皮道:「我怕你著急,你別哭,我好好的。」

「我,我才不急呢。我,我回去睡會兒。」說著起身,走了兩步才發現手軟腳軟。

宋弘慌忙跟上,半步之遙的緊跟著,看著她腳步不穩,又是歡喜又是心疼。韋天帶著護衛跟在後面,一時倒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宋軒看著他們離開,歎了口氣沖一旁的魏恒拱拱手道:「這麼快就趕過來了,魏將軍辛苦。」

魏恒似是未聞,皺眉看著文夕的方向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