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晚班的業務交接結束後,新田走向事務大樓。當然待會兒他也打算回櫃檯,只是現在有幾件事需要報告,也想確認一些事情。
一進到會議室,稻垣早已經坐在裡面,正在和本宮討論事情。一旁的菸灰缸裡,依然堆滿了菸蒂。
「辛苦了。」稻垣抬起手向新田打招呼。「那位老婦人,好像沒甚麼問題。就是你說可能假裝眼睛看不見的女性。」
「哦,這樣啊……」
雖然看穿她在演戲,但原因卻出乎意料。不過,現在不是談這件事的時候。
「很抱歉,讓您白忙一場。」
「別在意,過度警戒不是壞事。最後能以笑話結束是最好的。」
「是。」新田點頭後繼續說:「我想請問一件事情。」語畢,看向本宮。他想知道能勢說的是否屬實。
「如果是那件事,我問過了。──就是剛才談的事。」最後一句,本宮是對稻垣說。
「哦。」稻垣點點頭。「聽說品川署的刑事課課長對部下說,不用去考慮和其他兩起命案的關係,是吧?」
「我是這麼聽說的,所以覺得很奇怪。」
「嗯,確實很奇怪。」
聽到組長這麼說,新田凝視著他。「組長也不知道這件事?」
「當然不知道。我打電話問過管理官,他說不曾向品川署下達這種指示。所以,我就直接問了那個刑事課課長。結果他說沒有這回事,只是單純搞錯了。」
「搞錯了?」
「刑事課課長說,他是這樣告訴部下:連續殺人案的整體案情由警視廳在分析,所以就轄區警署而言,把自己負責的案子,當作單獨的案子同樣進行偵查就好。結果能勢刑警會錯意了。」
「原來是這樣啊……」
「因為這樁史無前例的連續殺人案,就設了三處之多的特搜總部。加上為了防止第四起命案發生,還設了這個現場對策總部。會發生一些小差錯也是在所難免吧。」稻垣調解般地說完後,對新田點點頭。「事情就是這樣,你就不要胡思亂想了,照以前的做就好。」
「我明白了。」
新田點點頭,但很難心悅誠服。真的是能勢會錯意嗎?不久前才聽本宮說,那個刑警其實是相當厲害的角色。
「還有甚麼事嗎?飯店那邊有沒有不尋常的事?」稻垣問新田。
「到目前為止,沒有特別詭異的事,只不過來了一位有點怪的女客人。」
稻垣皺起眉頭。「怎麼樣的客人?」
「我猜大概是被跟蹤狂糾纏不清。」
新田簡短地說明了安野繪里子的事。心想,反正稻垣他們八成不會當一回事吧。不料結果剛好相反,組長竟然好奇地探出身來。
「這個令人在意啊。」稻垣低聲說。
「會嗎?」
「就你剛才說的,我認為這位女客人覺得自己有危險。既然如此,我們總不能袖手旁觀吧。」
「您說的有道理,不過這很明顯和之前發生的三起命案無關。」
「為甚麼你能說得這麼篤定?」
「為甚麼……」新田略顯困惑地繼續說:「我認為這只是單純的跟蹤狂之類的事。」
「自以為是是大忌。剛才我也說過了,過度警戒不是壞事。我們到現在還找不到關於兇嫌的任何資料喔。」
「是沒錯……」
「更何況,即使這件事和連續殺人案無關,萬一這傢伙引起甚麼騷動也很麻煩。說不定因為這件事,會讓兇手察覺到這間飯店已經在警方的監視下。」
組長的說法也有道理。
「那要怎麼做?」
「先查出這位女客人的背景。把住宿登記表上的資料告訴我。然後,她說她有帶照片吧。把那張照片借來,影印幾張彩色的,發給盯梢中的搜查員們。」
「要不要某個程度把事情告訴那位女客人?這樣或許就能問出為甚麼她要躲著那個男的。」
「不行,這個不能說。」稻垣立刻駁回。「案子的事絕對不能外洩。找其他的理由,把事情問出來。要是問不到,至少要拿到照片。」
「關於影印照片,不用取得當事人的同意不要緊嗎?」
「沒關係。萬一她拒絕就麻煩了。那張照片裡的男人,不知道甚麼時候會出現吧?快去辦!」
「知道了。」新田語畢走向門口。但下樓梯時,心中蔓延著一股難以釋懷的感覺。稻垣說得沒錯,確實完全掌握不到兇嫌的任何線索。但新田也不認為,真兇會在這種情況下輕易露出狐狸尾巴。即便如此,也只能聽命行事。
新田回到櫃檯,不見山岸尚美的身影。於是他找出安野繪里子的住宿登記表,用電話把上面寫的資料告訴本宮。之後,來到後面的辦公室,看到山岸尚美和櫃檯經理久我正在談話。
新田說了一句「打擾一下」,走向兩人。
「情況有點變化。妳現在可以跟我去那位姓安野的女性客人房間嗎?」新田對山岸尚美說。
「是怎麼樣的變化?她和案情無關吧。」
「這樣妄下定論是禁忌。總之我要見她,必須向她借那張照片。」
山岸尚美一臉遲疑,看著旁邊的久我。
「請讓我和上面討論一下。」
「你要報告就去報告。不過,這已經是決定的事。如果你有不滿,請打電話給事務大樓的現場對策總部,我的上司在那裡。」
久我的臉色一沉,將目光轉回山岸尚美。「我去跟住宿部部長和總經理談一下。」
「拜託你了。」說完目送久我離去後,山岸尚美以冷漠的眼光看向新田。「我該怎麼向安野小姐說呢?」
「不,我來說就好了。妳只要跟我一起去,陪在一旁即可。」
「我知道了。不過請你答應我一件事,和客人接觸的時候,絕對不要忘記自己是飯店人。言談舉止也要小心謹慎。應對進退一定要客氣。」
「我知道啦,沒問題。」
山岸尚美一臉質疑地看看新田後,迅速地操作旁邊的終端機。
「安野繪里子的房間是 2510。」
新田如此一說,她眼神銳利地瞪過來。新田清清嗓子重說一次。
「抱歉。安野小姐的房間是 2510 號房的單人房。」
山岸尚美歎了一口氣,開始打內線電話。對方立刻接起電話。
「您是安野小姐吧。這裡是櫃檯。打擾您休息,真的十二萬分抱歉。……不是,目前還沒有人來詢問安野小姐。只是關於這件事,我們有個提案,現在方便去您的房間向您說明嗎?」
接著又談了兩三句話後,山岸尚美掛斷電話。
「她說晚餐有約,沒甚麼時間。現在去的話,希望五分鐘內把事情談完。」
新田啐了一聲。
「我們是要保護她不受跟蹤者傷害,她在跩甚麼跩啊!」
「你這種說話態度,接下來的十分鐘要封印。」
兩人半跑步地,趕往安野繪里子的房間。山岸尚美敲了門以後,沒有回應、門就直接開了。安野繪里子換上一襲黑色連身洋裝。
「甚麼事?」她雙手交叉抱胸,來回看著兩人。
新田開口了。
「就是白天那件事。我們和負責的警衛談了一下,果然還是有那張照片比較好辦事。」
安野繪里子轉動烏黑的大眼睛,看著新田。
「把照片交給你們,你們就會確實幫我應付?」
「要是這名男子出現,問起安野小姐的話,我們絕對甚麼都不能告訴他對吧。」
「不只這樣,也不能讓他接近我。」
「有照片的話,我想應該辦得到。」
「可是剛才她說不行。」安野繪里子依然雙臂交抱於胸,以下顎指向山岸尚美。
「因為那時候只能這樣回答。現在和警衛人員談過了,請您儘管放心。」新田擠出笑容。
安野繪里子狀似警戒地沉默了半晌,後來說了一句「等一下」便進房裡去了。
從房裡回來的她手上拿著照片,粗魯地說了「拿去」就把照片遞出來。
「我們的警衛人員,」新田收下照片之後說:「原本是警察出身,在警視廳也有人脈。如果您有需要幫忙的事,請別客氣儘管說。無論任何問題,交給專家來解決比較快。」
安野繪里子霎時露出迷惘之色,輕輕搖頭。
「我不想……跟警察打交道。」
「這樣子啊。」
「拜託了。」她以冷淡的聲音說完就把門關上。關門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冷淡。
新田和山岸尚美面面相覷後,走向電梯。
「照片裡的男子,可能和連續殺人案有關是嗎?」進了電梯後,山岸尚美問。
「這還不知道。為了慎重起見。」
「白天的時候,你很肯定地說無關喔。」
「個人的感想和偵查方針不一致,這是常有的事。」
話一出口,新田就後悔了,覺得自己不該多話。
回到一樓後,看到本宮在大廳,坐在沙發上,輕輕向新田招手。
新田走向他,站在一旁。確認周遭沒有人在注意之後,迅速把安野繪里子給的照片交給他。
「安野繪里子在住宿登記表寫的地址,查過了。」本宮說:「沒有這個地址。電話也是亂寫的。可能連名字也是假名吧。」
新田做了一個深呼吸。
「對了,她付押金也不是用信用卡,是付現金。有可能是假名。組長怎麼說?」
「先觀察看看再說。現階段也不能去盤問她。因為使用假名本身並不犯法。可以趁她不在的時候,讓清掃組進去查她的東西,不過這是最後的手段。但如果她真的想隱瞞身分,外出時應該不會把線索之物放在房裡。」
本宮說的清掃組指的是臥底搜查員。
「安野繪里子,接下來好像要出去用餐。但不知道要去哪裡。」
「瞭解。要不要派人跟蹤她,我去找組長商量再作決定。」
「拜託你了。」新田小聲說完便離開了。
確認山岸尚美不在櫃檯後,新田走到辦公室一看,她和住宿部部長田倉正在談話。田倉發現新田進來,向山岸尚美說了一句「那就這樣囉」便走了。
「怎麼了?」新田問。
「沒把真相告訴客人,就把客人重要的照片拿來當偵查使用,果然有問題──這是總經理他們的意見。」山岸尚美口氣冷漠地說。
新田雙手扠腰,皺起一張臉。
「妳應該明白這是逼不得已的狀況吧。還是說,妳想告訴那位女客人,連續殺人案的下一個舞台在這裡?不滿的話去事務大樓的──」
尚美直直地推出雙手,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啦。不過最後總經理他們也做出這個結論,說雖然有問題,但這次沒辦法。」
「妳早說嘛。」
「可是有條件。我想照片可能會拿去影印,如果確定與案情無關,請立刻把影印的照片撕毀。還有你們在進行偵查一事,絕對不能對外公佈。這兩件事總經理會向稻垣組長拜託,希望負責現場的新田先生也能夠答應。」
這番話似乎充滿痛切的心情。看來她是打從心底不想背叛客人的信賴吧。就她的立場來說,把喬裝的刑警放在櫃檯,對客人已經是重大的背叛行為。
「我明白了。我答應妳。」新田面對著山岸尚美的雙眼,如此回答。
她好像完成了一件重大任務般地呼了一口氣,在身旁的椅子坐下。
新田也在她的對面坐下。
「妳說過,這不是甚麼稀奇的事吧。」
山岸尚美擺出不解的表情。新田繼續說:
「住宿客人叫你們把來訪的人趕走。」
「哦。」山岸尚美點點頭。「因為不是每個來訪的人都是客人想見的人。」
「例如討債的?」
「也有這種案例。」
「做為參考之用,請讓我問一下,告知對方之後,對方就會乖乖的走了嗎?我覺得對方可能會說,不干妳的事,給我滾開。」
「這就要看技巧了。如果直接跟對方說『客人不想見你,請回吧』,只會惹惱對方吧。最快而且最簡單的方式是告訴對方,這位客人沒有住在我們飯店。」
「就是說謊啊。」
「這是為了保護客人。有時也必須用這種手段。」
「如果對方知道他要找的人住在這間飯店,想問房間號碼呢?」
「如果客人有交代不想讓人知道他住在這間飯店,我們無論如何都不會告訴對方。即便客人沒有交代,基本上也會打電話,問能不能把他住在這裡的事告訴訪客。現在大多數人都有手機,如果是熟悉的人,應該知道手機號碼,請他打手機問本人就好了。要是不這麼做,或是無法這麼做,那可能就有甚麼問題了。當然詢問的事情要小心,不要讓訪客知道。」
「要是不肯跟他說房間號碼,他就不肯走,怎麼辦?」
「只能一直向他鞠躬道歉。要是對方有暴力性的言辭或舉動的話,我們會叫警衛來。」
山岸尚美答得非常流利,這不僅是因為她受過訓練,更是從實際經驗裡學到的心得吧。
「可是如果有人知道飯店一定會這樣回應,說不定會改用其他手段。不會被起疑、巧妙的手段。」
新田這麼一問,山岸尚美稍微將目光望向遠方,緩緩地點頭。
「是啊,有些人真是機關算盡。」
「妳有印象比較深的經驗嗎?」
「是有幾個經驗……」稍微停頓半晌後,她再度開口:「大約一年前,來了一位小姐,詢問某位客人的房間號碼。那位小姐說,她住在紐約,和住在我們飯店的男子在談遠距離戀愛。但是她突然回國,剛剛才抵達成田機場。」
這個故事好像很有趣,新田不禁探出身子。「然後呢?」
「她這麼對我說:可是這次回國的事,還沒跟男友說,想去房間找他,給他一個驚喜。」
「原來如此。」新田沉吟。「她還真的動過腦筋啊。如此一來飯店也不能跟住宿房客說了。結果妳怎麼處理?」
「我請她稍等一下,然後來到這間辦公室,打電話給住宿房客。」山岸尚美說得很乾脆。
「咦?」新田睜大眼睛。「這樣她想給男友的驚喜不就泡湯了?」
「是啊。其實我很不願意這麼做,可是她給我一種非這麼做不可的感覺。」
「怎麼回事?」
「這一行做久了,都會忽然靈光一閃。我和她接觸的瞬間,感覺到一種不尋常的氣息。可以說一種危險的氣場吧。我聽從我的直覺,打了電話給客人。當時我也做了心理準備,如果是我想太多,我會向他們兩人道歉。」
「可是,妳並沒有想太多?」
山岸尚美點點頭。
「我把這位小姐的外型長相告訴客人後,客人說這是瞎掰的,叫我絕對不能把房間號碼告訴她,可以的話把她趕走。」
故事越來越精采。可以想見這位男性客人驚慌失措的模樣。
「妳要怎麼把她趕走呢?總不能把客人說的話,原封不動告訴她吧?」
「當然不行。我對這位小姐說,我們飯店裡沒有這位客人。可是她還是不肯走。她說怎麼可能,是他本人告訴我在這裡訂了房間。她可能用了甚麼方法事先確認過吧。到了這個地步,繼續裝傻會出問題。所以我這樣回答她:確實,他曾經訂過房間,但是臨時取消了。」
「厲害!」新田說:「答得真好啊。這樣她也非死心不可了。」
「可是那位小姐,並不像新田先生這麼容易死心。應該說,她不相信我說的話。她說她男友一定會來這間飯店,叫我幫她準備一個房間。看來她是想住下來,在飯店裡找。」
新田頓時感到背脊發涼。
「好可怕的執念。那個男客人,到底對她做了甚麼事?」
「應該是相當不好的事吧。」
「結果,妳怎麼處理?如果她住下來,就也變成重要的客人了。」
山岸尚美搖搖頭。
「這裡有優先順序的問題。我們必須第一優先考慮已經入住飯店的客人。於是我告訴這位小姐:很不巧的,今晚已經客滿了。當然,實際上還有空房間。但這位小姐遲遲不肯離開,我不斷向她鞠躬道歉,後來她用力敲了一下櫃檯終於走了。最後她似乎察覺到,我們有打電話向客人確認。」
新田沉沉地歎了一口氣。
「終於解決了一件事啊。不過那麼執著的女人,即便沒有房間讓她住,她也會找個地方監視吧。因為那個男人遲早要退房。在飯店外面埋伏的話,逮到那個男人的可能性很大。」
「是有可能。」
「結果這位男客人,有沒有成功甩掉她的跟蹤?」
「不知道。出了飯店以後,就不是我們的事了。」
「換句話說,無論在飯店外發生甚麼都無所謂,是這樣嗎?」
聽了新田這句話,山岸尚美的雙眼蒙上一層陰霾。但她立刻壓抑自己的情緒,擺出飯店人特有的表情,以毅然決然的語氣說:
「我們祈願客人平安幸福。不過我們也知道自己無能為力。所以當客人要離開時,我們都會這麼說:請您路上小心,祝您一路順風。」
然而聽在新田耳裡,他的解讀是:只要客人還在飯店裡,我一定會竭盡全力保護他。
※※※
即便過了午夜十二點,照片裡的人依舊沒有出現。新田走去事務大樓,看看會議室的情況。正好本宮他們正準備離開,但已經不見稻垣的身影。
「結果,今天也一整天都沒有發生事情啊。」本宮看到新田,如此說。
「真是會找麻煩的女人。她自以為照片裡的男人在纏著她,說不定是她搞錯了。」
「這很有可能是,」本宮撇了撇嘴角繼續說:「自我意識過剩所衍生的被害妄想。」
「算了,也罷。反正那個女的只住一晚,到明天早上退房以前,就陪她玩被害妄想的遊戲吧。」
「你要通宵熬夜啊?」
「怎麼可能。我現在要去躺一下。」新田指向天花板。因為休息室就在樓上。
和很久沒有回家的本宮走出會議室後,新田步上樓梯。
令人吃驚的是,竟然在住宿部的辦公室看到山岸尚美。她坐在電腦前,看似在思索甚麼。
「我還以為妳早就回去了。」
新田出聲一說,她的背驚嚇地抖動了一下,然後回頭看著新田說了一句:「辛苦了。」
「妳又一個人在調查案情啊?」
山岸尚美不禁苦笑。
「談不上是調查。因為你把數字的秘密告訴我了,我想知道究竟是哪些案子,所以搜尋新聞稍微看一看而已。」
新田走過來,往她的旁邊坐下。電腦螢幕顯示的是,第一起發生的品川案的新聞報導。
「這起命案發生時,我萬萬沒想到後來會變成這樣,自己居然扮起飯店人員。」
「那時候還不知道是連續殺人案吧。」
「怎麼可能知道。即使看到遺留在現場的數字,也不認為和案情有關。但是,有個極其可疑的嫌犯。老實說,我到現在還在懷疑那個人。不過他有不在場證明,而且查不出他和其他命案的關連。」
「既然有不在場證明,應該就不是那個人吧?」
「確實如此,不過那個不在場證明也很可疑。」
「很可疑?」
「也就是說,說不定是偽裝的──」話一出口,新田又覺得自己說太多了。但另一方面也覺得,讓她知道到某個程度也沒關係。
他鄭重轉身面向山岸尚美,先丟出一句開場白:「這是偵查上的秘密喔。」然後告訴她不在場證明的大致情況:推估犯案時間,嫌犯當時在自己家裡,接到前女友的電話,但住家離命案現場不遠。
「接聽前女友電話的人,會不會是和嫌犯聲音很像的別人?」尚美說。
新田搖搖頭。
「前女友很少打電話來。所以嫌犯無法預測她會打電話來。」
「那,前女友可能是共犯?」
「這我也想過了,可能性很低。前女友和嫌犯分手是在兩年前,現在已經有男朋友。而且這名女子打電話的時候,房間裡還有朋友在。這位朋友也證明了當時她確實有打電話。」
「朋友?」
「對,所以就碰到瓶頸了。不過我還無法接受,懷疑這其中可能有詐。正當我在苦思之際,第二起、第三起命案發生了,就無法只拘泥在第一起命案上──」說到這裡,新田突然打住。因為尚美看起來心不在焉,她的視線望向遠方。於是新田叫了一聲:「山岸小姐。」
她眨眨眼睛,將眼睛的焦點聚在新田臉上。「啊,對不起。」
「怎麼了?」
「哦,沒甚麼大不了的事。聽你說話的時候,不知不覺恍神在想別的事。」
「這可真稀奇啊。妳居然會在交談時恍神。」
「對不起,因為覺得有個地方怪怪的。」
「甚麼地方?」
新田這麼一問,山岸尚美遲疑了半晌才開口說:
「這位前女友,打電話給嫌犯做甚麼?該不會是想要復合吧?」
新田笑了,搖搖頭。
「並不是。好像不是甚麼重要的事。」
「既然不是甚麼重要的事,」山岸尚美側首不解地說:「為甚麼要在朋友在的時候打電話呢?」
「咦?」聽到這個出乎意料的疑問,新田眨眨眼睛。
「我覺得有朋友在的時候,應該不會打電話給這種關係有點微妙的人。會打的話,應該有甚麼特別的原因。」
「不過聽起來不像是這樣。」
「那個前女友,或許在說謊。」
「怎麼說?」
「因為有些事情不好跟刑警說。比方說,她現在還喜歡這個嫌犯,想知道他的近況所以打了電話,這就很難老實說了吧。」
「哦。」新田點點頭。「這麼說也對。可是如果是這種事,有朋友在的時候更不好意思打吧?」
新田這麼一問,尚美臉上竟然浮現一抹宛如要隱藏企圖的笑容。她很難得露出這種表情,新田感到有些意外。
「我認為剛好相反。」
「怎麼說?」
「可能是她朋友慫恿的吧,叫她打個電話試試看。剛才聽你說有朋友在房裡,我首先是這麼想像的。」
新田不由得沉吟半晌。之前完全沒有想過這種可能性。
「對不起,這是外行人的想法。請不用理會。」
「不,說不定妳猜得很準喔。果然還是女人比較瞭解女人啊。」新田交抱雙臂,打從心底佩服不已。
如果山岸尚美的推理正確的話──。
新田的腦海裡,有些思緒開始蠢動了。有種預感,覺得之前關閉的門扉即將開啟了。
但就在此時,猶如要打斷他的思考似的,懷裡的手機響了。他咋了咋舌,掏出手機一看,是關根打來的。關根現在應該是一身門房小弟的裝束,站在飯店大門附近才對。
「是我。怎麼了?」
「我是關根。請儘速到櫃檯來。照片裡的男子出現了。」
「甚麼?沒搞錯吧?」
「是他沒錯。他剛剛下了計程車,在外面的吸菸區抽菸。」
「知道了,我這就去。」
新田掛斷手機,迅速將事情告訴山岸尚美。早就一臉嚴肅的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倏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