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符許說:「你瞧那籠中雀兒,主人家喜歡得不行,偏偏不會養,只一味拘在籠子裡頭。要是弄丟過一次,捉回來了,那就看得更緊,一舉一動都要盯著,一點兒不能離開。如此一來,那雀兒再也不會飛,主人家也就安心了。」

說這話的時候,符許危襟正坐在湖心亭的石凳上,姿態平靜穩重,儼然少年海瑞的形象,一點看不出來是那個憊懶的二師兄帶出來的人。

承淵撐著膝蓋單腿盤坐在湖心亭的簷瓦上,一邊聽著,一邊心不在焉地晃蕩幾下左手拎著的籠子。那裡頭裝著符許煞費苦心帶進來的金絲雀。

只聽那雀兒「吱」地一叫,慌亂地飛來飛去,竟一頭撞到籠子上,暈頭轉腦地栽了下去。

「……我好像沒這麼笨。」

符許搖頭,認真道:「不是你跟這雀兒比,而是那位跟這主人家比。且想吧,能造出關雀兒的籠子,一樣能造出關鷹隼的籠子,只是更大些罷了。承乾宮也好,這整個皇宮也好,都是籠子。」

承淵琢磨了一會兒,覺得符許說得對。

於是符許就不說了。

他施施然站起來,撣了撣衣角,總結道:「我本沒什麼立場說你,只盼你好自為之。還有,少勞煩你二師兄。」

承淵聽得最後一句,嘴角一抽,頓時懂得這位鴻臚寺卿為什麼大費周折來找他了。他翻身下了屋簷,正要與符許尋理,左右一張望,卻已然見不著符許人影了,只遙遙瞧著正朝御花園這邊來的一抹明黃。

像是御輦。

……承淵服了。

不愧是二師兄帶出來的人,說話做事風格,那真是一樣兒一樣兒的。。

他在湖心亭裡站不稍時,果然便看見小皇帝來了。

小皇帝像是剛下朝的樣子,身邊卻並沒有帶上太監,只獨自一人匆匆向著亭子裡過來,袍子下襬上甚至還沾了些泥,顯然是心急從小徑穿來的。直到瞧見承淵,小皇帝才松了口氣,故作鎮定地肅了神情,問道:「鴻臚寺卿何在?」

承淵有點想笑。

他抬手去捏皇帝的臉,隨口答道:「他走啦!」

小皇帝見他伸手便是一僵,眼中閃過一絲掙扎,最後卻沒有躲開,由著承淵像少時一般蹂躪他的臉,一點兒不顧及帝王威儀。承淵把他神情瞧得分明,卻只當沒看到,又順勢捏了捏小皇帝泛著微紅的耳垂。

沒有以前肉肉的感覺了,也很可愛嘛。

說不定那金絲雀兒見到這麼好看的主人家,就捨不得走了。

承淵雖是如此暗自品評著,卻很明智地沒有說出口,想了想,隨便換了個話題:「好像有陣子沒見到老太傅了?」

小皇帝動作一僵,沒接話,一時間氣氛有些冷場。承淵正想著自己是不是又要接觸到什麼朝廷秘辛了,剛想哈哈哈幾聲含混過去,便聽到小皇帝不情不願答道:「太傅回鄉省親了。」

「回鄉了?」承淵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不是去年才休過省親的假嗎?」

小皇帝耷拉著嘴角,硬邦邦道:「我批的假。」

承淵想了想,便不再問了。

他其實猜得到的。

小皇帝是怕他被太傅勸走。說不定再這麼下去,連剛剛上任不久的鴻臚寺卿,也會被小皇帝趕回家休假。

小皇帝是真的很不想他走。

承淵忽然有些後悔。假死那一回,小皇帝大概比自己預想的還要傷心。

真糟糕呀。

承淵摸了摸左胸口。好像自己也開始心疼了。

這一天晚膳仍是擺在承乾宮的。小皇帝以為承淵還當自己住在乾清宮,便日日在晚膳之後回那邊去,讓承淵自己宿在承乾宮。承淵看得明白,平時也去不拆穿他。然而今日,小皇帝起身欲走時,卻被承淵拽住了袖子。

「來談心啊~」

承淵沒個正行地窩在椅子裡,笑得很是純良無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