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來說,女兒是不能入族譜的,當然這也不是絕對的,比如,雲映雪的母親當年如果還有一個孩子,過繼到了蒼家,那麼她的名字也會被收入到蒼家族譜之中,又比如,女兒招婿入贅,也是可以如族譜的。
而雲映雪雖然好像這兩樣都不符合,但蒼家到她這一代,已經只有她這麼一個孩子了。
老爺子伸手將她扶了起來,情緒的波動已迅速收斂,摸著她的腦袋問道:「你真的決定了嗎?你要知道,若真這麼做了,從此以後,你就真的跟雲相府再沒有任何關係。」
「早就決定了,只是一直也沒有找到機會與外公說。至於雲相府,外公你也是看著我長大的,難道還會不明白我對那個地方的態度?」
老爺子的眼神不禁又微微波動了下,雖有些不厚道,可他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確確實實是感到很高興的。
這可是他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了,也是傳承自他的唯一血脈,再加上極度的厭惡甚至可以說是仇恨著雲相府裡的人,所以此刻聽到雲映雪的這些話,如何能夠不高興?
摸著她的腦袋沉吟了下,隨後說道:「映雪是你母親生前為你娶的名字,就不必改了吧,以後,你就叫蒼映雪。」
蒼映雪?蒼蠅血?
映雪於是忍不住的神情扭曲,很是猙獰了一下,突然有那麼點後悔改姓這件事了。
幸好「映」和「蠅」的讀音並不真的一樣,也算是一點點安慰了。
旁邊的人,哪個不是七竅玲瓏的?聽到這裡也紛紛朝帝師大人恭賀了起來,儘管大家都知道雲映雪本是雲相府的大小姐,可那又如何呢?在皇上壽辰之時,她就已經不是相府的大小姐了,而現在,她更已經是帝師府真正的嫡小姐,不再姓雲,而是蒼大小姐。
蒼老爺子儘管極力的保持冷靜,但面上還是抑制不住的有著興奮之色,摸著鬍子笑得眼睛都瞇成縫隙了,摸著雲映雪的腦袋說道:「好了,還是趕緊準備吧。楚玥璃那小子一大早的就不安生,竟然現在便已經把花轎抬到了府門前,就等著要接新娘子進宮裡去舉行成婚大禮呢。」
雲映……哦不是,是蒼映雪:「……」
接下去自然是各種梳妝打扮,映雪坐在銅鏡前,看著鏡中的自己雲鬢高髻、妝容精美,又見紫筠拿過了鳳冠,與白芍一起仔細的為她戴在了頭上。
「王妃娘娘真是奴婢見過的最美的新娘子。」一切都已裝扮就緒,嬤嬤笑著說道,一半恭維,一半真心。
映雪只是微微笑了下,透過銅鏡看著自己,也看著站在她身後兩側的紫筠和白芍,輕彎起了眼角,說道:「紫筠,小芍,你們說這鏡中的人是誰呢?竟美成這般模樣,我都快要被迷住了。」
兩人頓時無語,齊齊翻了個白眼,而這時,有下人在門外稟道:「王妃,吉時就快要到了,您已經準備好了嗎?」
帝師大人走進來,親自為她戴上大紅蓋頭,然後扶著她朝外面走去。
蒼家到了現在,已經只剩下了老爺子和映雪這兩個人,她沒有兄長弟弟來抱她上花轎,便只能由外公這個唯一的親人來扶她出娘家門。
門外,早已經喜樂喧天,就等著新娘子出門,好抬著她進宮去舉行成婚大禮。
今日有兩位皇子同時成親,所以便將那舉辦成婚大禮的地點定在了皇宮裡面,既不必因為皇上分身乏術只能前往以為皇子的府上主婚而產生偏頗,同時,對兩對新人來說,能在宮中舉行婚禮,亦是莫大的恩典。
楚玥璃此刻正在帝師府的前院,眼神不住的朝後院的方向飄,就如老爺子先前抱怨的那樣,他今天可真的是天不亮就從肅王府帶著儀仗出發,在帝師府內已經等了好幾個時辰了,那急切的模樣,簡直就像是……第一次當新郎官兒似的。→_→
「新娘子到了!」
有人大聲喊了起來,一下子本就喧鬧的帝師府,越發的掀翻了天。
楚玥璃忙站了起來迎上去,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個身穿大紅嫁衣的曼妙身影上,旁邊有人在衝著映雪吹口哨,除了楚玥修還能有誰?
蓋頭下,映雪的臉色微微發黑,真想脫下鞋子就朝那口哨聲傳來的方向拍過去。
話說,這是來接新娘子的,楚玥修怎麼也跟著一起來了?規矩呢?規矩跑哪裡去了?
他算是小叔吧?這個時代似乎還不時興伴郎這種生物吧?
在她如此想著的時候,楚玥璃已走到她的面前,眼裡,滿滿的全部都只有她,垂在身側的手,手指輕顫,似乎想伸手來牽她的手,但動了幾次竟都沒有能伸出手來。
分明以前連抱抱親親都有過了,可此刻,他卻突然莫名的很緊張,緊張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司儀的引導下,兩人並肩一起拜別了老爺子,隨後映雪就在喜娘的攙扶下出了帝師府。大門口,有喜娘蹲下來仔細的為她換了鞋子,然後忽然的她整個人都騰空而起。
旁邊有驚呼聲,似乎還起了一陣不小的騷亂,映雪卻在第一時間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只微微一愣就放鬆了下來,伸手環上那個並不寬厚但很讓人感到安心的肩膀,輕聲說道:「風吟,你今天來當我的兄長了?」
風吟略微一頓,然後一如他往常的表現那般,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說道:「老爺子說,我也算是你的半個兄長。所以出了帝師府大門之後,由我抱你上花轎。」
「……」半個兄長是可以被這麼解釋的嗎?
今天的京城,注定是比皇上五十大壽的時候還要更加熱鬧的。
皇上壽辰,雖說是普天同慶,可真正熱鬧的卻是皇宮裡。皇子成親,而且是兩個皇子同時成親,熱鬧的卻是整個京城。
一大早的,京城百姓就紛紛湧上了街頭,意圖搶佔一個好位置,爭相觀賞今日的皇家儀仗。
遠遠的,從相府的方向過來了一隊鮮紅儀仗,喜樂喧天,安王殿下騎著高頭大馬率先而來,最吸引人注意的卻是緊跟在花轎後面的長長望不到尾的嫁妝。
對面,從帝師府的方向,也過來了一隊同樣鮮艷的儀仗,同樣的喜樂喧天,同樣的俊俏美男一身喜服騎著高頭大馬款款而來,身後,是尊貴奢華的花轎,當然,同樣最吸引人注意的,依然是跟在後面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嫁妝。
這邊有美玉,那邊有碧璽,這邊有珍寶,那邊有明珠,這邊有綾羅,那邊有綢緞……
兩邊皆是出自除皇室外最尊貴的家族,嫁的都是在朝中權勢熏天的皇子,而且天下人都知道,這兩位皇子不合,天下人都知道,今天出嫁的兩位王妃,也同樣是對頭,而天下人最知道的,是今日出嫁的肅王妃曾經是安王殿下的未婚妻,今日出嫁的安王妃,曾經是肅王妃的親妹妹。
於是,在被楚玥辰退婚前,名不見經傳了十多年的映雪大小姐,今天最受關注的人,依然是她。
兩隊大紅儀仗從兩邊而來,於天守街相匯,然後……兩邊相持,誰都不肯讓誰。
花轎突然停了下來,坐在花轎裡的映雪一愣,稍微掀開一點窗簾,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緊跟在花轎旁邊的丫鬟聞言忙恭敬的回稟道:「王妃不必擔心,不過是恰巧與安王府的迎親隊伍遇到了一起,他們不肯讓路。」
這語氣,就好像安王府的人不肯讓路,是一件多麼人神共憤不可饒恕的事情。
映雪聞言眉梢輕佻,透過掀起的縫隙朝前方看去,只看到楚玥璃一身鮮紅的背影,正悠然騎在馬背上,對前方的什麼人說著:「真巧啊,竟與六皇兄在此相遇,不過今天是本王的大喜之日,吉時不可誤,還請六皇兄行個方便,讓一下路吧。」
楚玥辰的聲音緊跟著從對面傳來:「今天也是本王的大喜之日,倒要請七弟行個方便,讓一下路,回頭過兩日,本王定當親自登門拜謝。」
「六皇兄客氣了,這本也沒什麼,只不過似乎本王的吉時比六皇兄要早了半個時辰,所以還是請六皇兄讓個路,回頭過兩日,本王也定當會親自攜王妃一起,登門拜謝。」
「七弟此言差矣,離吉時還有不短的時間,而所謂長幼有序,應當是七弟讓個路。」
「若依六皇兄所言,今日的婚禮也該不去管什麼吉時不吉時,理應讓六皇兄先行禮了?」
映雪托腮坐在花轎內,透過那被掀開的縫隙看著外面的事態發展,從她這裡看出去,能清楚的看到楚玥璃騎在馬上的背影,至於楚玥辰,只能隱約的看到一點。
兩邊誰也不肯先讓路,剛開始楚玥璃和楚玥辰還在友好的商洽,但漸漸的語氣中就多出了一絲火氣,自然而然的,兩人身邊的人也跟著沾染上了這絲火氣,然後一點點的劍拔弩張了起來。
也不知是誰先開的頭,兩邊王府的人都加入到了對陣之中,剛開始還是含蓄的互相問候對方的家中女眷,到後來就直接破口大罵了。
當然,他們罵的都只是那些與他們同樣身份的迎親隊伍中的儀仗人員,兩位王爺和兩位王妃,卻是不管哪邊的人,都不敢出言輕謾的。
可是……可是,吵得凶了,總會有那麼一兩個被沖昏了頭腦,口不擇言的。
就是在這樣的混亂之中,突然有個嬌嬌軟軟的聲音,倏然在這一片地的上空炸響:「就憑雲映月那個不知廉恥不守婦道,跟她那就喜歡去勾引有主男人的娘親一個德行的賤人,也配叫我們家王妃給她讓道?」
此話一出,剎那間萬籟俱寂,映雪更是當即一頭磕撞在了花轎壁上,發出「咚」的一聲巨響,在此刻寂靜的街道上,顯得格外響亮。
她忙坐直了身子,飛撲到花轎的另一側,「唰」一聲掀開了窗簾,就看到紫筠和白芍兩人一身丫鬟的打扮,正施施然站在她的花轎旁邊,而剛才喊出那麼一句話的,赫然就是紫筠。
兩人聽到聲響,轉過了頭來,只是皆都無視映雪的滿臉黑線,白芍更是一巴掌過來,將她推回到了花轎裡面,嬌軟的聲音輕輕響起:「你乖乖在裡面待著!真是的,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麼日子,在大婚禮成前,能由得你這樣拋頭露面的嗎?」
映雪渾身直抽抽,一把扣住了白芍的手腕,咬牙切齒道:「你們也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白芍用力扯了幾下手,但被映雪扣住了,又豈是這麼輕易就能掙脫的?
「雪兒你生什麼氣啊?你不是想要逃婚的嗎?這不,我們給你製造混亂,然後你就趕緊趁亂逃走吧。至於那楚玥辰,放心好了,有流玥在,他肯定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這話卻只是讓映雪更加的牙癢癢,就算她真要逃婚,可被這麼一鬧,她也逃不成了好吧?除非她想要至楚玥璃的顏面、處境等等這些全部都不顧。
顯然,她是做不出這種事情來的。
在紫筠的話之後,不過靜了一瞬,然後楚玥辰最先反應過來,當即臉色比鍋底還要更黑,目光凌厲的射向了肅王府這邊的儀仗隊中,沉聲低吼道:「混賬!是哪個大膽奴才膽敢辱罵王妃,滾出來!」
楚玥璃的嘴角也在聽到那個聲音後抽搐了兩下,但此刻面對楚玥辰,他又豈會讓步?
於是,他眉眼彎彎、唇角張揚,笑得煞是親切溫和,並同樣溫和的說道:「下人不懂事,回頭本王自會嚴加管教,不過六皇兄又何必生氣呢?難道就只許你們做,卻不許我們說?」
這是毫不猶豫的在往楚玥辰和雲映月兩人的臉上扇耳光啊!同時也是把兩個王府推到了對立面上,雖然這本來就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只一句話,頓時就讓兩方的氣氛更加的劍拔弩張,更加的火藥味十足。
就在這個時候,突然從楚玥辰身後的花轎內,傳出了雲映月的聲音:「今天是小女子的大喜之日,同樣也是姐姐的大婚之日,在這麼一個日子裡,肅王殿下你們說出這種話來,合適嗎?還是說,姐姐至今仍在念著我家王爺?」
這話一出,周圍又是跟著一靜,映雪也不禁愣怔了下,然後緩緩放開白芍的手,暫停了與她們兩人的拉扯,隔著重重疊影看向雲映月所在的方向,忽然輕笑了一聲,說道:「確實有些唸唸不能忘,畢竟就算是只小貓小狗,被人搶了還會不高興不能釋懷呢。雖然我早就知道雲小姐身為雲相夫人的女兒,多少也會與自己的親娘有些相像,喜歡搶別人的男人。」
「噗!」有人率先噴笑了出來,又聽他說道,「七嫂你怎麼能拿小貓小狗與六皇兄相比呢?」
是楚玥修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
先前映雪失蹤,被藏在四王府裡的時候,他被楚玥璃趕了回去,是因為不願讓他摻和進來,也跟四皇子鬧得不愉快,他一度還為此滿腹怨念。不過現在面對的是六皇子楚玥辰,楚玥璃就顯然沒有那個顧忌了,反正麼,不管鬧不鬧,他們的關係就擺在那裡,好不了,也再壞不到哪裡去。
映雪聽到這話,當即說道:「呀,真是抱歉,是我一時疏忽有些口不擇言了,六殿下豈能與小貓小狗相比呢?小貓小狗的話,餵它們吃些東西還會見著我就搖搖尾巴呢,六殿下可沒有尾巴。」
「噗!」
這一回,忍不住笑出聲來的人數更多了幾個,除楚玥修外,最有恃無恐的當數安邑和安宇這兩個。
雲映月一時再無聲息,楚玥辰更是氣得臉色發青,死死的盯著映雪所在的花轎,冷哼著說道:「當街辱罵親王,別說你現在還不是親王妃,就算是,也罪責難逃。」
「六皇兄此話是何意?不知我家雪兒辱罵你什麼了?還是說,其實六皇兄是有尾巴的,那可真是我家雪兒的不對了。」
「若真如此,小女子也在這裡向六殿下陪個罪了,是我沒有查明真相就隨口胡說,沒想到六殿下竟然跟我們長得不一樣,是有尾巴的。」
這兩人,一唱一和,直將楚玥辰氣得不輕,後面的那些安王府所屬人員更是一個個都義憤填膺,很快的,兩邊的隨行人員再一次對罵了起來,而楚玥璃和楚玥辰則高坐在馬背上,不去理會身旁的隨行人員們,只互相凝視,似乎正在透過眼神進行著無聲的「訴情」。
街道兩旁的百姓們一個個都激動了,瞪大眼睛死死的盯著兩隊狹路相逢的迎親隊伍互不相讓,互指著對罵,甚至不乏蠢蠢欲動想要加入進來的。
漸漸的,對罵升級,變成了互相推搡,兩方都在爭奪著天守街的優先行走權,誰都不能讓誰。
然後終於,推搡再次升級,兩方人員轟然撞成了一團,打起來了!
看著已經亂成一團的兩方人員,楚玥璃也不禁抽了抽嘴角,如此變故,多少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之外的,但他並沒有想要去阻止的意思,反而策馬稍微後退了一點,給衝撞到一起的兩方人員留出了空間。
映雪透過花轎簾子的縫隙看到外面的情況,緩緩瞇起眼睛,又咬了咬手指,忽然說道:「給我去把雲映月那個賤人從花轎裡轟出來!」
她說得很輕很輕,就是那站在花轎旁邊的丫鬟也沒有聽見,但這並不表示紫筠和白芍她們也聽不到。
兩人聞言對視,不由賤賤的微笑一聲,然後忽然矮身竄進了人群之中,朝對面迅速又悄無聲息的摸了過去。
很快的,她就聽到一聲尖叫從對面傳來,伴隨著什麼重物倒地的聲音,透過花轎側邊窗簾的縫隙,她看到對面有紅色劇烈的晃蕩了起來,然而還不等她看仔細,就忽然又是「轟」的一聲,她所在花轎好像被什麼重重的撞擊了一下,撞得她整個人都被直接拋飛了起來,同時屁股下的花轎也眼看著就要傾翻了!
一驚,忙穩住身子,內力迅速運轉全身,將剛剛已經有一側離了地的花轎又給壓了回去。
然後又是沉重的一擊,她整個人又被連帶著劇烈震動,外面已是一片混亂。
楚玥璃正在欣賞對面的花轎傾翻,雲映月被毫不留情的從花轎裡面顛覆出來的好戲,就聽到身後的異動,回頭一看頓時臉色一變,當即從馬背上飛身而起,一腳將那不知什麼時候潛伏到這邊,並突然從人群裡衝出來的兩人給踢飛了出去。
「今天是本王的大喜之日,不殺生,否則定讓你們血濺當場!滾!」
對面,紫筠和白芍掀翻了雲映月的花轎之後,就一刻也不停留,直接後退又退入到了人群之中,連雲映月從花轎裡面飛出來,摔了個狗吃屎的美景都沒有來得及欣賞。
前面,兩方人馬衝撞成一團,打得不可開交,這邊,花轎被掀翻,王妃更從花轎裡飛了出來,也是亂成了一團,楚玥辰也是第一時間來到了雲映月的面前,親自將她扶起,眼看著紫筠和白芍兩人迅速隱沒在人群之中,再找不到蹤影,他的神情卻是莫測。
花轎平穩了下來,映雪正要探頭看下外面的情況,楚玥璃就輕掀門簾鑽了進來,看著她說道:「已經沒事了,雪兒你現在的任務就是待在這裡不要出去!」
定定的看了他一會兒,忽而嫣然一笑,輕點了點頭,「好。」
那一笑,當真是千嬌百媚,萬種風情,楚玥璃看得都不禁晃了下神,忽然探身在她唇上親了一口,而後在映雪的巴掌與他的臉將要親密接觸之前,「哧溜」的一下又鑽了出去,繼續製造事端去了。
皇宮內早在幾天前就已經大紅披掛,一派喜氣洋洋的景象,此刻,更是人聲鼎沸、喧鬧不已,連皇上和太后娘娘都眼看著時辰差不多,也到了這裡。
但再熱鬧,大家最大的注意力都放在宮門口的方向,等著今日那兩對尊貴的人兒華麗登場,腹內更是早已打好了待會兒要說的恭賀話。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跌跌撞撞的從外面跑了進來,然後「撲通」一聲跪伏下來,顫巍巍的說道:「皇上,大事不好了!六殿下和七殿下的迎親隊伍在天守街相遇,現在兩方已經打起來了!」
此話一出,滿座皆驚啊!
寧貴妃更是一下子就站立了起來,花容失色。
「你說什麼?六殿下和七殿下打起來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情?」
那太監不敢遲疑,當即說道:「是六殿下和七殿下的迎親隊伍在天守街上相遇,誰也不肯讓誰先行,就將路給堵了,洽談不成,便動起了手來。」
滿宮殿的人都只感覺頭頂有烏鴉齊飛,可轉念一想,卻又覺得這似乎並不是什麼太出乎意料外的事情。
是人都知道這兩位殿下不合,同一天成親已是皇上下旨,迎親隊伍相遇,要是誰會給對方讓個路,讓他們先行,那才是真正奇了怪了,說不定被讓路的一方還未必能安心的走在先頭呢。
寧貴妃下意識轉頭看向皇上,臉色楚楚的說道:「皇上,您看這是個什麼事兒啊?辰兒他好歹也是兄長,這……」
太后淡淡的瞥了眼神情激動,以至於有些失儀的寧貴妃,其他的倒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轉頭望向皇上,眼中一抹詢問之色。
皇上的臉色明顯很是扭曲,但也只是猙獰了一瞬就恢復正常,視線在下方大殿上一掃,著重看了眼寧貴妃,最終的視線則落到了四殿下楚玥霄的身上,說道:「禹王,你帶朕的旨意前往九城兵馬司一趟,讓他們去迎接兩支迎親隊伍入宮!天守城作為天守城的主要大街,只是讓兩支迎親隊伍並排而行,應該是不會感覺到擁擠的。」
楚玥霄當即眼神微動,浮現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神色,與身旁的親親王妃對視一眼後站了出來,躬身領命後就退下往宮外去了。
寧貴妃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接觸到坐在她旁邊的巫娜譏誚的眼神,突然就似想到了什麼,狠狠瞪她一眼後,安靜的閉上了嘴。
巫娜卻只是回給她一聲冷笑,然後轉頭看向大殿外,至於此刻大殿內的另外兩道格外熾烈的視線,直接就被她無視了。
她當然知道那位體內流著一半與她相同的血的王兄已經不止一次的想要單獨與她見個面,可她就是不想跟他見面,省得心煩。
反正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那麼一回事。
她已經履行了身為公主的責任,把自己這個身子獻了出來,別的,在那個人死了之後,就真的再沒有什麼了。
另一邊,楚玥霄出了皇宮之後倒是直奔九城兵馬司而去,等他帶著九城兵馬司的人趕到事發地點的時候,那裡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兩方人馬衝突到一起,都是大紅披掛,基本上已經分不清哪些人是哪一方的了。
雲映月已經回去花轎裡面,只是剛才被拋飛出來,蓋頭也落地了,這實在是很不吉利,多少還是讓安王府這邊的人有些受打擊,也讓前方馬背上的楚玥辰臉色非常難看,儘管他也做了同樣的事情,可不是沒成功嗎?
他們的對面,楚玥璃同樣的高居馬背上面,不過卻面含微笑,騎著馬乾脆就守在了花轎旁邊,雖然這非常的不合規矩,可七殿下顯然沒有半點關於此類的意識。
楚玥霄一眼就看到了此刻停在大街當中的兩頂花轎都有些凌亂狼狽,楚玥璃身側的花轎更是有被重擊過的痕跡,看上去倒是更狼狽一些。
他看到了楚玥璃臉上的笑容,莫名的手指輕顫,原先在宮內初聽到這件事而有些蠢蠢欲動的那顆心啊,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就悄無聲息的平靜了下來。
手指輕揉了幾下韁繩,也不知想了些什麼,然後帶著九城兵馬司的人直接闖進了亂鬥之中,朝兩邊的楚玥辰和楚玥璃拱手說道:「六弟、七弟,我奉父皇的旨意,帶了九城兵馬司的人來迎接你們進宮。」
他這麼一走動,就換了個角度,才看到最狼狽的並非肅王府的花轎。
他剛才的角度只能看到安王府的花轎的其中一面,現在一走動,就看到另一面就好像是曾被人掀翻側倒過,上面的精緻紅綢都被磨壞了,簡直是慘不忍睹啊!
瞧這親成的!
雙方因為爭道而發生的打鬥在九城兵馬司的幾千士兵的干涉下平息了下來,儘管雙方之間的火藥味仍然十足,而楚玥辰和楚玥璃在看到楚玥霄出現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場亂鬥,到了結束的時候。
所以也沒有再發生意外情況,很快的,雙方重新整隊,並在楚玥霄的協助下,九城兵馬司幾千士兵的護衛下,兩支迎親隊伍齊頭並進,浩浩蕩蕩的朝皇宮的方向走去,反倒是大街兩旁的百姓,似乎還有那麼點意猶未盡的感覺。
終於,前方雄偉高闊的宮門已經在望,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楚玥辰突然聽到從身後傳來一聲巨響,同時響起的還有一陣騷亂,似乎一下子,這隊伍就扭曲混亂了起來。
心中不由一驚,最重要的,是他還聽到了雲映月的尖叫聲。
這又是怎麼了?
連忙轉頭看過去,就見雲映月所在的花轎,不知為何那轎底竟突然與轎身脫離,轟然的砸落了地面,坐在轎中的雲映月自然也跟隨著一起砸落了下來,那聲巨響和尖叫就是源自於此。
瞳孔剎那收縮,猛然轉頭看向了旁邊肅王府的迎親隊,眼角的餘光掃到肅王府的花轎中一隻瑩白玉手縮了回去,閃過一抹晶瑩的膚色,然後他看到楚玥璃好整以暇的轉頭看著轎身與轎底脫離的花轎,似笑非笑、雲淡風輕。
「呀?這大喜之日的,怎麼竟會發生這種事?不過六皇兄你未免也太精簡了,怎麼能用這般劣質、不堪顛簸的花轎來迎娶王妃呢?」他笑看著身側的楚玥辰,對於他的怒目而視不但視若無睹,反而還笑得越發燦爛了些,輕飄飄施施然的說道,「這眼看著吉時快到,我就不等候六皇兄,先行一步了。」
這突來的變故,也讓肅王府的人一下子越發的來了精神,紛紛將目光投向那可憐的花轎,並從懸離的縫隙中鑽了進去,很輕易就看到一抹鮮紅的裙擺,還有一雙精緻小巧的繡花鞋。
「撲哧」聲大作,各種反應各種表情啊,不過他們腳下的步子卻沒有任何停留,反而在自家主子的指示下邁開了腳步,加速朝皇宮走去,一下子就將安王府的隊伍給甩到了身後。
哎呀,今兒可真呀麼真歡樂啊!安王妃的花轎竟然都塌了!
喜樂陣陣,肅王府眾人歡天喜地的揚長而去,留下一地的塵埃迎接安王府眾人,楚玥霄都不禁轉頭,頗有些驚愕的看向了那塌了轎底的花轎,嘴角一抽而後轉頭問楚玥辰:「六弟,這可如何是好?」
這婚成的未免也太不順了!
而不管這邊如何,肅王府的人卻已經吹吹打打的進了皇宮,正好是踩著吉時的點到達了。
皇宮裡的人,已望穿秋水,眼看著吉時已到,新人卻還沒出現。
終於,遠遠的看到肅王府的迎親隊伍過來了,可是就只有他們,並不見安王府的人。頓時,有許多大臣驚詫了,尤其寧貴妃的臉色,更是忍不住變了變,如果不是多年來的涵養和心思,她幾乎都要忍不住跳將起來了。
她不認為楚玥霄會做出違背聖旨的事情,而且那位四殿下一向與每一位兄弟交好,應該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偏頗。
那麼,難道是又出什麼事了?
不等她詢問,就有她先前打發出去查探消息的太監悄然回來了,附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頓時讓她的臉色紅橙黃綠分外精彩,眼前亦是一陣陣發黑,幾乎當場暈迷了過去。
怎麼可能?花轎的轎底塌了?
雲映月的花轎為什麼會塌了呢?這當然不可能是無緣無故就會發生的事情,罪魁禍首,依然是紫筠和白芍。
或者,難道你們以為這兩人真的會甘心只做到掀翻了雲映月的花轎,將她從裡面拋飛出來這麼點程度的事情?
此刻,花轎已停下,兩人作丫鬟裝扮低眉順眼的站在花轎邊,看著眼前正在進行的繁冗儀式,耳邊,能聽到輕微的敲擊聲從花轎裡面傳出來,似乎是裡面的那位新娘子,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蒼映雪確實是不耐煩了,花轎停下已經好一會兒,外面的各種聲響也能傳進她的耳朵裡面,她知道正在進行著某個儀式,可這儀式未免也太長了些吧!
「叩叩叩」的,她自己蓋好了蓋頭,手指輕擊著花轎,果然她還是不怎麼喜歡這個所謂的榮寵。如果只是在肅王府內舉行婚禮的話,肯定要比眼前的這個簡單多了,她坐得好累啊!
好像感應到了她的心聲,她終於感覺到眼前一亮,楚玥璃已輕輕掀開簾子,伸手到了她的面前。
兩隻手相握的瞬間,映雪突然心跳漏了一拍,儘管早已認識他十年,儘管說著想逃婚其實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她依然昨天晚上因為忐忑和激動而幾乎一夜沒睡,此刻更是忽然間恍惚如墜夢中,莫名的有些飄飄然了。
她感覺到手被他用力的握緊,還感覺到了他手指的輕顫,以及手心裡的一點濕意,不禁一愣,隨之唇角輕輕勾起,也用力的回握住了他的手。
楚玥璃因為她的這個動作而一怔,映雪因為蓋頭而看不到他此刻的表情,旁邊的其他各位王公貴子、朝中大員們則都看到了,七殿下的臉上,突然間綻放出了無比炫目,讓人不敢直視的燦爛笑容。
這個笑容不同於以往任何時候所見到的,輕易的就讓人覺得此刻的他很開心很激動很幸福。
映雪沒有看到,但卻好像感覺到了什麼,只是接下去等待她的,是更加繁冗的儀式,直將她繞得頭暈眼花,渾身乏力,這感覺,簡直比前些天中毒的時候還要更加的累人!
「我以後再也不做成親這種事兒了。」
她低聲抱怨著,這又累又煩的差事,她真想現在就撂擔子不幹。
雖然她說得很輕,但就在她身邊的楚玥璃自然是將這話給聽了個一清二楚,不由莞爾,同時也更握緊了她的手,微側過身子同樣的低聲問道:「難道你還想再成一回親?」
蓋頭下,映雪微撅嘴,輕哼了兩聲。
她都給了他這麼大的面子,被他各種算計,都沒有發生逃婚這種事情,他難道還不許她在心裡想上那麼一想嗎?
七殿下眉眼彎彎,嘴唇微動輕聲說道:「雪兒,別再想著逃跑了,禮將成,你從此以後就是我的王妃。而今天晚上,是我們的洞、房、花、燭、夜!」
映雪聞言頓時一僵,然後手上用力,狠狠的掐上了他。
遠處,又有喜樂聲傳來,是安王府的人終於進了宮,也不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如何,花轎的轎底塌了這個問題又是如何解決的,現在那兩位的臉色如何,心情怎樣?
不過現在這裡正在舉行楚玥璃和蒼映雪的成婚大典,楚玥辰和雲映月的吉時也未到,得先在旁邊偏殿等上一等。
什麼什麼?為什麼不乾脆兩對新人一起行禮,也好更方便些?
嗯哼!吉時是什麼意思知道嗎?
不同的人加不同的生辰八字,當然會出現吉時不同時的情況了,這可是香積寺的廣緣大師親自算的卦。
那和尚,再一次的不守本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