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雲不肯走,即使行李收拾好了,也只是連人帶行李一同坐在大廳裡,不理張嫂的好言相勸:「小姐還是先出去避避風頭吧,何小姐不是說,讓你先過去和她住兩天麼?等先生氣消了再回來……」
而正在盛怒中的阮東廷已經出門了,載了何秋霜回酒店後,自己也回到了辦公室裡。
恩靜到學校裡接了俊仔回來時,就見初雲還坐在那,滿臉心焦又患得患失的樣子。一聽到開門聲,她轉過頭來,看到恩靜就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大嫂你幫幫我!這一次你一定要幫我……」
張嫂還站在一旁,看樣子還想勸她先出門,別再惹阮東廷生氣。
恩靜歎了口氣:「張嫂說得對,初雲,先到外面住兩天吧,你大哥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也得等氣消點了,我和他說才會有用啊。」想了一想,又拿出手機:「我讓酒店的人給你開個舒服的房間,你先到那住兩日,等我消息。初雲,我一定會和你哥說的。」
一席話像是稍稍安慰了初雲,可,也只是「稍稍」。
她還站在那,有話不知該不該說的樣子。
恩靜想起前幾日的異常:「怎麼了嗎?」
「大嫂,」她深吸一口氣,像是終於下定了決心:「大嫂,借一步說話。」
其實何止是一步?就像要探討什麼天大的秘密,她一路將恩靜拉到了二樓,連俊仔好奇想跟上去,都被她凶:「站住!」
小朋友委屈地站在那,又聽初雲同張嫂說:「在這看著他!」
一回到房間,她就落了鎖:「大嫂,你下午不是問我監控的事嗎?」
恩靜眼一眯——是了,這一刻,來了!
初雲的表情再嚴肅不過,紅唇一掀一闔間,只吐出了一個名字:「何秋霜。」
「什麼?」她震驚。
可初雲看上去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是秋霜姐安的。」
「怎麼會?」恩靜只覺得胸口被人重重一擊——何秋霜?瞬間便想到了阮生失望的樣子——是她嗎?如果真的是她,那……阮先生會是什麼心情?
初雲以為她不信:「是真的!」
「你親眼看到的?」
「不,」她目光陰陰,「我沒有親眼看到。」
「那……」
「可如果,連何伯父都親自開口,說讓我替她保密呢?」
連何伯父都親自開口?
是,她想起來了——那日在廈門醫院裡的畫面襲上恩靜腦海:她正走到病房門口,正欲進去,卻聽到女子急急的聲音:「何伯伯您別這麼說,秋霜姐是我的好朋友,我保護她是應該的……」
保護?
保護!
原來如此!
「所以之前被《X報》冤枉時,你怎麼也不肯說出實情,就是怕會連累到何秋霜?」
她懂了!暫態間,全都懂了!
難怪疑點重重,難怪罪名深重,難怪她始終都不開口!
「那時,」初雲慘澹地一笑,「我真的是希望她能和我哥好好的,在英國留學時她那樣幫我、那樣照顧我,」思緒悄悄然回到了多年前,「那時候,我真的以為她和我能當一輩子的姑嫂、一輩子的姐妹。」可說到這,須臾間神色又一轉,如雷霆萬鈞:「沒想到如今她變成這樣!我一再地幫她、維護她,可她今天一看到我幫你,竟轉臉在大哥面前這樣陷害我!」
滾燙的淚水迅速墜落,那是女子在友誼中遭到背叛時的痛心。
原來她對她,是帶有希冀的——揣著那年曾被溫暖過的心一直候在原地,她那麼希望她也在那裡。可無數年歲後再回首,原來,滄桑歷盡,舊情已逝。
恩靜不知怎麼安慰她,倒是初雲迅速又擦乾淚:「這件事你先擱在肚子裡,別說出去,至於奎寧中毒的事,你今天不是說有誰在對付你的同時還想對付我嗎?」她目光陡然冷凝了起來,耀著深沉卻微微駭人的光,和甜美的五官襯起來,那麼不搭調:「我想了一整晚,發現有個人很值得懷疑。」
「誰?」
初雲沒有回答,只是說:「我等等就到『那個人』那裡走一趟,至於大哥這邊……」
「我會盡力的。」
「嗯!」大眼裡浮起了深深的感激。話不多說,心中明瞭。
纖細的略顯孤寂的身影,漸漸走出房,自二樓移下。
可不知為何,走在她身後的恩靜卻突然打心底騰起了股不安:「初雲……」
「嗯?」
「你……」她頓了一下——可要說什麼呢?其實,她也不知。所以最終恩靜只是說:「沒事,就是,你一個人在外面要小心。」
「嗯,我知道。」
既然答應了初雲,恩靜便說到做到——頭兩天阮生正在氣頭上,就連她試圖提起初雲房裡的奎寧發票,他都不為所動:「事情我會查清楚,但被陷害並不代表她就可以被原諒。」恩靜訕訕然,碰了一鼻子灰後,也便不再輕易開口了。
直到幾天後,阮生在內陸又有一家新酒店開張,趁著他心情好,晚上在替他吹頭髮時,恩靜試探性地開口:「氣消點了吧?」
「沒有。」
「……」
「怎麼?」阮生抬起眼,在鏡中看著她無奈的表情,「打算幫我消氣?」
恩靜以為有希望,吹頭髮的動作停了一下:「怎麼消?」
誰知卻被某人冷睨而過:「陳恩靜,你到底天天在幹什麼?」
「啊?」
「做人太太的該怎麼給先生『消氣』,你說呢?」
她「轟」的一下紅透了臉,被阮生再明顯不過的暗示嗆得不知該怎麼回應。
可廝卻不打算放過她,在鏡中氣定神閑地盯著她的氣不定神不閑——這就算了!看著恩靜紅著一張臉,努力想將注意力重新放到吹頭工作上,他竟手一伸,一把拿過吹風機扔到一旁。
高大身軀倏然站起。
「誒……」恩靜抬起臉,入眼的便是阮生放大的俊容。
「想通了沒有?」
「通、通什麼?我不懂。」
「真不懂?」他卻故意慢條斯理地俯下身,邪魅的聲音漸至她耳旁。然後,在那兒低低地說了句什麼。
卻讓她羞窘得想尖叫:「阮……」
「噓——」他勾起唇角,還有著明顯濕意的頭髮上,一滴水珠輕盈地滑下,看上去那麼性感。
可也是太性感了,才讓她慌得連看也不敢多看一眼:「別鬧了,我在和你說正事。」
「我也是在『說正事』啊。要想當個好大嫂,就先當好『阮太太』吧。」調笑的嗓音伴著某人曖昧滑上她背部的手,磨挲輕輕,卻令恩靜緊張得微微發抖:「阮先……」
「噓——我保證,初雲會非常感激你。」調笑的嗓音裡添入了一絲低啞。
話音甫落,房內大燈「啪」的一聲被關上了。暫態間,黑暗籠罩了全場。
曖昧的氣息開始在某一角響起,伴著女主角還猶豫著不敢進入狀態的聲音——
「阮先生?」
「嗯?」
「那初雲的事……」
「傻孩子,現在是討論初雲的時候嗎?」
「可是……」
「閉嘴。」
真是翻臉不認帳啊,她好無奈:「哦……」
誰知見她不敢吭聲了,某人又低笑,輕哄: 「可以說點我愛聽的。」
「……」
額頂,十萬隻烏鴉飛過。
阮東廷這人脾氣雖然不怎麼樣,但在信守承若這一點上,向來還是做得挺怎麼樣的。
這不,第二天一早,恩靜還蜷在被窩時,他已經下床穿衣,一邊扣著襯衫鈕扣一邊說:「讓她回來吧。」
「真的?」恩靜驚喜,一不留神便從床上坐起。
阮生唇角忍不住抽了抽:「美人計都使得這麼徹底了,我能不守信用嗎?」
順著他的目光,她方察覺到自己羞人的赤裸,「啊」了一聲拉起被子時,又見某人惡質地將唇移到她耳旁:「晚了,該看的都看光了。」
早餐時俊仔說:「奇怪了,大哥大嫂今天看上去好像很高興啊!」
秀玉挑挑眉,看上去也認可了俊仔的話。
恩靜喜上眉梢:「你大哥同意讓初雲回來了。」
「真的?」俊仔好吃驚:「怎麼可能嘛!大哥向來說一就是一……」
「我看有可能。」秀玉卻懶懶地啜了口咖啡,那雙富有洞察力的眼瞥過了兒子,又瞥了瞥恩靜,「至於怎麼個可能法,俊仔,這你就不懂了。」
「媽咪!」恩靜被說得滿臉通紅,又聽秀玉笑著移開話題,「那初雲呢?要回來了嗎?」
「剛打她電話,估計還在睡覺吧,把電話給按掉了,等等吃完飯我再打一個看看。」
可結果,吃完飯後再打的電話還是被人按掉——那端的人估計是被這擾人清夢的電話給惹怒了,這次按掉後,接下來的一整個上午,恩靜不知打了多少通電話了,那方卻始終是關機狀態。
「會不會是手機沒電了?那天何小姐說讓初雲到她那兒住,要不,你問問何小姐?」中午休息時,在阮氏的飯店裡,恩靜問阮東廷。
「也好。」他拿起手機。
可奇怪的是,何秋霜的回答竟是:「沒錯,我是讓她來和我住的,可她沒來啊!」
阮東廷的眉頭開始攏起:「你的意思是,這兩天都沒見過她?」
「是啊!從那天離開你家後,我就沒再見過她了。」
通話結束後,恩靜只覺得阮生臉上已結了一層霜:「不像話!電話也不接,秋霜那裡也不去,她這是在耍什麼性子?」
「你是說,她沒去何小姐那裡?」恩靜的重點卻和他不同,「那她還能去哪?」
「誰知道?反正她狐朋狗友一大堆。」
漸漸熟悉的不安卻再一次竄上她心口——對,不是怒,是不安。
恍惚間便想起了那一晚,初雲在心灰失望之餘,同她說:「我等等就到『那個人』那裡走一趟。」
那個人……不就是何秋霜嗎?
午餐一結束,她就來到了監控室:「幫我把最靠近3812房的監控調出來,我想看看前天晚上的記錄。」
3812就是何秋霜的房,可結果監控調出來,她發現——是!那晚初雲的確是去找過何秋霜的,只不過她敲了半天門都沒人應,又打了通電話,電話掛斷後,才垂頭喪氣地拉起行李,離開了。
直到三個小時後,監控裡才出現何秋霜的身影——剛自外頭回來。
「這麼說來,初雲到酒店等不到何秋霜就離開了?再也沒有去過?」打電話給媽咪,那端媽咪的聲音也有些疑惑。
「是。而且手機到現在也還沒有開機,媽咪,我擔心……」
「不會的,」秀玉的態度和阮東廷如出一轍:「肯定是跑到哪個狐朋狗友家去了,這種事也不是第一回發生了,你別替她操心。」
如此之無謂。
可越是如此,恩靜心中的不安越是節節高升。掛上電話後,她一人在辦公室內沉吟良久,最後,還是打電話給好友:「Marvy嗎?等等有沒有空?一起喝個下午茶。」
依舊是在「阮氏」,還不到午茶時間的咖啡廳裡人影寥寥。
Marvy出現在咖啡廳門口時,即使只簡單地著一襲白衫闊腿褲,也依舊引來了一大堆注目。
她拉開恩靜對面的座椅,慵懶目光只往好友臉上掃過一遍,便讀出了她有一肚子愁思:「看你這樣子我就覺得,待會兒每喝一口你的咖啡,就得付出一份沉重的代價——說吧,怎麼了?」
「初雲失蹤了。」
此時正有服務生將功能表拿上來,Marvy擺擺手:「一杯曼特寧,」又回過臉來:「你小姑?很好啊,失蹤了最好,我一看到她就煩。」
「Marvy!」
她輕笑了下,一隻手卻已經從包裡掏出了錄音筆:「來吧,把來龍去脈詳細地說一遍。」
果然,是有備而來的。
錄音筆一開,,Marvy的工作開始,恩靜的陳述也開始。只不過這陳述進行到一半就被人打斷,有熟悉的男音身自後傳來:「巧啊!」
是連楷夫。
恩靜條件反射地輕皺起眉。
可誰知這一回,讓她錯愕的是,廝的重點竟不再是她。
不等兩位女士開口,Cave已坐到了Marvy身旁,桃花眼邪氣地朝恩靜眨了眨:「放心吧,今兒不找你。」再然後,深情款款地望向身旁絕美的臉:「靚女,真巧啊!」
他找的是Marvy。
可事實上,Marvy連理也沒理他一下,只一雙眼掃了掃桌上的錄音筆,示意恩靜繼續。
Cave明白了她們這是在做什麼。
於是恩靜的陳述繼續,Cave的桃花眼也繼續。這廂兩名女子正專注於恩靜口述的事件,那廂他則緊緊盯著Marvy美豔的側邊臉。Marvy原不打算理他,可被持續不斷地盯了那麼久,誰能沒反應哪?
Marvy怒了,忍無可忍地扭頭過來時,卻見廝笑眯眯地指了指錄音筆:噓——人家正錄音呢,別出聲。
只是那雙精明的桃花眼,在盈盈笑意下,卻劃過了絲深沉的情緒。
那是在聽到恩靜的陳述:「其實我覺得不對勁,離開那晚她告訴我,關於奎寧中毒案她已經有了懷疑的物件……」連楷夫眼中精光一閃。
下一秒,已拿起手機按下短信:和你老婆在一樓咖啡廳約會呢,來捉姦嗎?
收件人,阮東廷。
果然五分鐘後,阮生大駕光臨,看到的就是好友死皮賴臉地粘在Marvy身旁的場景。
此時恩靜已大致陳述完畢,阮東廷坐到她旁邊時,就聽到Marvy問:「所以你覺得,她可能出事了?」
恩靜下意識地往阮東廷處瞥一眼:「我不確定,但一天聯繫不上她,我就一天不放心。」
「I get!」Marvy收起錄音筆,「我會儘快查明她的去處。」說完又轉頭向剛坐下的阮東廷:「阮先生,你娶了個好太太。」
話中似有話,阮東廷微微頷首:「阮某和顏小姐看法一致。」
只聽她輕哼了哼:「最好是!」回過頭,伸手拍了拍恩靜手背:「那我先走了,一有消息馬上聯繫你。」
「好。」
結果Marvy一起身,用目光鎖了她大半天的桃花男也跟著站起:「一起去喝杯咖啡?」
Marvy用看神經病的目光瞥了他一記。
「當然,如果你現在沒空……」
「不,空得很。」她口氣淡淡:「只是對你這種是女人都能排隊的花花公子,本小姐永遠沒空。」
話畢,女子高傲地起身,踏著優雅步子離開了咖啡廳。
徒余身後的連楷夫,對著美人的背影,勾起了一抹勝券在握的笑。
阮東廷的語氣難得這麼調侃:「稍微收斂下吧,你這樣,看上去真像是只準備活剝兔子的豹。」
「男人看到想吃的女人不都這樣?」
「哦?」阮東廷似笑非笑地轉頭,睨了身旁的恩靜一眼,話音低低柔柔:「是嗎?」
話中似有含義。
她的臉「噌」地紅了起來,被這曖昧的問題和他曖昧的目光弄得不知所措,再加上旁邊那好事的連大少調侃的眼……
不過很快,又聽阮某人說:「連總,你可以滾了。」
「是該滾了。」Cave愉悅地站起身,那唇角散不去的邪魅笑意似在昭告眾人——半小時前,Marvy違章停泊的跑車已被阿Sir「眼尖」地拖走了。而現在,他,連楷夫,該做的就是趕到她身邊,施以他的救美大計。
待Cave離開了咖啡館,恩靜臉上的紅痕還未退散,不過她心中有疑惑:「我怎麼覺得看到連楷夫想追Marvy,你似乎還挺待見的?」
「是挺待見。」
「為什麼?」
阮某人濃眉微挑,睨向自家夫人:「你說呢,『阮太太』?」
「我?我不知道啊……」
「那就繼續『不知道』吧。」
「為什麼?」
「朽木不可雕。」
恩靜被他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可饒是如此,雙雙起身要離開咖啡廳時,他還是朝她伸出了手。
恩靜怔了怔。
其實不是第一次了——以往在公眾面前,在報紙上,他永遠牽著她的手。可這一次——不,不一樣了。咖啡館裡人影寥寥,眾人各司其職,誰也沒注意到這一方。
可他依舊伸出手。在無人看得到的背面,朝她,伸出手。
恩靜微微一怔,但很快,又反應過來,輕輕地將手置入他掌心。
一對光鮮的男女牽著手離開了咖啡廳。那男子高大冷峻,酷著一張臉。而那女子纖細溫文,在他身旁,唇角慢慢慢慢地,勾起了絲甜蜜的笑——
「阮先生?」
「嗯?」
「其實,我還蠻喜歡你牽我的。」淡淡紅暈爬上她耳角。
可阮某人卻連眼角也沒動一下:「說錯了吧?」
「啊?」
「不是『蠻喜歡』,」行至電梯口,他用不牽她的那只手按下了辦公室樓層,方轉過頭來,傲嬌著一張臉:「是『很喜歡』。」
「阮先生!」
光滑的電梯門上映出的那張英俊的臉,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然而,輕鬆的氛圍也只能維持到這了。
晚上七點鐘出頭,眾人正聚在餐桌旁喝湯,恩靜接到了Marvy的電話。
好友的口吻很嚴肅,帶著某種大事不妙的沉重感:「阮初雲的座駕是不是一輛紅色賓士?」
「是啊,你找到她了?」
「車牌號是XXXXX?」
「對。是不是發生了……」不安暫態竄上她心頭。
然後,聽到Marvy 凝重的聲音:「她死了。」
手機「砰」了一聲,掉到餐桌上,震驚了四座。恩靜整張臉「刷」地全白了。
眾人面面相覷,唯阮東廷先反應過來:「是Marvy?」
是的,電話那一頭,還有Marvy焦急的呼喚:「恩靜?恩靜?」
卻被阮生一把接起:「我是阮東廷。」
這時Marvy又說了些什麼,恩靜已經聽不到了。此時的她正以一種震驚混合著痛楚的神色,將目光緩緩對到了秀玉臉上。
暫態間,婆婆如臨大敵:「難道是……」
是。
阮東廷已經掛上了電話。
餐桌上暫態沉寂如死。
所有人,從俊仔,到媽咪,到恩靜,目光全數落到他身上。那張冷峻的臉上此時只有可怕的森冷,而恩靜就坐在他身旁,在那張冷森森的面孔下方,看到了他發著抖的手。
永遠剛毅的鎮定的運籌帷幄的手,原來,竟然,也會有發抖的時候!
驀地,阮東廷站起身,大步踏向門外。
「大哥!」
「東仔!」
恩靜站起身:「媽咪,我跟他一起去!」
「好、好!快去!快去!」永遠嚴肅鎮定的張秀玉已經不再嚴肅鎮定了,惶恐如魔魘,席捲了吞噬了她。
一旁俊仔就像是猜到了什麼,豆大的淚滴開始滾落,小手慌亂地抓上她衣角:「大嫂、大嫂我也要去!」
可一行人匆匆趕到現場時,員警已抬著屍體,準備上車了——「前天晚上,一輛紅色賓士夜闖獅子山,可能是燈光太暗,連人帶車,摔下了山崖。阮總,那個人……應該就是你妹妹。」大半鐘頭前,在電話裡,Marvy用低沉的聲音對他說。
此時白布罩在屍體上,可只消看一眼,他便知,那人定是初雲無疑——那只外翻的、沾著乾涸血液的手暴露在白布之外,蒼白的皮膚黑紅的血,手腕處是初雲最喜愛的那只表,不遠處墜毀的火紅色賓士裡,還有一隻……初雲的行李箱。
一切,塵埃落定了。
俊仔已經傻了,呆呆地站在那,一動不動。
而阮東廷呢?明明警方已經一再阻止,他還是沉重地、一步一步地走過去,緊緊牽住了那只血液乾涸的手。就像著了魔中了邪,緊緊地,抓住一隻死人僵硬的手。
那屍體,至少已在風中吹了兩天。
「阮先生……」
Marvy朝再一次開口的小警員搖了搖頭。也不知為何,竟真的奏效,暫態間,一席警員全閉上了尊嘴,看著阮東廷目光空洞卻緊握著初雲的手,那一隻沾著乾涸血液的、屬於妹妹的手,走向警車。
一路沉默。
回到家時已經是半夜,可秀玉還端坐在正對著大門的沙發上,愣愣地。直到一行人進門,她看到恩靜拖著的東西時,終於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進沙發裡。
那是初雲的行李箱,以及員警從車裡取出來的……初雲的包。
終於,秀玉終於捂住臉,崩潰地哭出聲音。
「媽咪、媽咪……」俊仔哭著跑到她身邊,雙手緊緊抱著秀玉的肩膀:「媽咪……」臉上淚痛痕早已濕了又乾,乾了又濕,可突然間,他鬆開抱著秀玉的手,恨恨地轉過頭來:「都是你!都是你!」
怒火指向的,竟是他向來最怕的阮東廷!
「為什麼要把二姐趕出去?」
東廷臉上沉痛如死。
「為什麼要害她那麼晚了還一個人開車上山?為什麼不讓她回家?為什麼?為什麼?」
他沒有出聲,就站在那裡,任由俊仔憤怒的拳頭一下又一下捶向自己。
夜一分分沉靜,這一晚,阮東廷沒有回房間休息。
許是慣了身旁有溫暖的懷抱,沒有他的夜,開始冷得難以入眠。恩靜睜著眼,在森冷孤寂的房裡,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現著下午屍布被俊仔一把掀開時,初雲那張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的臉。
也不知多久,終於,她輕歎了口氣,起身披衣,拉開了房門。
走廊盡頭的書房裡,有昏黃的光從門縫底透出。她在門上輕敲了兩下,沒得到回應,便直接開門進去。
在那裡,書桌後面,阮東廷正背對著門坐著。高大的身軀一整個陷入靠背座椅裡,在散發著淡光的立式燈旁,看上去那麼孤寂。
恩靜來到他身旁:「回房吧。」一隻手輕輕地搭上了他肩膀。
可被搭的那一處——不,或許應該說,被搭的那個人卻動也不動,寂靜如死。
「阮先生……」她蹲下身來,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也移了位,輕輕地,撫上他冰冷的手背。
「她小時候怕黑。」那一瞬,男子突然開了口,「那時我們住在半山上,晚上偷溜出去玩時,她總要我緊緊牽著她的手,說『大哥,如果旁邊突然出現一隻鬼,你一定要握著我的手,不要讓我被它拖走』。」
所以這一個晚上,看到她的手露在屍布外,他不管身旁員警如何告誡,也執意要握著她的手。
因為她要去的地方,周遭全是鬼。
而他,只能送她那一程。
「阮先生……」
「她那麼怕黑,我卻不讓她回家,那麼晚了,我不讓她回家……」被她覆住的那一隻手終於輕輕地,輕輕地,發起了抖。終於,他再也說不下去,深吸了一口氣後,緊緊閉上了眼睛。
仿佛全世界的燈都滅了,因他沉痛地閉起眼,所有的光亮突然之間,喪失了意義。
許久,恩靜才聽到他低沉的嗓音:「你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不出書房,不說話,不進餐。
整整一天了,他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恩靜送了幾回粥進去,全一動不動地擺在原處。想讓媽咪去勸他,媽咪卻擺了擺手:「隨他去吧。」
那聲音裡的虛軟無力,讓恩靜也不忍再開口。
只是有些事,終究是需要有人去做的。
比如這一個下午,警局來電讓阮家人去取初雲的遺物——除了昨晚帶回來的行李箱和包包,後來警方還在墜毀的車裡搜出了一些初雲生前的東西,讓阮家人過去領取。
阮生閉門不出,媽咪在房裡一坐就是一整天,這任務很自然地,就落到了恩靜身上。
和她一起起去的是Marvy。
「查出為什麼會墜崖了嗎?」Marvy問。
「查出來了,阮初雲的駕座刹車失靈,在墜崖之前她曾試圖刹車,可是刹不住。」警方回。
「刹車失靈?好端端的刹車怎麼會失靈?」
「這個還在進一步探查中。」
恩靜眉頭緊鎖,從頭到尾,只靜靜聽著Marvy與警方交談。
「怎麼了?你不對勁。」直到走出了警局,好友才開口。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點怪。」
「哪裡怪?」
「初雲的車,」她沉吟,片刻後:「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是有做定期保養的,怎麼會突然刹車不靈?」
Marvy原本正幫著她一起將警方移交的物品塞進後車箱,聽到這句話時,動作一頓:「你的意思是?」
恩靜搖頭:「說不清是什麼意思,就是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Marvy沉默了。
偵探的習慣使然,遇上這類問題,此時她腦海裡已是翻山倒海,無數可能接二連三地自腦中躍過。直到車子抵達阮家大門口,才被恩靜的聲音拉回神來:「好了,別想了,先進來喝杯茶吧。」
其實誰還有心思喝茶?整個家裡一團亂。可更亂的是,兩人一進門,竟看到了名不速之客——她就站在大廳裡,幾近歇斯底里地抓著個傭人:「你說初雲、初雲她……」
是,何秋霜。
那倒楣的傭人看到恩靜就像是看到了救星:「太太、太太回來了!」
可秋霜卻連頭也沒轉過來一下,依舊抓著那傭人:「我在問你話呢!阿東呢?阿東現在一定快瘋了吧?他在哪?」
張嫂就在這時從二樓下來,端著碗已經涼掉了的粥。見恩靜回來,她歎了口氣,搖搖頭。
「還是不吃?」
「嗯,」張嫂看上去滿臉的不舍,「就坐在那,東西一端進去就被打發出來,太太,你說……」
「讓我來!」恩靜還沒開口,一旁的秋霜倒是急衝衝地奔過來,一把搶過那碗粥。噴香美味早已經涼掉了,她眉一皺:「去去去,張嫂,去換碗熱的!」
Marvy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這旁若無人的樣子:「何小姐,這好像不是你家吧?」
可秋霜哪有心思理她?
「何……」
「Marvy,」恩靜拉住她,輕輕搖頭,「我們先把東西送到初雲房間裡吧。」
這才是正事。儘管說的時候,她的目光其實凝在了那只被何秋霜捧著的碗上。
Marvy一進初雲房間就開口,偵探架子十足:「把東西再查一查吧,看阮初雲有沒有留下什麼重要的遺物,剛在警局也沒仔細看。」
可事實上,「重要的遺物」不存在,「應有的東西」倒是很奇怪地,也沒有被找到——
「化妝品,潤唇膏,錢包……怪了——」
「怎麼?」
「手機呢?」Marvy仔細地將東西翻了一遍:「怎麼沒看到手機?這不科學啊!」
其實昨晚到警局備案完畢後,恩靜將初雲的包包和行李箱帶回來,就已經找不到手機了。
Marvy說:「我讓李Sir再去問一問。」
李Sir是Marvy在警局裡的熟人。話音落下,恩靜便見她拿起了手機:「李Sir,是我……」聲音漸漸漸漸地,低了下去。
恩靜輕歎了口氣。
腦中似有某一種念想,盤旋良久,最終,趁著Marvy和李Sir交談時,她悄悄離開了房間。
走廊另一端的書房門並沒有關,也不知何秋霜是否故意,她一走近,就聽到裡頭女子任性的聲音:「我不管!你不吃飯我就不吃藥,要死一起死!看誰先死!」
門外的她,在他永遠也看不到的角落站了半晌,直到最熟悉的歎息傳出來:「真是服了你。」而後,是碗筷相碰發出的聲響——伴著何秋霜嬌媚的聲音:「要全部吃光哦!」
她目光在某個方向凝了凝,最終,無聲無息地走下樓。
突然間,忘了Marvy還在房間裡。
張嫂不久後便欣喜地端了個空碗下來:「還是何小姐有辦法!這先生啊,終於肯喝一碗粥了……」轉頭看到恩靜就坐在沙發上,又覺得不妥,趕緊住了嘴。
恩靜只當成沒聽到。
可要真當沒聽到,也是不可能的——張嫂前腳才收拾了碗筷下樓,何秋霜後腳也跟著下來了,帶著隱隱的勝利神色,她叫住張嫂:「兩個鐘頭後再給我熬一小鍋干貝粥,注意把干貝泡久一點,阿東胃不好,該吃爛點的東西。」
張嫂好吃驚:「可先生不是才剛喝過粥?」
「才剛喝過粥?天!他都多久沒進食了,一小碗粥夠塞牙縫嗎?」摻入諷刺的話很明顯是說給一旁恩靜聽的,這不,話剛出口,何秋霜的眼就掃過了恩靜:「也不知那當人太太的是怎麼伺候的……」
「伺候?」只是不等恩靜有反應,剛從二樓下來的Marvy已經涼涼地接了口:「何小姐想把自己當老媽子,我們阮太太可沒有這個這心思。」
「顏又舞!」
Marvy輕輕一笑,刀子嘴又刀子心的可從來也不會給何秋霜留情面:「我說錯了嗎?哦——Sorry!我還真是說錯了!」她作勢拍了下腦袋:「我又忘了,何小姐怎麼會是老媽子呢?人家張嫂踏進這個門,還是名正言順被招聘進來的呢,你何秋霜呢?一名不正,二言不順,在這裡當老媽子——呵,似乎還不夠格吧?」
「你……」
眼看何秋霜就要發火,恩靜淡淡地開口:「Marvy,家裡都這種情況了,吵吵鬧鬧似乎有失你身份吧?」
表面上是在告誡好友,其實話裡的意思誰不知?
Marvy心領神會:「這樣啊?那我就閉嘴吧,誰愛失身份讓誰去失,我一個路人甲,學路人乙湊什麼熱鬧呢?」
秋霜被這兩人這麼諷刺,氣得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看張嫂避難似的要逃回廚房,她一口氣全撒向了這倒楣的老管家:「張嫂!你去吩咐下麵的人,幫我準備個房間,隨便到酒店去,把我的行李搬過來!」
「這……」
看恩靜和Marvy皆面露愕色,秋霜就覺得一口惡氣痛快地吐了出來。慢慢收妥了被Marvy逼出來的怒火,她微微一笑:「阮太忙得顧不上讓自己的先生吃飯,我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來幫幫忙也好。」
「太太,這……」張嫂為難地看向了現在唯一能說話的。
可得到的回復卻讓她吃驚:「既然何小姐熱心,就讓她留下來吧。」
一旁的Marvy瞪大眼:「恩靜……」
「Marvy,我們上樓。」
很明顯,恩靜已經不想在這裡多逗留。
不過Marvy可沒那麼輕易被打發:「張嫂!」倒楣的老管家剛要離開,又被她叫住:「幫我也準備一間房。」
「啊?」
「阮太太痛失小姑,心情也很鬱悶,也吃不下飯,本小姐呢,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留下來幫幫忙也好。」話畢她看也沒看何秋霜一眼,便長腿一邁,跟在恩靜後面上了樓。
一上去,關了門便問好友:「你傻了吧?把那女人留下來不是引狼入室嗎?」
可當事人卻態度平靜:「如果真的是一匹狼,你以為不引,她便入不了室嗎?」
「恩靜……」
「Marvy,有一件事我還誰都沒有透露過。」她聲音沉沉,襯得這房間裡的氣氛也跟著私密了起來:「還記得之前問過你的那個監控嗎?」
「嗯,怎麼?」
「初雲告訴我,那監控,就是何秋霜裝上去的。」
Marvy震驚了:「什麼?何秋霜?」
可就和那晚的阮初雲一樣,恩靜的表情一點也不像是在開玩笑。相反,那麼嚴肅地:「所以我想讓她在這留幾天,好好觀察觀察。」
Marvy點頭,這回也認同了好友的做法。
只是:「沒有其他原因了?」
知我者,Marvy也。
恩靜淡淡一笑:「或許吧。」腦中不由得浮起方才在書房外看到的那一幕:「這種時候,或許,『他』也需要她。」
「我不管!你不吃飯我就不吃藥,要死一起死!看誰先死!」——那時候,她就站在書房門口,聽著何秋霜這樣威脅自己的先生,口吻親昵而任性。
而他,也確實是願意吃她這一套的。
這就夠了,不是麼?
到底現在最緊要的,便是讓他恢復回精力。
「我就知道你這死心眼!」Marvy簡直恨鐵不成鋼:「他需要她你就要讓位嗎?陳恩靜,到底誰才是『阮太太』啊?你可是正室、元配、結髮妻,到底懂不懂啊?」
可這女子卻還是不溫不火:「Marvy,大局為重。」
「大局?我看你的『大局』就叫『阮東廷』吧?」Marvy沒好氣,「都快21世紀了,誰家還流行齊人有一妻一妾?」
「Marvy……」
「恩靜,你這樣什麼都只為他考慮從來不顧及自己,我真怕有一天,你會不知道究竟該恨他,還是恨你自己。」
我真怕有一天,你會不知道究竟該恨他,還是恨你自己。
有好長一段時間,這句話就在她腦海裡盤旋,一遍又一遍。
直到Marvy的手機響起。
是李Sir的來電,Marvy聽了兩句便攢起眉:「手機不在車裡?怎麼會?」
恩靜的注意力這才被拉過去。
Marvy很快就掛了電話,揣著一臉奇異的深思狀:「太奇怪了,李Sir又讓人到車裡徹察了一遍,卻怎麼也沒找到手機。怎麼可能呢?包裡沒有,行李箱裡沒有,車裡也沒有……」
可就在這一瞬間,恩靜低呼了聲:「Marvy!」
Marvy被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有一件事……」她臉上突然間血色盡褪,突然之間,就像是想到了什麼太太太恐怖的事情,驀地,她瞪向好友:「昨天錄音時,還記得我說了什麼嗎?其實昨天早上的前兩通電話,我是……」
「天!」Marvy也忍不住瞪大眼:「天!」
她想起來了——
昨天早上,早餐之前恩靜往阮初雲的手機上打的第一通電話和早餐後的第二通電話——明明,明明是通了之後又被人按掉的!
可那時候……
初雲已經……
死了。
涼意漫過四肢百骸,就在這一瞬。
「難道……」
「有人……」
兩人一前一後,只說了這麼四個字。
可一切,已在不言中。
恩靜刷白了一張臉,無數令人慌恐卻極有可能的可能,突然間,全數沖上她腦海:「Marvy,刹車失靈,手機失蹤……」
「我想,也許你小姑的死……—」Marvy平靜地,凝重地,接了下去,「並不是意外。」
而她,正有此意。
可不能說。在理清楚思緒之前,誰也不能說。
只是,思緒又該怎麼理?證據要到哪裡找?或者說,真的有證據嗎?就因為初雲的車有定期保養,就因為她們找不到初雲的手機,就因為她昨天撥打初雲的電話時被人掛斷了兩次,便能讓所有擺在眼前的、證明初雲是意外墜崖的證據全數作廢?
不可能。
「要不要報警?」
Marvy點頭:「我先和李Sir通個氣,但現在一片混亂,估計警方那邊也理不出頭緒,況且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阮初雲的手機被盜了,或者她墜崖時手機落在了什麼地方,被人撿到,而昨天掛掉你電話的,就是那撿到手機的人。」
也不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也只能試一試了。」
Marvy說:「首先,和阮初雲有過節的人有哪些?列一張名單給我。重點標出在案發當晚她會致電的那幾個。」
其實這任務並不是那麼容易完成的,一來她平時和初雲交集太少,哪能知道她和誰有過節?二來在這關頭,她又沒法拿這種問題去請教他人。
可就在Marvy說出「案發當晚會致電的那幾個」時,恩靜突然眼一眯,想起昨天在監控器裡看到的場景:初雲在何秋霜房外等了半天,最後,拿出手機……
而Marvy也像是想到了什麼:「你剛剛說,阮初雲告訴你監控是何秋霜裝的?而且那一晚,她說她要去『找個人』?」
電光石火只一瞬,兩人的目光相對——是了!阮初雲說監控是何秋霜裝的,阮初雲說那晚她要去找個人,阮初雲那晚也真的去找人了——對,正是何秋霜!
「走!再到『阮氏』走一趟!」
半個鐘頭還不到,兩名女子已窩到了「阮氏」的監控室裡。還是昨天中午的那一卷監控,恩靜讓保安將鏡頭調到初雲拿起電話的那一刻,然後,放慢,放大,再重複一遍,再仔細看……最終,對著初雲的嘴型和正常的劇情,Marvy開口:「我想,接電話的那個人百分之九十……」
「就是何秋霜。」恩靜冷靜地接了下去。
而按正常的推測,很有可能接下來的時間裡,初雲要去找的人,便是何秋霜。
「何小姐的房間整理了嗎?」
「整理了,太太。」
「再整理一遍。」
「啊?」
「徹徹底底地整理,包括角落。」
「是的,太太。」
「我給你兩個鐘頭。」
清潔部的主管瞪大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事態嚴重——正常說來,收拾一間客房哪用得了那麼長時間?可那句「兩個鐘頭」一出來,總管即使再蠢,也明白了阮太太的用意。
恩靜與Marvy還是選擇用下午茶來打發掉這兩個鐘頭,可這回,誰也沒心情品咖啡了。兩杯曼特寧擱在桌上,早已經涼透,終於,那清潔部總管才過來,畢恭畢敬道:「太太,已經收拾好了。」
恩靜點點頭,與Marvy互視一眼,起身,來到了三十八樓。
總管很聰明也很謹慎,不敢亂揣測上頭的用意,只將何秋霜的每一樣東西都「收拾」到了明處。所以恩靜和Marvy一進房,便看到何秋霜的東西整整齊齊地擺了滿桌滿床。
Marvy看上去挺滿意:「你們家員工可真聰明,連內衣都擺到了床上。」
恩靜笑:「這不就是我們要的?」一邊說,一邊大眼已開始在房間裡搜尋,從桌子,到床,到……
「恩靜!」突然,Marvy輕叫一聲,急急地。
恩靜轉過身,就看到她從床頭櫃上拿起一隻手機:「這是不是……」
恩靜眼一眯。
是,那就是阮初雲的手機!
其實認真說來,兩個鐘頭前,當恩靜讓清潔部總管來整理房間時,心中的懷疑是微小而隱約的,可怎麼也想不到,就這麼快,她們便找到了正在搜尋的物品。
Marvy立即將總管招進來:「這把手機是在哪找到的?」
總管想了一下,指向床頭:「是塞在枕頭裡的。我本來還沒發現,是在收拾床頭時,才覺得那枕頭好像比另一個重了點。」她的聲音很肯定。
恩靜與Marvy互看一眼。
「這麼說來,」Marvy問總管:「這手機藏得很隱蔽?」
「是,顏小姐。」
呵!得來全不廢工夫。
Marvy轉頭看向好友:「走吧,回你家。」
一場大戲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