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瑟聽武夷派眾人的腳步聲遠去,才淡淡道:「你的面上功夫倒做得好。」若真是尊重他們,就不會在她出言調侃之時,默不作聲做壁上觀。
星羅海全然沒有被揭穿的尷尬,落落大方道:「家母曾說過,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多是沽名釣譽之輩,實是沒什麼可敬的。只不過家母出身茅山派,不願為茅山平添仇怨罷了。」
朱瑟道:「家母?你不是說師父麼?還有,你的名字不是叫星羅海麼?那個羅清風又是何人?」
星羅海慢條斯理地解釋道:「羅清風、星羅海俱是我的名,只是一個是門中用,一個是家中用。至於家母和師父,其實是一理。你雖然是仙,但我是凡人,仙凡有別,我自然不能全盤托出。」
朱瑟道:「哦。所以對於武夷道士你倒是凡凡無別了?」
「我遲早重歸茅山,我今日隱瞞,必為他日禍患,倒不如說個清楚。」聽朱瑟咄咄逼人,他也不急怒,只是見招拆招地解釋著。
「我還以為是因為他們幫過你呢。」朱瑟頓了頓,「不過也是。我也算幫過你,你對我說話不一樣不盡不實。」
星羅海望著她,眼中流露出幾分愧疚,「他們並未幫我。」
朱瑟一愣。
星羅海道:「事實上,應該說是我幫了他們。當時我走到林中,便見他們與黃煙老怪打鬥,所以出手襄助。」
朱瑟道:「你是不是少說了幾句?」無論怎麼看,他都不像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人。
星羅海微微一笑道:「我見他們手中持鏡,實力不俗,便想借他們之手一鼓作氣滅了黃煙老怪。」
「滅黃煙?」她不知是說他年輕氣盛,不知天高地厚好,還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勇氣可嘉的好。「若是妖界三將如此輕易便能被滅,那麼那些在天兵天將恐怕各個都要羞憤自殺去了。」
星羅海嘆氣道:「我也是交手方知,縱然身受重創,黃煙老怪也遠非我們可敵。」說到這裡,他鄭重地朝她行了一禮,道,「你又救我一次。」
朱瑟也不謙讓。畢竟不管年齡輩分還是恩情,她這一禮都受之無愧。「我適才聽他們說,你的母親羅仙姑當年以一敵二大妖將?」
星羅海苦笑道:「這個故事我從很多人的嘴裡聽說過,卻從未聽家母提及。」
「令堂如今……」
「家母於年前過世了。」
朱瑟見他面色蕭索,眉宇悲傷,不由憐意大起。儘管幾次見面,他表現的不是機靈果敢,便是早熟穩重,但是他畢竟只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能做到如今這般,不知經歷過多少事情,吃過多少苦頭。
成仙后的頭一次,她對一個人感到好奇。
她轉了個話題道:「你今後有何打算?」
星羅海微垂眼瞼,掩住眼中的狡黠,低聲道:「我要報恩。」
朱瑟皺眉。
他抬起頭,滿面誠懇,「仙子兩次救我於性命交關,如此大恩,我若不報,又有何顏面面對九泉之下的母親。」他見朱瑟張口欲言,連忙打斷道,「我自知本領低微,幫不上仙子什麼。但是凡塵多俗事,仙子多一個鞍前馬後的使喚,更為方便啊。」
朱瑟睨著他,「你怕黃煙老怪去而復返,怕白水老怪找上門來,想找人托庇,直說便是,何必拐彎抹角?」
星羅海秀美清雅的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紅暈,「我若直說,仙子會答應麼?」
「不答應。」
星羅海臉上一黯。
朱瑟展顏道:「不過既然你說得如此拐彎抹角,我便考慮看看。」
星羅海連忙抱拳道:「謝仙子收留之恩。」
「人前人後你也要叫我仙子麼?」朱瑟笑著,轉身朝原路走去。
星羅海眼珠子一轉,急忙跟上道:「還請仙子賜教仙號。」
「東勝神洲殊洲清泠山香潭前天地福洞碧雲仙子朱瑟。記得了麼?」
「朱瑟仙子。」
「哼。你倒省事。」
「東勝神洲殊洲清泠山香潭前天地福洞,美麗溫柔法術高強悲天憫人的碧雲仙子朱瑟……仙子。」
「唔。大致如此了。」
兩人重新回到客棧,房間還未退。
朱瑟坐在桌邊,見星羅海關好門,才正色道:「我問你幾件事,你可以不答我,卻不能騙我。」
星羅海似是猜到她所問何事,低頭沉思。
朱瑟也不催他。
片刻後,他抬頭,鄭重地點了點頭。
朱瑟道:「你上次對我說,黃煙白水老怪追你,乃是為了追查妖王之子的下落,此話當真?」
星羅海肅容道:「當真。」
「令堂為何會知道妖王之子的下落?」
星羅海輕輕搖了搖頭。
朱瑟也不介懷,繼續問道:「聽那幾個道士敘述,令堂的法力之高,世所罕見,應當不至如此早逝。其中有何緣故?」
「家母曾在早年受過重創,」他想了想道,「何況,以一己之力退妖界兩將實是世人誇大,不可當真。」
先前他在武夷幾個道士面前這麼說,還可當做謙虛,但如今只有他和朱瑟在場,話又說得如此明白,自然沒有謙虛的必要。可見當初羅仙姑退妖界二將是另有隱情。
朱瑟放在桌上的手指輕叩桌面,突然道:「你是否就是那妖王之子?」
星羅海吃驚地看著她。
朱瑟微微一笑,「罷了。這個問題你可以不答。」
星羅海沉默半晌,才苦笑道:「仙子好計謀,好手段。」她這麼問,他答與不答都是枉然。
朱瑟心中略作整理道:「這是我猜測的故事,你可以承認,可以否認,也可以不答,只是不許騙我。」
這句不許騙我就好像符咒,讓星羅海進退不得。
「當年你母親不知用何種方法找到了妖王之子,也就是你。妖王或許知道,卻因為忌憚某事而遲遲沒有尋回。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你的下落。後來令堂過世,你的蹤跡曝露,又或者令妖王忌憚之物消失,因此他便重新要尋回你。白水也好,黃煙也罷,他們都是來拔頭籌的。」她頓住,細細想了想,確定無遺漏後,望向星羅海道,「可是如此?」
星羅海低聲道:「仙子為何執意要問這些事?」
朱瑟道:「因為我不願做冤大頭。你既然想要與我處求得庇護,至少也要讓我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可不想幾天之後,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竟然與整個妖界為敵。」
星羅海嘆道:「黃煙老怪素來不服妖王,他是要抓我做人質的。白水倒是真心想要送我去妖界,只是我不願意。」
「為何?」
星羅海道:「我好端端一個人,為何要去妖界?」
朱瑟疑惑道:「這便是我真正百思不得其解之處了。你既然是妖王之子,為何身上全無妖氣?」
星羅海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我身上全無妖氣,你又怎知我是妖王之子?」
「猜的。我說過,之上所說,俱是我的猜測。」她一頓,眸光一閃道,「除非,你母親真的是你母親。」她開始以為羅仙姑是他的養母。
星羅海失笑道:「母親自然是母親,這還有假。」
這便是了。
朱瑟一拍掌。這樣所有的疑團便都有瞭解釋。
當初羅仙姑之所以能帶走他,便是因為他是她所生。而妖王之所以沒有來取回兒子,想必也是念在他們母子的情分上。至於羅仙姑能退妖界二將更是容易解釋。因為妖界二將都知道她與妖王的關係,有所顧忌。至於妖王之所以如今想要找回星羅海,完全是因為他母親已經過世,想要父子團圓。
星羅海見她恍然大悟,嘴角一動,卻沒有反駁。
朱瑟思路暢通,心情頓時十分愉快,望著他道:「你為何如此痛快地告訴我?」
星羅海道:「仙子所言甚是,居然我要仰仗仙子,自然不能有所隱瞞,連累仙子。」
朱瑟心情大好,便不計較他話中的幽怨,兀自招來店家,要了幾樣小菜,和他一同用過。又另要了一間房與他,各自歇下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