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第二天從蓉找了個機會詢問蘇沫進展如何。

  蘇沫因這人說話不中聽原有些煩她,再一想,從蓉雖然言辭刻薄了些,但只要不涉及利益衝突,就無害人之心,往日裡處起來也還算熱心快腸,況且人家消息靈通人脈也廣,何必為幾句意見相悖的說辭就將人拒之門外。

  蘇沫直言,想請王居安幫忙卻碰了個釘子,從蓉有些驚訝,問她是怎麼說的,蘇沫就把當時的情況避重就輕略微講了幾句。

  從蓉聽了笑起來:「你的意思是告訴他,既然大晚上能追家裡來,總要幫點忙表示下誠意?妹妹,你這是求人嗎?怎麼求人的比幫忙的還高姿態呢,誰還願意幫你啊?」她又說,「除去你倆這層關係,一般到領導那兒求人辦事,不都是帶兩瓶好酒拎幾條好菸跟人說,自己上有老下有小,請領導體恤困難,幫忙解決問題麼?領導心裡一軟,不就鬆口了麼?當然老闆這樣的人,什麼好酒沒喝過,你真想求他,來點甜言蜜語最實在。」

  蘇沫說:「他哪裡是這樣的人呢?有些話以前不是沒說過,也沒多少用處,這人軟硬不吃。」

  從蓉又問:「你找過王亞男嗎?」

  蘇沫搖頭:「還沒。我們公司,王工的兒子有幾個人見過?除了那幾位相熟的股東。她厲害了一輩子,很要面子,如果我直接說想回公司進項目組,她哪能聽不出我的意思,心裡肯定會紮根刺,除非我不打算在這兒待了。我想來想去,稍微好點的辦法,當然是由項目組那邊要求增添人手,只要他們開口,我這邊的希望就多一點。」

  從蓉笑笑:「你倒也謹慎,」她停下來,想了想才又開口,「老闆這人,一般不會怎麼為難下頭的人,這事他要是答應得太爽快,我倒不看好你,但是現在我覺得你還有點希望。」

  蘇沫道:「他說了,不想為這種小事麻煩王工。」

  從蓉笑道:「我又不是說工作,我是說你倆的事。他們這樣的人誰不愛面子,既然你能為王亞男著想,怎麼就不能替她侄兒想想,這王家的人,都是一個脾氣。你倆既然已經開始了為什麼還避而不提,男女之事也要點上進心,要我說,就算他現在拿你當一普通床伴,你就努力加深他對你印象,把普通變成不普通,然後發展感情,成為他那些緋聞中的一個,接著運用你的體貼和賢惠變成他想歇息的港灣,再用你的忍耐成全他偶爾的放肆,讓他覺得只有你不會約束他並且不離不棄,這樣你就離正牌女友的名分越來越近,最後,說不定還有機會登堂入室。」

  蘇沫道:「你別再拿我窮開心。」

  從蓉說:「其實,你倆男未婚女未嫁,想開了也就這麼回事,跟職場一個道理,老闆喜歡什麼樣的員工,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你得慢慢摸索逐步改進,機會不是沒有,就看你能不能抓住。你要真沒這方面的打算,又何必去求他?」

  蘇沫心裡咯登一下,忽然有些兒犯糊塗,一時覺得是這麼回事,一時又覺得不是,當下沒做聲。

  從蓉看她一眼:「你都有這打算了,就對人好點,對人不冷不熱的還想求人辦事?這種人,只有人上趕著他的,你幾時見過他上趕著別人,你又不是官二代。」

  接下來的幾天,蘇沫都心不在焉,照顧宋天保的時候,她給父母打了幾通電話,蘇家父母和清泉就要回來。蘇母在電話裡對女兒笑道,說你爸在船上和同行的人吹牛,說自家姑娘的工作多麼出色,在大公司裡做事,還經常參加董事會議,別人都羨慕得很。又說,這回,你爸可是真高興了,說佟瑞安那小子是有眼無珠。

  雖知道老人家多有這樣的虛榮心,但是現在,這些話聽在蘇沫耳裡卻很不是滋味。早前她去公司整理文件,因趕時間,身上穿的仍是看護宋天保時常穿的t恤牛仔褲,結果走進辦公大樓的時候,她心裡就老不自在,一路上總覺得旁人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兒特別。到了樓上,座位上多了個年輕姑娘,她的電腦倒沒人用,被人擱在一旁。蘇沫提交了資料,心裡更加空落落。

  蘇母還想和女兒說幾句話,宋天保又開始走音跑調地唱歌,蘇沫忙掐了電話。她心情不好,越發想女兒,只覺得自己沒出息,環顧四周,王家大宅落在陽光下,像一張與世隔絕的網。

  蘇沫想了想,去門外給莫蔚清發了條短信說,我有事找你幫忙。

  她心想,莫蔚清這人也是心高氣傲自負又自卑,旁人若是表示安慰同情,她多半不買賬,如果說有事相求,她未必不會理。

  過了一會兒,那邊倒是回電話了,莫蔚清的嗓音略顯低沉沙啞,蘇沫按捺好奇心,直接道:「我最近認識了一個男人,他還有些身家,就是難伺候了些。」

  莫蔚清咯咯笑起來:「恭喜,第二春、飯票子都有了,你這是來向我討經驗麼?」

  蘇沫說:「在他跟前,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做才對,主動些又怕人看不起,不主動又什麼都得不到。」

  莫蔚清說:「他既然給你機會就是看得起你,不管是身材外貌還是性格,總會有一點合他心意,你有了這個機會,其他的就別多想,唯一要考慮的是,怎麼成全他。想他所想,急他所急,凡事站在他的角度考慮問題,事情就簡單多了。都說無慾則剛,你還要時刻給自己催眠,你對他沒有任何要求,他對你卻可以予取予求。但凡有點身家的男人都好臉面,好臉面的就會有大男人傾向,時間長了,怎麼會沒有憐憫之心。」

  蘇沫聽得很壓抑,莫蔚清繼續說:「當然事情都有兩面性,時間一長,你也會面臨其他問題,兩人經常接觸,一起吃飯上床,慢慢地,你會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無論是經濟、心理還是生理,慢慢地……」

  大熱天的,蘇沫忽然覺得背脊發涼,打斷道:「我知道了,你最近還好嗎?」

  莫蔚清說:「就那樣唄。」

  蘇沫問:「去醫院檢查了嗎,預產期具體是什麼時候?」

  莫蔚清沉默了一會兒:「孩子我沒要,打掉了。」

  再問,她更不願多講。

  掛了電話,蘇沫把手機拿在手上掂量了很久,像是和自己賭氣一樣,終於又發了條短信出去:「有時間嗎?」

  過了很久,那邊回了個問號。

  蘇沫又發一條:「幾時回來?」

  又過了很久,那邊回:「明天。」

  蘇沫回:「回來後,我想請你吃飯?」

  那邊回:「在哪兒?」

  蘇沫還在想。

  那邊又發來消息:「你家?」

  「嗯,」蘇沫屏息靜氣,把最後一個字發了出去。

  隔一天傍晚,王亞男回家早,蘇沫提前準備好飯菜就走了,到家後又做了幾樣精緻小菜,等了半天不見人來,發短信過去問,那邊到了夜間才回話,說有事,今天就算了。

  蘇沫一個人慢慢嚼著幾盤冷掉的菜餚,食之無味,末了全倒進垃圾桶。

  週末,父母和清泉回來,蘇沫正在家裡準備午飯,聽見門鈴響,忙去開門,王居安站在外面,她脫口而出:「你怎麼來了?」

  王居安熟門熟路地進了屋:「不是你讓我來的?」

  蘇沫跟在後面:「今天我爸媽孩子都在家。」

  王居安問:「不是出去旅遊了嗎?」

  「已經回了,在樓下遛彎,」蘇沫本想說,又沒讓你今天來,卻給嚥回去,只道:「要不……改天吧。」

  王居安瞧著那一案板的食材,說:「你倒是挺喜歡做飯,還沒做夠?」

  蘇沫說:「給家裡人做飯是樂趣,人這輩子,吃飯最重要。」

  王居安沒答話,直接道:「借下洗手間,」他走進去擰開水龍頭洗手,完了問,「擦手毛巾在哪兒?」

  蘇沫過去遞給他。

  王居安隨手掩上浴室門,直接把人推到門後抵在牆角,低聲笑道:「你看現在這樣多好,做什麼還要正兒八經地和我談,沒勁。」

  「別鬧……」蘇沫推他,卻想起莫蔚清的話又一時收了手,心說都已經這樣了,不如等事情先了結了吧。

  王居安見她一副乖覺的樣子反倒停下來,抬起胳膊撐在她身後的門板上,要笑不笑地瞧著她。兩人面對面站了會兒,他收起那點笑意,略微低下頭。

  蘇沫頓覺不堪,有些狼狽地別開臉,他碰到了她的鬢角。

  四周很安靜,鑰匙轉動,開門的聲音顯得十分清楚,兩人這才分開,蘇沫趕緊往廳裡走,蘇家父母帶著清泉進了家門,抬頭,瞧見自家女兒身後多了個男人,十分驚訝,一時間大眼瞪小眼同來客相互打量。

  蘇沫尷尬說了句:「這位是我同事,路過,上來送點資料。」

  王居安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蘇家父母忙說:「站著做什麼,趕緊請人坐呀,」又客氣道,「就在這兒吃飯吧?

  王居安道:「不麻煩了。」

  兩位老人見這後生一表人才,說起話來也還斯文,心裡皆是一動,言行上也跟著認了真:「不麻煩不麻煩,添雙筷子的事,既然是同事,就隨意些,別太客氣。」

  王居安想了想,忽然答了句:「也好。」

  蘇沫瞧著這三人,不管看向誰都覺得緊張,也沒吭氣,倒是清泉脆生生問了句:「他是誰呀?」

  蘇沫又答:「是我的同事。」

  清泉「哦」了一聲,仰著腦袋一個勁兒地盯著人瞧。

  蘇沫轉身去廚房,趕緊把菜做好,其間豎起耳朵聽,外間也沒什麼人說話,偶爾一問一答,雙方都很客氣。

  飯菜上桌,蘇父招呼王居安:「王先生,喝點酒吧?」

  王居安答:「我還是不喝了,一會兒要開車。」

  蘇父挺高興:「不喝酒好,最好是不喝酒也不抽菸,這兩樣對身體都有壞處,年紀越大越明顯。」

  蘇母接過話茬:「是啊,我看王先生也有三十了吧?」

  蘇沫一聽,忙說:「媽,吃飯吧,人家一會兒還有事。」

  蘇母沒理女兒,只看向對方,王居安只好答了句:「我三十四了。」

  蘇母點一點頭,又問:「王先生在哪裡高就?」

  蘇父打斷:「都說了是同事,」又看向王居安,有些兒猶豫地問,「王先生這個年紀還是忙事業的時候,沒什麼時間忙個人問題吧?」

  蘇沫一張臉通紅,這會兒只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王居安只笑笑,也不答。

  蘇母見有些冷場,忙說:「我是想問人家做什麼工作的,同事那麼多,各部門都有的,你家裡……」

  蘇沫紅著臉打斷:「媽,他做銷售的,和我不是一個部門……吃飯吧,菜都涼了。」

  蘇父見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忙打圓場:「吃飯吃飯,你們年輕人別嫌我們,老年人是這樣,不管熟不熟,喜歡找人聊天兒。」

  王居安這才答了句:「不會。」

  一時四人無話,氣氛有些尷尬,各自埋頭吃飯,偏生清泉不覺得餓,拿著筷子東敲敲西敲敲,無論看見王居安夾哪個菜都會說:「這個菜我最愛吃了,你少吃些。」

  蘇家父母批評小外孫女沒禮貌,清泉說:「他是客人,他才應該講禮貌。」

  蘇家父母說:「這個叔叔吃飯的時候很規矩,比你有禮貌。」

  清泉沒吭聲,等想清楚了才反駁:「老師說,到別人家做客,要先打招呼,我怎麼不知道他要來啊?」

  蘇家父母笑道:「這孩子,就是一張嘴,你媽媽知道的呀。」

  清泉問蘇沫,「媽媽你知道他要來嗎?」

  蘇沫被她問得一臉窘迫,不說是也不說不是,輕聲呵斥:「你快吃飯吧。」

  王居安看了看蘇清泉,說:「你孩子長得不像你。」

  蘇沫沒答話。

  清泉扒了口飯,說:「我長得像佟瑞安,」她補充,「外婆說我像佟瑞安,一直說一直說,真煩人。」

  提起孩子的生父,蘇家三個大人都不免有些尷尬,蘇父只好跟王居安解釋:「佟瑞安是她爸,」罷了,唯一搖頭,嘆息不語。

  王居安隨意喝了口飲料,放下杯子時,卻又瞧了蘇沫一眼。

  這頓飯,蘇沫吃得有些恍惚,等人走了,她才緩過勁,收拾碗筷端去廚房。蘇母不知道在外間和老伴嘀咕什麼,過了會兒跟進來,對自家姑娘道:「剛才那個姓王的……你爸說,這人雖然年輕,但是言語短了些,為人像是很有城府,不太適合你,又是個銷售,工作不穩定,應酬還多,花天酒地的,怕你降不住……」

  蘇沫嘆了口氣:「我和他真沒什麼,」她細細洗著碗,又低聲添了句,「不會有什麼長遠發展。」

  蘇母點頭:「那最好,我們就怕你又像當初對佟瑞安一樣一頭栽進去,這一路吃了多少苦頭啊,你也要長點記性,別看人長得好就……」

  蘇沫打斷:「媽,不會的。」

  蘇母仍是不放心:「既然這樣,也不要讓人往家裡來,雖然是租的房子,給人瞎議論也不好。」

  蘇沫沒做聲。

  蘇母繼續老生常

  談:「這種事,女人可比不得男人。我跟你講過吧,我們以前的鄰居趙阿姨家的姑娘,比你只大幾歲,當初也是老公外遇家裡鬧得不可開交,她後來氣糊塗了跑去街上隨便找了個人過了一夜,結果怎樣,現在都沒人肯搭理她,更別說再婚了,都說她自找的,活該!男人可以由著性子胡鬧,咱們女人可不能這樣……」

  蘇沫原本就心情低落,一直覺得肩頭壓力極大,滿心苦惱也無人理解無處發洩,這會兒聽著聽著忽然生出一股豁出去的怨氣,到最後她不覺笑起來。

  蘇母奇道:「你笑什麼?」

  蘇沫說:「媽,有部小說叫《天龍八部》,您看過嗎?裡面有個王妃,為了報復丈夫的花心,跑出去和宮門前的乞丐過了一夜,你說這事多齷齪,多愚蠢,多今世駭俗?可是誰知道,這乞丐才是正宗王儲,她老公卻是個冒牌貨,所以,如果把男人換個身份,倒是一樁讓人嘖嘖稱奇的因緣巧合,好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