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竹正伺候著慕念春喝雞湯。
慕念春邊喝邊苦著臉。
石竹啞然失笑:「這雞湯廚子特意熬了兩個時辰,裡面雖然放了人參,但是味道很淡,幾乎嘗不出來。聞著十分香濃,小姐怎麼一直苦著臉?」
慕念春歎口氣:「讓你一連喝上幾個月,你聞著也會覺得反胃。」
這倒也是。石竹安慰道:「不管怎麼說,總比喝藥強一些。為了身子好,小姐就忍一忍吧!」
慕念春無奈的笑了笑。其實她的身子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可張氏還是不放心,天天命廚房做各式各樣的補品送來。
正說著話,冬晴神色匆忙的進了屋子,低聲道:「小姐,齊王殿下命人送了消息過來。」邊說將一個紙卷送了過來。
慕念春一怔,下意識的接過了紙卷。
齊王昨天剛來過,該說的話都說過了,今天為什麼還要特地命人送信來?等等......今天皇上會去齊王府見善能。該不是善能或是皇上出了什麼事吧!
慕念春心裡陡然生起不妙的預感,忙將紙卷展開。只看一眼,面色便霍然變了。淚水毫無預兆的湧了出來。
石竹和冬晴都被嚇了一跳,不約而同的問道:「小姐,出什麼事了?」
慕念春全身顫抖個不停,眼前一片模糊:「善能......死了!」
什麼?善能竟然死了?!
石竹和冬晴的面色也都變了。冬晴和善能不太熟悉,石竹卻很清楚小姐和善能之間的情意。善能突然就這麼死了,小姐一定很傷心難過......
慕念春哽咽著低語:「她是自己撞著屏風身亡的。當時只有皇上在場,救之不及。她當時就嚥了氣......」
紙條上的寥寥數語,將當時的慘烈情形描述的十分清楚。她的腦海中。幾乎立刻勾勒出了當時的情景。
石竹紅著眼睛,低聲安慰慕念春:「小姐你也別太難過了。或許,善能師太活著太痛苦了,死了反而是解脫了。」
是啊!善能隱姓埋名,詐死躲在慈雲庵十八年。心中無時無刻不受著煎熬。和韓越的意外重逢,更令她內疚自責悔不當初。後來韓越更是拋下她逃出京城。或許,從那時候起。善能就已經存了死志。
猝不及防之下和皇上相見。一定勾起了她的傷心往事,所以才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自盡身亡......
慕念春抽抽噎噎的哭了一會兒,忽的抬頭說道:「我現在要去齊王府!」
石竹和冬晴都是一驚。石竹伺候慕念春幾年。對她的性情脾氣十分熟悉,很快便猜出了慕念春的用意:「小姐,你是不是想去送善能師太一程?」
善能今日剛死,應該不會這麼快就下葬。
慕念春紅著眼睛點了點頭:「她如今是無親無故孑然一人。就這麼孤零零的死了,身邊連個人都沒有。實在太可憐了。我想去送一送她。」
冬晴皺了皺眉:「可是天色快晚了,若是這個時候去齊王府,只怕得半夜才能趕回來。小姐身子剛好,受不得半點寒氣。太太若是知道了。肯定不會允許小姐這個時候出門。」
冬晴的顧慮半點沒錯。以張氏的性子,絕不會同意她在這個時候出府。
慕念春定定神說道:「那就先別告訴她,我們先出了府再說。」
「可是......」
「沒什麼可是。」慕念春不由分說的下了決定:「石竹。你現在就去悄悄吩咐小貴子一聲,讓他備一輛馬車。在後門處等著。我們悄悄從後門出去。冬晴,你隨我一起去齊王府。留下小桃她們幾個在院子裡,若是我娘問起,先替我遮掩一二。等我回府之後,自會向她解釋。」
石竹和冬晴對視一眼,無奈的應下了。
石竹迅速去了馬房。
小貴子已經是馬房管事,卻還保持著往日的習慣,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馬廄裡照顧幾匹馬。尤其是那匹棗紅色的馬照顧的最為精心。每次慕念春出府套馬車,用的都是這匹母馬。
此時,他正用刷子為棗紅馬刷毛。
「姚管事,石竹姑娘來找你了。」一個伶俐的馬房小廝笑著進了馬廄。如今小貴子可是府裡的紅人,深得太太和小姐信任,又做了馬房的管事,人人見了上趕著巴結討好。
小貴子沒有得志輕狂,依然憨厚淳樸,和馬房裡的人都相處的不錯。聽到石竹的名字,小貴子莫名的紅了紅臉,很快出了馬廄:「石竹,你、你找我有什麼事麼?」
自從那一次過後,小貴子每次見到石竹都有些不自覺的緊張。
石竹此時沒有閒心和小貴子寒暄,低聲叮囑:「快些備好馬車,到後門口等著,小姐現在要去齊王府一趟。」
小貴子想也不想的點頭應了。
......
齊王府。
那個染血的屏風已經被沖洗乾淨,抬進了庫房裡。地上的血跡也被清洗的一乾二淨,可屋子裡依然散發著血腥氣。
善能的屍體被擺放在地上,蓋著白布。
皇上坐在椅子上,面色頹然。
他已經在這裡枯坐一個下午了,連一句話都未說過。
齊王陪坐了許久,此時終於張口道:「父皇,天快晚了,你也該回宮了。善能的後事,就交由兒臣來處理吧!」若是再不回去,只怕會惹人生疑了。
皇上嗯了一聲,然後又沉默了下來。半晌,才又張口說道:「她的身份不能曝露,厚葬了就是了。」
齊王應下了。
皇上起身,走到善能的屍體邊,然後俯下身掀開白布的一角。善能的面孔引入眼簾,除了格外的蒼白之外,宛如睡著一般安詳寧靜。
死對她來說,真的是一種解脫吧!
皇上心裡一顫,眼中迅速的閃過一絲水光。
齊王上前,攙扶住皇上的胳膊。皇上喃喃低語:「朕今天是不是來錯了。如果朕不來,她也不會尋死了......」話語中透出幾分蒼涼悲愴。
齊王低聲安慰:「父皇也別耿耿於懷了。她早就沒了求生的意志,當時韓越從京城逃走的時候,把她遺漏在院子裡。這幾個月她在齊王府裡養病,從不和人說話,連屋子都不肯出半步。就算父皇今日沒來見她,她也未必能撐的了多久。」
這些當然是寬慰皇上的話。
事實上,如果不是皇上堅持來看善能,善能的心情也不會這般波動,甚至自盡身亡。可如今善能已經死了,再說這些也無濟於事。只能先安慰皇上。
皇上默然許久,終於狠狠心放下白布,然後轉身離開。背影蕭索,步履踉蹌。
於公公忙湊過來攙扶著皇上的另一個胳膊。以於公公的精明,早已猜出屋裡自盡的女子身份不簡單。不過,他絕沒有膽子張口詢問就是了。
皇上的馬車剛走,緊接著另一輛馬車便到了齊王府門口。
齊王目光一掃,看清車伕的面孔後,不由得一驚。駕車的人竟然是小貴子,馬車裡坐的是誰不問可知。
齊王大步走到馬車邊,隔著車簾低聲道:「念春,你怎麼來了?」
他沒敢瞞下善能的死訊,用最快的速度命人送了消息到慕家。沒想到慕念春一收到消息就趕來了......
馬車簾被掀開一角,露出一張蒼白的俏臉。眼睛略有些紅腫,顯然哭過了一場:「我想來送她一程。」
這麼冷的天,又大老遠的跑來,也不怕受了寒氣折騰病了。
話到了齊王嘴邊,又默默的嚥了回去。慕念春和善能有師徒之情,善能忽然就這麼死了,慕念春傷心難過是免不了的。想來看善能最後一眼也在情理中。
「我領你進去。」齊王也不避諱,親自攙扶著慕念春下馬車。
此時已是冬天,寒風凜冽。慕念春身體初癒,還透著幾分虛弱,手心冰涼。齊王心疼之餘,索性將她的手緊緊的握著,用自己的體溫為她取暖。
慕念春心情沉重晦澀,根本無心計較兩人此時的親暱。
很快就到了院子裡。
站在善能冰冷的屍體前,看著她安詳如同入睡般的臉孔,慕念春淚如雨下,哭的不能自已。
和善能結識以來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停的閃過。初遇時的驚艷,之後略顯幼稚的挑釁,再後來,兩人漸漸熟稔。善能性情彆扭冷漠,卻外冷內熱,將廚藝傾囊相授。善能身世來歷不凡,她心中早有猜測。卻怎麼也沒料到善能真實的身份竟如此驚人。如今,善能終於用自己的性命了結了所有恩怨......
「善能以性命向父皇相求,日後就算韓越謀逆,也饒他不死。」齊王的聲音在慕念春的耳邊響起:「父皇原本一直堅持不允,直到善能臨死前的那一刻,才鬆了口。」
原來,善能竟是為了此事自盡......
慕念春哭聲漸止,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時間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齊王的心情也同樣複雜。皇上金口一開,許下了這樣的承諾。將來對付韓越的時候,不免又多了層忌憚。